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蛇两安

高踞在陨石中央之上的是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蛇,它的蛇首中间长出一个红色的肉瘤,头上已经钻出一对犄角,这条可能已化蛟的大蛇完全可以媲美任何一条巨龙,只见它怒视着闯进自己禁地的渺小人类,忽得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尖利雪白的毒牙,随着那条地狱之物的开叉舌头的肆意伸探,蛇口腔里的毒液喷涌而出,并伴随着可怖的啸声,刹那间,陨石坑里的巨蛇与周边的毒蛇张狂暴怒起来,把众人团团围在垓心,情况十分危急,人蛇两伤的冲突无可避免,小公主及时发射出信号烟火,就在蛇岭附近的大金龙在豢龙氏的驾驭下,飞临陨石的上空,胆大妄为的蛟蛇试图挑战直扑下来的大金龙,它猛然窜起数丈高,张口咬向大金龙的腹部,大金龙两支前爪一钩,瞬时箍住了蛟蛇的七寸,还好驾驭金龙的豢龙氏没有伤害蛇王的意图,他只是驱使神龙把蛟蛇抛到远处的山谷里,接着神龙扭身返回陨石的上方,如一阵极强的旋风般扫荡石头上的巨蛇,觑了一个空子,取走了陨石竟往海岛方向飞去了;本来围攻众人的蛇虺轰然散开,它们沿着神龙的飞行方向急速奔窜。

这一下大家知道他们成功了,二百年前的一幕在眼前再次重演:有的蛇从他们头顶飞射过去,有的径直从他们身体碾压而去,让大家赫然惊叹它笨重庞大的身躯,有的如阵风吹拂而过,有的似尺蠖伸曲奔走,有的急忙忙攀援赶路,有的慌张张如失命根……一条条都行动起来,对于身边的人类无暇理会,顷刻间,草窠下、竹林里、洞穴中、树梢上、岩缝处、土堆间各个地方都动荡活跃起来,大家傻呆呆地凝望着复活般的山岭,蛇虺的浪涛一波接一波地连绵起伏,朝着海岛的方向澎湃而去,卷起弥漫的烟尘,就像征尘滚滚的战场,只不过更加震撼更为气势惊人。大家肃穆地瞧着蛇类的大军在时隔二百年后又开始的一场长征,上一次无疑是神奇的宇宙的杰作,这一次却是人为的干扰。

天色暗下来后,四周的骚动与喧哗变得零落、阑珊,偶尔可以看到一条步履急促、行色匆匆的小蛇打身边滑过,“死亡岭”渐渐地安静下来,小公主瞅着大伙,轻声说了一句:“从今天起这里将恢复古时的名称,还是叫神龙岭。”廷虎想要收集一些哥哥的遗骸,但他只捡回支离破碎的一点护具的残片和廷龙的那柄血渍斑斑的斩马刀,血肉之躯早已荡然无存,小公主一行对于廷龙的牺牲非常悲伤,他们知道这俩弟兄正面抗击着无数的蛇虺的攻击,红苕女的神奇护具都抵制不了这种骤风暴雨般的持续打击,可见这场战斗的激烈与强度都是极端罕见的。“走吧,我们下山休息一下。”小公主说。

大家转身向山下的方向举步,廷虎却像一座雕塑般直愣愣倒下了。大家慌忙把他围拢起来,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疲惫力竭加上失去兄弟的哀伤而被击倒了。老诗人与阿龙解下了他的护具,检查他是否受伤,但老诗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时着实被吓到了,“他死了!”老诗人不胜悲伤地说;怎么会?每个人都充满疑惑,刚刚他还在收集兄弟的遗物,现在竟然倒地就死去了,生命会如此脆弱如此无常吗?“是的,他也牺牲了。”小宝摸了廷虎的脉搏并探了探他的气息,黯然说道。山上逐渐黑暗下来,已经不可能在此详查廷虎的死因,只有把他背回宿营地再说了。阿龙背起英雄的尸体,小宝拿上他们兄弟的遗物,大家沿着上山的荒径小心翼翼地挪步下去,荒芜的古官道长着苔藓等地衣,又有蔓延的野草缠结牵绊,更加上一路以来群蛇喷吐的毒液及被劈碎的血肉,使下山的路异常艰辛,老诗人虽然临时捆扎了几支火把,但无尽的黑暗依然吞噬了他们渺小单薄的身影,这一路他们都不知道摔跌了多少交。偌大的山岭寂然无声,他们恍若穿行在阒静的地狱里,这是因为自从群蛇占山为王,此处广大的山岭的各种动物就惨遭灭顶之灾,小到昆虫大到虎豹熊罴,统统消失殆尽。“死亡岭”或者蛇岭,它们就是寂静岭,往昔除了可怖的蛇虺吐舌的滋滋声,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坟墓。山上的野果倒是累累枝头,熟甜到自然掉落,更无猿猴山客前来采撷,当然,小公主她们深信不远的将来这里将重新撒遍人声,动物声,回复山岭原本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终于,她们跌跌撞撞地回到山下的营地了。

