第23章

大爷把薄毯搭在身上,当下已平静。他拧了数下鼻梁,头痛缓解不少,两眼间鼻梁中心的’红线”愈发的暗。这是他多年来缓解头痛的方法,有些成效。这几日梦缠身,神思倦怠,头又晕又痛。吃完安神药,还得配合这个或按摩头两侧。

今竟还梦见两个娘,一个还站在他身边,出于本能他抄起电吹风砸过去,所幸梦醒。

大爷闭上眼揉了揉眉骨,回想着差不多两年前去临川市办事,在街边一间干杂店前等人。他漫无目的东西张望,最后流连在干杂店。摆在店外装有干木耳上的货袋上放着用纸壳做的粗糙立牌,手写的两排毛笔红字非常好看,写着:看相算命,平安符、辟邪符。往里,长形木桌上摆放着一套褐色茶具,雅致可观。

这种阵仗恐怕没人相信,好歹也拉上红布,搭建烛台,贡上神明,贴有符纸才像。

一精神上佳身材魁梧的老太从隔壁蔬果店走到他跟前,问他想买点什么,说她这儿有刚到的松茸和鸡枞菌。他摆摆手说不用,还退了几步。老太打量着他又撇向他的手,说他身边有邪,问要不要买个平安符?并绕有深意越过他看向远方。

他也鬼使神差地望过去,只是行人和商铺,看不出什么可疑。却突然感觉心慌,背脊发凉。他皱着眉瞪着笑得得逞的老太,二话没说大步离去。

没有等到友人,对方说临时有事走不了,让他先走。他也就乘车回夏宁,然而心慌发凉如影随形。他忍了几站,最终还是妥协,买个平安符得了。他折回干杂店,若是老太故弄玄虚,再漫天要价,他就打电话报警。不曾想符纸仅售十元,一入手不适感便一扫而光,头脑也清明了。

老太又问有刚到的松茸和鸡枞菌要买一点吗?他哽了下才说各来一点。他的眼睛粘在老太身上,势必不放过一丝弄虚作假。但又失算,电子打秤童叟无欺,价格合理,食材品相不错。

他接过袋子,踌躇了会儿问:“这世上有鬼吗?”

“这世上没有。”

老太坐在木桌前泡茶,动作娴熟,并没有邀请或再想搭理他的意思。

他松了口气也就离去。

返回夏宁,他并没再出现任何不适。时间一久符纸也不知掉哪儿。只不过闲时和两三好友在公园下棋,会多看几眼在地上铺着红布,摆上立牌算命的人。

某日在公园里消食,见同他年龄相仿的人坐在石长椅里,算命的立牌搭在膝上。牌上还有微信、支付宝扫一扫。另一边有不少红红黄黄的书。对方投来目光,笑道:“老兄,算算?”

大爷睁开眼,起身将电视关掉,带上薄毯回卧室。他当时回算命先生的是世上有鬼吗?大爷了然一笑,叫他过去坐下,上人间下地下一番侃侃而谈。话末他故用神秘腔调低语道:这世上有鬼,但不多。

卧室并不暗,窗外的灯光总是渗透进来。他就着明明暗暗的光躺进床里。那日他并未算命,只临走买了解梦日志和万年历。遇“鬼”第二日他送走孙子后,就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符纸,哪里还找得到。去公园找算命先生,遍寻不获之下又前往临川市找老太。

当他凭借记忆力找到干杂店,门市已易主,几经辗转下才要到老太电话,打过去是关机。

说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夏宁倒也不尽其然,神情恍然确是实打实。以至于回家途径公园,与算命先生插肩而过竟未察觉。反倒是对方喊住他,乐呵同他打招呼。

对方今日并未摆摊,手上只有一把蒲扇。

他不解释什么,只问对方可有驱邪的符纸。算命先生有些纳闷,但随即说他朋友有。

所谓朋友就是一家售卖香烛、瓦罐等杂货店的大爷。所谓符纸不过是用红色毛笔在黄色糙纸画上符文,随之折成三角形,扎上红绳,念叨些听不懂的话。

应他要求,店老板现场做了六个给他,六即表顺。花费不多,仅两百元。回到家,他慢慢收拾起房间,在整理出的一堆垃圾中,发现了符纸。红绳褪色,符纸霉化,拎起来时纸与绳子便脱离开。

