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语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人家的演技?人家没学过表演,你是读过表演学校的,那你倒是拿出点真本事来啊!”方周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他是工会封杀的演员,方导用他恐怕不太合适吧?”赵刚斜眼看着韩旭,对方周说道。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演得好就是合适的,演不好就是不合适的。你一边待着去,我看见你来气!”方周一挥手,示意场务将他赶到一边去。

说着向韩旭招招手道:“小伙子,你过来。我给你说说这出戏。”

《风语》是谍战剧,剧中这个哑巴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女一家中当帮佣。哑巴刚到本家时,小姐才两岁。

虽然他不会讲话,但人又聪明又勤快,对本家忠心耿耿,对小姐更是爱护有加。

为了逗小姐开心,哑巴经常让小姐骑在自己背上,他驼着小姐满院子乱跑,每次都能把小姐逗得咯咯直笑。

哑巴偷偷地爱着小姐,像男女之爱,又像是父女之情,连哑巴自己都说不清楚。

后来小姐上了女子大学,进了组织,成了积极分子,她的家也成了秘密的联络地点。

这时小姐十七岁,哑巴已经三十出头了。

自从小姐长大后,跟哑巴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哑巴对小姐的爱依然如初。小姐就是他的命根子,只要小姐一声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

听导演讲戏,韩旭不由地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名著,讲的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吉普赛女郎和丑陋的敲钟人。

有一天,因为叛徒的出卖,小姐和很多进步青年被抓进了监狱,反动当局决定秘密枪杀他们。

组织决定营救这些骨干成员,哑巴强烈要求参与营救,并自甘奋勇打头阵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最后哑巴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为营救小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小姐得救了,哑巴却死得很惨。

哑巴和敲钟人一样,他们外表虽然丑陋,甚至是残疾,但他们心灵却那么美好,他们爱得纯粹,也爱得卑微,只要心爱的女子开心地活着,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角色需要演员懂手语,但要塑造好这个人物形象,仅仅懂手语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他是个聋哑人,所以没有台词,对演技的要求就更高。演员除了用手语、手势,还得通过微相学来诠释哑巴的内心戏。

如果电影播出后,观众感觉这个哑巴是演出来的,那这个角色的塑造肯定是失败的。

无论小说作者,还是影视剧的导演,都在极力营造真实感。因为只有真实,观众才有代入感。

什么是真实感?

无疑就是这个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让观众相信那是真实的。

首先要让观众相信他是个哑巴,其次要让观众相信在剧本的规定情境之下,这个人物的一举一动都是合理而令人信服的。

如此高难度的角色,以前就算这个机会摆在韩旭面前,他也抓不住,但现在不一样了,系统在手,天下我有!

方周向韩旭讲完戏,又详细指明了角色的动作路线,然后让韩旭试演一遍,可以的话再调度几位和灯光实时拍摄。

这场戏是讲外出劳作的哑巴回到家中,听说小姐被叛徒出卖被抓进了监狱。

这是一场需要爆发力的戏,要表现出孤独的哑巴在得知自己在这世上最心爱的东西被夺走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内心戏。

哑巴回到家,看见满院狼藉,他意识到不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楼上小姐闺房的窗户。

他发足狂奔,冲上楼进入小姐闺房,同样是满眼狼藉,他送给小姐的那只手编蝈蝈笼,被踩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哑巴彻底傻眼了,在短暂愣怔后,他猛地转身飞奔下楼,就见太太头发凌乱、踉踉跄跄地从里屋走出来。

哑巴迎上去扶住太太,嘴里急躁地哇啦哇啦地叫着,打手语询问小姐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满脸哀伤,神情有些麻木,她缓缓抬起头,欲语泪先流,她告诉哑巴小姐被抓走了。

哑巴如遭雷击,脚步踉跄着向后倒退。这时镜头迅速推近,给一个面部大特写。

哑巴嘴巴半张,他不会说话,但惊愕、悲愤、绝望等一些列情绪都要通过眼睛和面部微相来完成。

然后拔腿冲了出去,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咿呀咿呀地乱喊乱叫,似乎在呼唤,又似乎在示威。

那种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是婴儿学语,那是一种绝望与悲愤糅合在一起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特别刺耳,就像呼啸的寒风吹过干枯的枝头。听上去撕心裂肺,还有一点悲凉。

聋哑人从来没听过正常人说话是什么声音,所以他发出的声音都不正常,尤其是在极度悲愤和绝望的状态所发出的那种叫喊。

刺人耳膜,肝胆俱裂,甚至是疯狂。

导演看呆了,摄影指导也看呆了,片场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动一动地站在原地。

这场戏结束了,导演却忘记了喊停。

韩旭疯了一般冲出院子后,躲在镜头盲区内,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导演喊咔,只好试着出声问道:“导演,这条过了么?”

“过了过了!”

方周这才愣过神来,快步迎上去,满脸兴奋,“小伙子,你就是天才演员啊!就好像你原本就是个哑巴!”

到位,每个细节都把握得十分精准,内心戏极具爆炸力,让人忘记了这是在演戏。

起初方周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他也清楚这个角色很难演,只要韩旭稍微比赵刚演得到位一些就OK。

“小伙子,你真没学过表演?”

“看过几本书,算是自学吧。”

方周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道:“看过几本书就能演成这样,你让那些燕戏、燕影科班出身的人情以何堪呐?”

场外的赵刚顿觉泄气,双肩向下一耷拉,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能演能唱,这孙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他扭头向对面的遮阳棚下看去,祁少阳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

“哼,看我有什么用?你没把握好机会,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