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猎户村的牧歌

世间一切总有个开始,也终将有个结束。

龙仔嘴里念叨着父亲说过的这句话的时候,正躺在自家破落凋败的茅草屋的一张弊席土炕上。自从十年前亲爱的母亲离开了这个尘世,父亲就和自己相依为命。唉,可是两年前父亲应郡主的命令去捕捉灵狐,就失去影踪,无声无息了。他瞅着窗棂射进来的光线,光线中有明灭的尘土在舞蹈;屋子幽暗的角落里虫子在歌唱,屋后有鸟儿的清脆的啼鸣声声。这是一个怡人的初夏的清晨,风儿在轻吟着美妙的诗歌,穿梭往来;树木舒展着翠绿的身姿,茁壮成长;羊群“咩咩”地走过村庄的土路,朝着绿茵茵的草场进发;三三两两的家禽扑打着翅膀,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嬉戏玩耍;狗儿吐着舌头,摇晃着蓬松毛绒的尾巴,跑来跑去。猎户村有着二十栋古老温馨的茅屋,坐落在村庄土路的两旁,此刻青烟袅袅,静谧祥和;绕过村庄的小溪闪耀着粼粼的波光,一路唱着动人的歌儿,欢快地流向远方……

“龙仔,龙仔哥,好龙仔,开开门,我要进来。”一阵娇美稚嫩的声音钻进龙仔的耳膜,伴随着噗噗的拍打木门的响声。龙仔下床刚一打开门,便随风刮冲进来一个满脸欢笑的丫头:一对秀美的黛眉下面是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长长的睫毛机灵地抖动着;活泼可爱的脸蛋红扑扑的,好似喷喷香的红苹果,精致无比的小嘴巴嘟起,焕发的色泽就像樱桃一般鲜润、迷人;棕墨色的头发披散在花衣裳上,皂苍色的麻布裤整洁干净,修短合适;小脚穿着一双藏青色的土布鞋,两只鞋面各绣着一只绿毛红嘴的鹦鹉,鹦鹉停息在一段褐色的树枝上,稍歪在脑袋睁着大眼,十分传神鲜活。“好哥哥,到我家吃早饭啊。”柔儿笑嘻嘻地说,“你磨磨蹭蹭不起床,是不是又尿炕了呀?”“谁尿炕,你才尿炕呢!”龙仔红着脸,嘟囔着:“大清早就叽叽喳喳……走吧,走吧,去你家吃饭啊。”

柔儿的草屋就在龙仔家的不远处,通过一片长满离离芳草的土地,再走几十步土路,上十几级石阶就到了一座围着竹篱笆的小院子,院子门口一只黄色的小狗高兴地跑过来,围着他们亲热地吐着红舌晃着尾巴,身子蹭着他们的裤脚;篱笆上攀爬着蓬勃的牵牛花和花色各异的玫瑰;院子两边种植几畦蔬菜,几丛青皮竹,几簇花草;院子中央有一株高大的高山榕,枝繁叶茂,庇荫着草屋及院落;大树下摆着一张红木桌,桌上放摆着四碗南瓜小米粥,几碟腌菜,一盘烤麂肉,一盘野猪肉,一盘雉鸡肉,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两把亲手制作的藤椅上坐着微笑的柔儿父母,三条长木凳围着木桌摆放着;一架挂满丝瓜的条木棚屹立在院子的角落,风儿吹来,瓜儿叶儿轻轻摇晃;棚架边亭亭玉立一棵玉兰树,吐露着淡淡的芬芳;院落的西南是牲口棚,牲口棚隔作两间,一间有几只羊儿正在悠闲地吃草,一间栓着一匹健硕高大的红马,马儿长着青色的鬃毛,遍体通红只有四只蹄是白色的,它打着响鼻,抖着像一匹绸布般的尾巴,吃着饲料;牲口棚干干净净,没有难闻的异味。院子里弥漫流动着山里的清新空气,一派洁净舒适、宁静安详。

柔儿的父母招呼他们坐在长凳上,瞬间就响起喝粥嚼菜的声音。柔儿的父亲名叫郭景华,是一位和蔼坚强的好汉,一个勇敢聪明的猎户;母亲名叫江洁芳,是一位慈爱美丽的女人。他们对于母亲早逝,父亲失踪的13岁少年龙仔充满同情,对他疼爱有加,视为己出;11岁的柔儿也把龙仔看作亲哥哥,像个小大人一样关心呵护着他。吃罢早餐,柔儿一手拿着一张捞网,一手拉着龙仔的手,蹦蹦跳跳走出院子,小黄狗跟在他们身边,亲热地跑前跑后。他们是去小河捕捞草虾。清浅透明的小河名叫多啦河,河底铺落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河里飘摇着修短不一的各色水草,鱼儿尾尾可数,浮沉其间,河畔碧草葱茏,野花绽放。虾儿躲藏在水草和河畔花草的隐蔽处,抖动着长长的触须,自以为无人知晓。龙仔与柔儿褪下裤子,慢慢地下到河滩,走进清浅的河床里。小村河道数十米长的这截河段,有同村刘家强壮结实的阿牛、阿马两兄弟,以及李家瘦弱腼腆的杏花、小羊姐弟俩也在下游不远处捞虾或捉鱼。小伙伴们年纪相仿,他们高高兴兴地呼朋唤友,互相打招呼,然后扔下网兜和竹捞,一起游水一块唱歌做游戏,快快活活地消磨掉一早上美好的时光,这才嘻嘻哈哈陆续回家吃午饭了。