老太送的符纸自然丢弃,而其他符纸他并未带上。他在等,事实上等对了——这人间无鬼,魂怕符。

青源这边,累困交加的杜默着床便睡,一夜无梦。即使如此,第二日起床仍旧困得半死。直到闹钟闹过四次,她瞪开被子,迅速行动起来。风风火火从家里冲出去刚好赶上公交车。

忙碌的一天从星期一开始,杜默掐着时间吃完早餐,与赵小飞的对话内容都是围绕着工作。她照相,他复印,她处理文件,他装订材料。她网上申报注册,他外出取广告喷绘…

两人各有侧重,还算有条不紊。

临近十二点顾客才少下来,杜默先喝了大杯水,转而奔向卫生间。回到店时赵小飞正躺在空中,半人高的小黑人们各司其职,一二捶背,一二捏腿,一二按头。当事人还惬意地长吁一口气。她眼神往下,赵小飞正认真地给照片过胶,手法算得熟练。

“今天一直是你?”

坐在椅子上的赵小飞抬起头仅疑惑一瞬便了然,手上也不停下,只答了个嗯。

杜默边往里间走,边没甚在意的哦了一声。她开眼从里飞出,躺在赵小飞一旁,说:“派两个小黑给我捏下脖子,锤锤背。”忙了这么一大早,脖子也确实有点酸。

“行,杜姐最大。”

他说罢,两小黑飘在杜默身旁,熟练地捏脖捶背。力道适中,冰冰凉凉。

“好舒服啊!”杜默不得不感慨,又不禁问身旁的人,工作都是另一魂在忙,他如何就累得“腰酸背痛”了。

赵小飞狡黠一笑:“你猜呀。”

“G U N !”

“别这么暴躁。”赵小飞翻了身平躺着,收起嬉笑说昨晚他在夏宁市遇见了杜默一行。

“那么晚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舅舅就住在大爷楼上。”

“你去他家玩哦?”

“嗯。杜姐我给你说个秘密……”赵小飞坐起来,两小黑又飘去身后继续“工作”。他说自己五年级放暑假去舅舅家玩,只要感觉晚上无聊,就离魂出去飘荡。几次经过楼下窗户,老听见老太骂骂咧咧。想着反正也是闲着,不如一探究竟。

房间里,老太躺在床上,尖酸地说大爷巴不得她死,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不过他别想摆脱她。大爷木木地回她想多了,说完把手中的白粥放在床头柜。老太把粥掀倒,说小时什么最好的都给他,现在就这样打发她,当她叫花子!大爷只说是医生要求清淡点儿的,然后就在老太新一轮的骂声中关门离去。

家庭琐事实在不是少年的关注点,那以后他怎么无聊也没心思去看。

在舅舅家待的最后一晚,刚好轮到另一魂“放风”。玩完返程,楼下老太的房间突然亮起。他也心血来潮飞进去。面色灰白的老太斜在床头,大爷站着门口一言不发,最多不过两分钟就关灯出去。

他往外飞出,就撞上穿黑西装的魂,中年模样。他说:“小朋友,要不要做一件有意思的事?”

赵小飞本能地有些畏惧,想赶紧回体。在他转身欲走间,一只纸鸟将他衔住,一时挣脱不开。

魂往上飘进入卧室,床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等其靠近时,人忽然睁眼,一把黑色长刀毫不客气地砍在他肩上。

魂惊异地盯着已飞起握着刀柄的人,接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他轻笑了下,陷入肩中的长刀被震了出去,与此同时数只纸鸟从裂开的肩膀飞出。

趁赵小飞和小黑人与已有一米高的纸鸟缠斗,魂拍拍肩膀,黑色沟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并恢复原貌。

“小朋友还挺厉害,改日再找你玩。”说罢便飘出房间。

所有纸鸟都被打散完后,一直叼住赵小飞的纸鸟则松开嘴,兀自飞远。房间的人提着长刀飞出就碰上往回飞有些慌的赵小飞。

隔日下午赵小飞提着行李出门,就听说楼下的老太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已去世。

而他们回到青源,再也没遇见过西装魂。当时听魂的话,心里总以为对方还会找上门来。多少害得他有些忐忑,一直默默在等事情落幕。

杜默听完更加认定之前的猜想,她偏头问赵小飞:“为什么你们都遇见奇奇怪怪的魂?”

“我哪知道。”

“你昨晚怎么不和我们打招呼?”杜默又问。

“那都什么点了,我在睡觉。是他看见你们的,他又帮不上忙。”双魂同时离体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单魂可有两天,同魂在体能常有,可性格又多变。强魂又如何,不能使用虚无之眼,就目前还未发现什么可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