山下的营地有国王派来的御医在守候着她们,小公主她们赶快叫御医给廷虎体检,找出他溘然长逝的原因;营地里早已摆下热腾腾的饭菜,可谁也没心思吃,虽说大家已经饿着肚皮整整战斗了一个长长的白昼,肚皮都早就贴着后背了,可是英雄兄弟的牺牲叫大伙无颜吃喝,她们就席地坐在御医的帐篷外,等待检查的结果,其间自然有侍者帮大家脱去护具,换上洁净的衣服,并给她们都洗脸梳头,大家无声地任凭侍者给自己拾掇,她们实在累坏了,既不想动也不想废话,乐得有人侍候。御医出来了,他说:“廷虎的所有肋骨全部碎裂,显然受到巨蛇的绞缠挤压造成的,他的颅骨也多处开裂,头颅里严重水肿,这是受到撞击砸碰的结果,他的手肘处还有一个毒蛇的咬印,我们检查了护具那里刚好迸开了一个缺口,还有他全身几乎都是伤,内脏多处破损毁坏,他能坚持到成功完成任务,在你们下山的时候死去,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我建议你们都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估计你们在激烈的战斗中都受伤了,只是自己还沉浸在战斗的悲壮惨烈当中而毫无察觉。呶,这些很好的药水给你们,请各位英雄们搽抹患处。”

大家听了御医的话才猛然想起这上山的一路的战斗,廷龙兄弟是多次被巨蛇卷碾缠绕,自己也多多少少受到伤害,在紧张激烈的战斗当中时谁也不会去想到自己可能已经受伤了,现在一经御医提醒,马上感悟过来,首先感觉浑身已经散架,紧接着是胳膊肘、脖颈、臂弯、膝盖窝、肋骨、腰板等等各处报警,撩起衣裳看时果然是靑肿了,这里那里到处都是,连自己都吓一跳,赶紧搓揉药水呗,我的天啊!

等到禁卫军将英雄的遗体抬回去,大家才胡乱吃些饮食赶紧休息了,这个时候就是群蛇卷土重来或者天坍塌下来她们也不管了,搽涂的伤患处及极度的困顿都叫她们像死去一样昏昏沉睡过去了。直到翌日日上三竿,小公主一行才陆续苏醒过来,就如睡去后受到遍体殴打的人一样,她们冒着浑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了,她们还要赶到海岛的浮桥边察看群蛇过海的情况哩。心里有任务也就顾不上伤痛,她们互相给彼此搽揉药水,完毕后都出来用餐,谁叫咱们是英雄呢,只有付出常人不能付出的代价才可以称得上真正的英雄,她们当之无愧。接着,上马朝海岛方向疾驰吧,虽说她们在颠簸的马上呲牙咧嘴,但这点伤痛还堪忍受,就连最弱小的柔儿也没有喊叫出来。当天深夜,她们就来到了海岛的附近,寻个安全的处所歇息,明日一大早正是来到海岛浮桥就近观察的好时机,那时估计第一波蛇群可以抵达浮桥了。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一大早她们来到海岛浮桥周边时,海滩上挤满了大蛇,领头的正是那条巨大的蛟蛇,只见它昂首疾驰口里呼啸,好像在招呼后面的群蛇跟上,它一个腾跃就跳到了浮桥上,庞大的身躯根本用不着沿着搭建的斜坡爬上浮桥,它后面的大蛇一看蛇王已经上了浮桥就争先恐后地疾驰而来,在海滩上留下条条凹陷的爬痕,这些肥大笨重的大家伙可腾跃不起来,它们老老实实地沿着斜坡径上到浮桥,沿途净是它们遗留下的血水,看来它们不舍昼夜地驱驰就是为了萦绕在陨石的周遭。这批赶来的群蛇都是巨大无朋的蛇霸,它们庞大粗壮的身躯顷刻间就占满了铺设的浮桥,于是一些不惧海水的大老蛇就下海游动,海水的浮力正好可以托举它们沉重的身躯,使它们比之在陆地更为灵活而富有动力,一时间,群蛇喧嚣,水陆并进,急忙忙如赶宴席的宾客,行匆匆似扑火的飞蛾。这批水桶粗的大家伙组成一条长长的蛇路,一点点接近海岛,终于,在海天之间这条影影绰绰的蛇路连接到了海岛,大家可以看见一条黑影越起又消失了,无疑那是蛇王第一个跳上了新家,扑向那块神秘的陨石处去了。群蛇源源不绝,川流不息,众人耳膜里都是蛇行的声音,野草偃伏,飞沙走石,枝条晃荡,花果凌乱。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进军啊。