猎户村的住户是这片延绵不绝的青山之中的猎人,他们不堪饱受郡主的蹂躏摧残,而陆陆续续搬来这里的。他们建筑起二十栋茅草屋,男人们狩猎和侍弄一小块作物,努力保护着村庄的安宁与和平;女人们培植蔬菜、果树、养殖不多的牲畜兼纺织衣物、哺育儿女;村民们守望相助,温柔和善,相亲相爱,和谐共处。闲暇时间里,男人们教授孩子们各种狩猎本领和生存知识;女人们教导带领孩子们歌唱和舞蹈,辅导女孩们纺织和家务,带领男孩们灌溉和收获果实。小村一共不到一百个居民,总共十来个孩子;刘家阿牛的爷爷和李家杏花祖父这两位老头,每日两个老头都在树底下下棋;还有一位独居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住着村子南边的山坳下,大概有几百岁了,贩卖着草药、村醪兼做接生婆;其他皆是健壮有力的青壮年人。明媚的春天里人们辛劳耕作,炎热的夏天呵护作物成长,金色的秋天收获果实与狩猎,皓白的冬季酿造和纺织;一年四季,勤劳的人们如蜜蜂一样为美好的生活劳劳碌碌,忙个不停。

直到两年前一个夏日的傍晚,郡主的魔爪还是伸到了村庄。郡主的鹰犬们骑着高头大马,肆意践踏着秧苗及花草,鞭打可怜的牲畜和狗儿,他们狂呼乱叫,喧闹吵嚷。他们把村民都赶到村口的一块平地上,然后宣告一则命令:

昭告:

敕命猎户村村民于半年之内,捕获西方五百里之外大雪山之中的白色灵狐一只,以供郡主裁制狐皮大衣。如不领命,格杀勿论!

东华城堡乌云郡主令

冷酷无情的敕令悬挂村口,欢乐的牧歌悄然停歇,安宁和谐的画面已荡然无存;面对气势汹汹的恶魔,善良的人们只有逆来顺受。人们知道去雪山的路途凶险莫测,灵狐更是狡猾难捕,但是残酷的命运无法逃避;当晚即由阿龙父亲及村中其他六位最好的猎人,携带武器、干粮和衣物,组成一支精干有力而富有经验的捕猎小组,泪眼汪汪告别亲人出发去遥远的雪山,只为邪恶的郡主的可耻的欲念。这个可恨的巫婆,丑怪的妖姬,毁灭了多少幸福的家园啊!

“父亲,你在哪里呀?你什么时候回家呀?”两年的时光匆匆过去,阿龙不记得多少次在梦中呼唤父亲,每每梦醒时分就泪流满面。他怀念与父亲相伴读书的日子,想念父亲亲切温暖的笑容,内心在诅咒可恶的郡主,期待父亲早日归来。他不由地想到郡主的鹰犬到来的前几日:那天父亲带他到河流上游十几里的青龙潭钓鲤鱼王。他们携两杆鱼竿,一包腌牛肉,来到水潭边的一块平坦如砥的岩石旁,岩石上头有茂密的树枝遮蔽,使得石头即洁净又凉爽,铺上干净的干草,坐在岩石上,挂好鱼饵抛下鱼竿线,边吃肉干边愉快地聊天。村中传说鲤鱼王遍体金黄,个头庞大,力大无穷,从来没有人成功地把它弄上来……

过了许久,阿龙的钓竿一沉,一股强大的拉力把他往幽深的水里拽,父亲赶忙过来帮忙,他经验老道地拉着钓竿上的大鱼来回调动、拖拽,以耗尽大鱼的体力;果然半个钟左右,就把耗尽蛮力的大鱼钓上来了,原来是一条二十来斤重的草鱼。薄暮时分,就在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刻,一根鱼竿猛然飞出插口,掉进潭里,只见父亲敏捷跃入水中,迅速抓住鱼竿,飞快地爬上岸,把粗大的鱼线一圈圈缠绕在一株大树干上;此刻只见潭水翻滚,波涛汹涌,浊浪拍岸,“吧啦”一声,一尾金光闪闪的鱼身跃出水面。哇哦,正是鲤鱼王,它得多大呀!上钩的鲤鱼王奋力挣扎,怒气冲冲,不断地上下折腾,急速劈波斩浪,企图挣断结结实实的勾索;它用劲拍打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跳跃翻腾,极力做着各种各样莽撞的高难度动作,但它显然是白费力气,因为细心的父亲有备而来,用的是最好、最牢靠的勾索。绳索在树干上快速地摩擦拉拽,发出“吱吱嘎嘎”刺耳的噪声,树皮纷纷如枯叶掉落,硕大的树身也频频摇摆,似乎要跳出土地,然而依旧稳稳当当地扎根地底;父子俩震惊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这疯狂的一幕。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水面终于恢复平静,父子一起徐徐拉上绳索,一条漂亮的金色鲤鱼王,躺在草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地大口喘气,圆圆的大眼精光闪耀。尾巴依然拍着草地,似乎在怨怒无辜的芳草;父亲取下精钢锻造的大鱼钩与儿子轻柔地抚摸光滑的鱼体,然后父亲把愤怒的鱼王慢慢拖回水潭,摆却吊钩的鲤鱼王在水面休息了一下,不确定是否可以离去,它吐出一个硕大的泡泡,缓慢地游入深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