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宣陈十一郎御前觐见!(第一更)

“不懂没事,”陈成哈哈干笑两声:“有空教你!”

柳绘重重地“嗯”了一声,挪了一下位置,离陈成又近了一点:“你身为‘颍川神童’,会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呢?”

“这个压力呢,确实非常大。所以我一有空就出去旅行,解解闷……”

两个小朋友交头接耳,欢声笑语,看得远处的尹氏和陈兼也为两个孩子感到高兴:你俩挺能聊得来嘛!

陈兼更是欣慰:自己家养的猪,才这么小,就知道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问题也忒多了一点!我口都说干了!”

“上上”位的酒水和糕点都不停供应,陈成一杯接一杯地喝,虽然是低度酒,可渐渐的还是有点多了,头脑晕晕乎乎的,疲惫地敲敲桌子:

“Waiter!再来一扎扎啤,20串烤串,谢谢!”

“什么?没有啤酒?是不是看不起小爷?送你两句诗,‘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还有两句,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给我加瓜果拼盘?不行不行!不要黄瓜!不要猕猴桃!”

陈成见吃了这么多东西,喝了这么酒,也不见李隆基影子,知道这家伙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第三轮的马屁算是白拍了!

这次恐怕也是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等过俩月李隆基带着朝臣、皇室和他那些回跳舞的马回到长安,自己恐怕也无法再次参加皇帝的“千秋节宴”和“上元节宴”了。

长安,远着呢。

自己来到大唐,第一次想要出人头地的尝试,就这么结束了。

想到此,陈成更加郁闷!

喝!

不醉无归!

正在这时,柳绘惊喜叫道:“哇!快看!好大的灯楼!”

“胡说!这又是不是元宵节,放什么灯楼啊!节目单里也没这一项……”陈成循声看去,五凤楼上浮现巨型灯轮!

高达二十丈!

五凤楼下顿时明亮了一片,光彩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

灯轮上边缠绕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装饰着黄金、白银、珠玉,悬挂花灯足足有数万盏之多!

万灯齐明时,缤纷五彩、霞光万道!

“花树”盛开处,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灯山上的每一盏灯上,还彩绘有各种人物!

彭祖、扁鹊、高柴……全是历史传说中的“人瑞”!

这自然是御用“灯光师”毛顺大师发挥了自己专长,给圣人制作了这么个“应景”的作品!

陈成怔怔望着明明如火的灯轮,忽然说不出来的感动!

心折于这夜晚璀璨的夜景,陶醉于莹莹如琥珀的葡萄美酒,更为每个普通人那种由衷喜悦幸福生活的神情而内心柔软!

太平盛世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几千年来,大多数人,都是很苦很苦的。

能生活在开元时代的大唐人,是多么幸运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陈成吟诵着,背了两句想起来要提醒一下身边的小朋友以后不要再剽窃“他的心血”,扭头一看——

刚刚还一直嚷嚷着要看灯楼的小萝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小孩子心性啊!”陈成摇摇头,脱下自己的缺月衫盖在她的肩上。

这时,城门中又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宦官,口吐芬芳:

“圣人口谕,宣:曲江张藏器,陇西李屿,高州高承信,越州贺文……”

“封丘县丞陈兼之子,颍川陈苌觐见!”

啊?竟然有我!陈成半晚上的酒意瞬间全醒了!

在场之人无不骇异!

颍川陈苌是谁?为何能与一众勋贵子裔一同面见圣君?

……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音乐大较,最后一场——”

巨大的吆喝声把睡梦中的柳绘惊醒,抬起头,茫然看着四围,“乐队的盛夏”出结果了吗?

母亲正含笑看着她,挥动小团扇给她送着风,见她醒了,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柳绘摇了摇头,前后左右张望。

“乐队的夏天”经过三轮比拼,进入“终极考核”的三只队伍分别是:天子乐队、故岐王乐队、宁王乐队,各自拿出了看家曲目,也邀请了外援,歧王乐队请来了李龟年伴奏,天子乐队征用了李彭年去伴舞,宁王请了李鹤年去当主唱。

此刻,宁王李宪甚至不顾身份尊贵,亲自上阵,用羯鼓为李鹤年的演唱伴奏!与民同乐,引得观众阵阵欢呼!

柳绘跟着围观百姓一同鼓掌,问老娘:“猕猴桃呢?”

尹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猕猴桃?”

“就是陈十一郎呀!”柳绘叫道,前后左右找遍了,都没有看到陈猕猴桃的身影。

“他呀,”尹氏摸摸女儿头顶上的小鬏儿:“进宫面圣去了!”

陈成半醉半醒,稀里糊涂地就被宫里来人带到上阳宫。

天子在五凤楼亲切接见了外国使节和洛阳百姓之后,便摆驾回宫,在那里宴请四品以上高级别官吏。

陈成浑身酒气,醉眼朦胧,衣冠不整,带他去的小宦官急得不行!

御前失仪可是大罪!

赶忙推他进了一间偏殿,上来四五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把陈十一郎扒了个干净,狠狠地搓洗了一遍。随即给他换上一套喜庆衣服,用鲜花香薰把小陈狠狠一薰,味道浓烈差点把小陈薰吐了,搞定完这些,才把他带到上阳宫观风殿外最末排候着,等待皇帝统一宣见。

大殿之中,一派灯火辉煌,大臣们纷纷向圣人呈上自己的贺礼:露囊和宝镜,这是从开元十八年就有的历来传统。

说是“宝镜”,其实也就是一面铜镜,上面会刻上“千秋万岁”的四字铭文,故名曰“千秋镜”。

张丞相代表群臣发言:“臣九龄言:伏见千秋节日,王公已下悉以金宝镜进献,诚贵尚之尢也。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臣敢缘此义,谨于生辰节上《千秋金镜录》五卷,乃述前世兴废之源!”