浮桥边围观的国民越来越多,谁不想目睹这千载难逢的场面呢。禁卫军只好在远离蛇行路径的地方拉起挡绳,以免哪个莽撞的人被拥搡的人流推进蛇群当中。小公主一行知道所有的蛇虺全进岛还要些许时日,就返回王宫去了,她们个个都想念寄养在宫里的飞鹄哩。在宫里休息的第二天,她们听说有胆大的国民已经回到群蛇刚刚退却的蛇山,准备在那里继承祖先的土地,安排今后的生活了。当有人在蛇山上捡拾到很多褪下的巨蛇皮而发了一笔小财后,就连胆子咪咪小,见蛇腿发抖的妇孺都涌进昔日的魔窟,不甘居于人后。利益让人忘却了曾经的群蛇喧嚣及目前可能潜留的风险,老国王连忙派出军队上山彻底搜查一番,在确认山上再没有一条蛇后,才任由国民在山岭间恣意寻欢,随性胡闹。人们没有浪费掉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蛇蜕、野果、草药、薪柴、藤蔓、竹木、甚至散落在官道的蛇肉,都统统给人拾掇走了,物尽其用。连接南北的官道清理出来了,猴急的人们开始夯地基搭建山居了,昔日的山田园囿悉数恢复如初,宛如一夜春风吹拂过大地,“死亡岭”又焕发出勃勃生机,重新成为王国的骄傲,名副其实的富饶的神龙岭。

在小公主一行半个月后带着飞鹄再度光顾蛇岭时,她们的下巴都差点震惊地掉下来了。一条青条石铺装的古老官道展现在眼前,路面清洁整饬,迤逦蜿蜒,贯通南北;官道两旁的山坳土坪处,如雨后春笋般兀然冒出栋栋木屋,有的刚刚上完梁,有的已经炊烟袅袅,还有的风景绝佳,地理优越的地段正在轰轰烈烈地建筑豪华气派的山居别墅抑或庄园庭院,更夸张的是还有宗教建筑也迫不及待地破土动工,想要分一杯羹。笑声、闹声、吆喝声、声声入耳,鸡啼、犬吠、牛马叫,一派生机。虽说还听不到鸟儿的啁啾声,看来心有余悸的小鸟暂时还不敢飞落在这里,但相信在不久以后将可以听到鸟儿欢快的歌声。这还是不久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笼罩在死亡阴影里的蛇窟魔穴吗?生活的变化也忒快了吧!

正在热火朝天奔向新生活的人们发现了小公主一行,热情地围拢过来,他们有的手捧醴酒,有的拿来水果,有的端着香喷喷的熟肉,有的献上甘美的泉水,非要自己的英雄们享用,盛情难却,大家与人民共同开怀畅饮,愉快用餐,飞鹄也一样吃了个肚子圆。小公主打趣地问那些人民:“你们也太着急了吧,这才几天就建造了这么多房子,你们不怕将来蛇群再卷土重来啊。”“这里是我们的根啊,祖先的家园就在这片青翠的山林里,就算在蛇群霸占的岁月里,我们一代代的山里人都没有忘却这里的祖业啊。现在在众位英雄的帮助下赶走了蛇群,我们就巴望着即刻回到这里,让四处漂泊的魂灵安息在祖先的故地,如今你们跟国王把群蛇安置在遥远的海岛,我们更是没有后顾之忧咯。我告诉你,就在群蛇下山的当天就有人上来搭建草屋呢。”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这样回答小公主的问话。山中野宴收场后,大家告别乡亲前去浮桥处视察。

她们来到浮桥边,已经看不到千军万马争渡的壮阔宏大的场景,但三五成群的蛇虺依旧络绎不绝,这些姗姗来迟的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浮桥,径奔它们的乐园,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一丝半点欲念牵绊着它们的步履,它们蛇类的世界里只剩下唯一的目标,那就是拥有那块陨石的海岛,那里有它们蛇首是瞻、俯首称臣的蛇王,那里是它们蛇虺的天堂。看来浮桥一时半会是不能拆毁的,在离浮桥数十里的两旁沙地上,两组建筑队正在垒砌构筑一条数丈高、正对海岛有百里长的大海堤,听工人们说是祁门郎建议国王建造的,要求他们在砂浆里掺入大量的雄黄,以防备哪天蛇群对石头失去兴趣后再次渡海侵凌王国,浮桥这一段留待浮桥拆除时再连接上,这样就完全隔绝某些蛇虺回头的路径,让它们永久待在蛇岛好了。当然现在他们首先从远离浮桥的地方开始建筑海堤,这样不至于影响蛇类的迁徙,这让小公主她们放心不少。小公主他们检查完毕后回到了王宫,不过她们没有搁置下神龙岭以及海岛的视察,隔三差五他们就驾驭大金龙飞临两地的上空,俯视它们的近况:照例是神龙岭如火如荼的掀起的地产狂潮,人烟辐辏;蛇岛的群蛇围绕着天外陨石的重重盘踞,等级森严。末了,最后一批赶赴海岛的蛇虺全部渡过海峡,浮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全部拆卸了,拦阻群蛇洄游的海堤也如期竣工。至此,人蛇两安,各不相扰。在最后一次乘龙飞行的时候,小公主他们惊喜地发现有一批外来的鸟儿在神龙岭安家落户了,其他野生动物也陆续搬到这里繁衍生息,生态重新恢复,神龙岭一派新气象;而安居海天一隅的蛇群也算苦尽甘来,这里四面都是澹澹的海水,水里多的是各种海鱼,尽可让它们果腹,在它们吃光海岛上面原有的生物以后,不像在蛇岭时它们风光一阵后就饿着肚子抑或自相残食。嗯,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