李隆基称善,命赐书褒美之。

收了臣子的礼物,富有四海的圣人自然不会没有表示,相应的也会赐四品以上官员金镜、珠囊。

你送我一面铜的,我回给你一面金的,是不是有点“金斧子银斧子”故事的味道?

“铸得千秋镜,光生百鍊金。

分将赐群后,遇象见清心。

台上冰华澈,窗中月影临。

更衔长绶带,留意感人深!”

李隆基作诗《千秋节赐群臣镜》一首,笑道:“令节肇开,情兼感庆!率题四韵,已示众卿!”

“众卿的礼物朕都收到了,朕也赐回礼给众卿了,”李隆基笑眯眯地:“可有所歌?可有所作?”

皇帝说我已经写了一首诗,现在到了该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群臣自然不能怠慢,纷纷写下类似“宝镜颁神节,凝规写圣情”、“千秋题作字,长绶带为名”的诗句来,次第吟诵,欢乐纷呈。

“小儿辈可有佳作?得无‘谢家之宝树,早慧之惠连’耶?一并宣进来吧!”李隆基命令取张九龄、李林甫、高力士、贺知章等家的子弟诗作来看,刚刚他们都是在楼下取得了“好成绩”的。

陈成已经在观风殿外被晾了半天,脚都站麻了。听到皇帝接见,连忙随在张藏器等人的屁股后面一起进了去,小宦官给他在末席安排坐下。

前面李隆基挨个看着前三轮少儿组众人的诗作,边看边摇头,啼笑皆非道:“此亦是‘上流’诗作耶?”显然诗才很高的皇帝陛下对这些诗作的艺术水准不以为然。直到看到柳绘所作“种瓜日当午”之诗,才赞许道:“善极!”命赏赐珠帛,以资鼓励。

柳绘小娘子因是女性,尽管两轮表现出色,但没有获邀入宫来,到底还是有些不公平。

到后面又看到陈成的诗卷,字如鳖爬,皇帝信手就要扔掉,但看到“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字,又停住了,粗粗一览,笑道:“文理不通!全然不通——这是何人所作?”

也不知谁推了陈成一把,他赶紧从后面向前疾行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高呼:

“小民颍川陈苌,拜见圣人!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惠妃娘子,娘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张丞相永远健康!李相国比较——呃,李相国天天安详!”

陈成嘴巴像连珠炮似的胡言乱语,把从《还珠格格》上学来的那套清宫戏礼仪胡乱套上去。

“是哪个教你这样做的?”李隆基哭笑不得:“免了!——你起身来,进前说话罢!”

陈成听到皇帝天音,不敢怠慢,噌噌噌又往前冲了一段,眼角余光不自觉去瞥身边“衣着尽朱紫”的一众勋贵,但不敢抬头直视皇帝。

李隆基展示了一下手中诗:“这是你作的?”

连忙回答:“回圣人,是小子作的。”

李隆基从左手边看过的诗里面又抽出一卷诗稿,问:“这首也是你作的?”

陈成一看,是自己第一轮抄袭杜甫的半首,也认了。

李隆基看看道:“这首倒是写得还行,就是有头没尾,像是从一整篇里截出来的,算不得完章。”

陈成心中一突:这也看得出来!答道:

“圣人果然真知灼见!一眼看穿!”陈成道:“陈苌知道圣人千秋节的庆典还有许多令人大开眼界的事物,故而留白,等边看边续!”

“那现在续上了吗?”

“已有接续——”

李隆基笑道:“念来听听吧!”

陈成叉手行礼,随即站直身子,负手而立,朗声吟道:“

御气云楼敞,含风彩仗招。

仙人张内乐,王母献宫桃。

罗袜红蕖艳,金羁白雪毛。

舞阶衔寿酒,走索背秋毫!

宝镜群臣得,番人万国朝!

衢樽饮兴盛,功论尧舜高!

衢樽,指在通衢大路上设酒,随便行人自饮,被用来形容仁政。

诗中说到了五凤楼的排场,音乐的动听,舞美的华丽,会跳舞祝酒的马,走钢丝、玩特技的人,圣人向臣下赏赐的千秋镜,番邦万国来朝的盛景,洛阳百姓尽情饮用御赐美酒的欢乐——

当然,小陈不忘适时在末尾提醒大家:

大唐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要感谢谁呀?

当然要感谢圣明的君主!

他的功劳,比尧舜还要高!

李隆基听完陈成的最后一句“功论尧舜高”,李隆基忍不住笑道:“不敢比及尧舜。”

“那微臣便改为‘禹汤’,”陈成搭腔很快:“功论禹汤高,也更加合辙押韵。”

李隆基哭笑不得:禹汤改尧舜,不还是一回事吗?

看陈成这小子越发觉得有趣。其实在李隆基的内心,一直自比尧舜,否则也不会十年后“改天宝三年为载”。

“年”改“载”,不纯粹闲的没事干吗!不,因为《尔雅》上说,“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

我的时代,就是唐尧虞舜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