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时光

“当年明月依稀在,万丈红尘老易摧!”莺啼起序,喜鹊踏枝,雨青禾走后,院落重新归宁,雅致清秀又成为了空间的主人,凝樱子静静地坐着,兀地喃喃自语,而手指翻飞,‘绕指柔’下星阵若隐若现乍开还阖。

在她的灵魂海中,在冥池的狭缝里,在神域的各个角落,此刻,独独传来一声清脆的凤鸣声——

场景中,两位翩跹的孩子模样的人正在院落里戏耍,一男一女十分快活。稍时,一位白头老翁前来唤人,“阿宁”、“阿樱”声起,久久不散。小孩聆得轻唤,笑嘻嘻都躲藏起来,呵呵淘淘。下一刻,只听得是苍老的怒喝声起:“我的飞鸢……”

又一次,山顶的夕阳即将落下,少女花环作佩,正清歌作笑,放肆抒怀。俄而一青年翩跹而至,若惊鸿游龙般,将将按落御剑,在山峦休歇。少女久已看得痴了,急忙朝他奔去,一时忘了花环。稍时,两人一剑跌跌撞撞在峰峦穿梭往还,歪歪扭扭倾斜得不成样子,蓦然脚步踏空,人仰剑翻,好在化解收束及时,险些坠落。接着,又在更大的欢乐声中,青年和少女向远而去,逐渐隐没。

雨青禾出了院门已久,在学院中,还不曾有她不熟悉的场域,却在此刻,她还是觉察出这个学院的陌生,也不知是不是全力运作的缘故,总之,这个她负责和照料的学院,不知何时起了生趣,一块平整的草坪是训练的好场所,那个不平整的枝丫应该修建了,这栋建筑要作如此规划……

——一切顺遂自然,竟然毫无违和感。

训诫院的结果却戏剧得多,货物们看雨青禾被直接带走,瞬间开了嘲讽模式,都道她要倒大霉,说什么雨青禾一被染黑我们便是时来运转料定无事了。徐璐璐看着他们的嘴脸,真想再踹两脚解气,却被张队长拦下,未能完成。刘子妍、吴浅竹经过询问被放回,根本不用担心,更不用说若论其修为倚仗,在场的谁又是个对手?当然,忏文还是要写的,只不过本来就是要学习人间法度,且做修习也是无妨的。

但见枭章遣散其余人众后,终于轮到了货物们。对他们,枭章却显得有些格外的隆重:“各位公子小姐请回吧!出了院门,就没什么事了!”

他们自恃乃是高官子弟,出身富贵或颇有门第,枭章敬重却是可以想见的,虽则清风学院以不然俗尘著称,但世间的颜色不就是钱权染就的么,岂能随意就改换了,他们自信着。

待过了窄巷,卡了半刻终于出了训诫院,正准备回寝,却被枭章叫住:“各位公子小姐,你们走错了,你们的路在这边!”

货物们有些不解,便顺着枭章手指的方向探去,没错——正是通往院门的方向,枭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被开除了!——出院门不仅仅指训诫院,而是整个清风学院。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抑或是如此清楚明白的话如何就听不清楚,他们闻言却更加得意忘形,露出了趾高气昂的姿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搞得当事人枭章一头雾水,这两货的脑子难道坏掉了?

他不太放心,要是脑子真的坏掉了,毕竟师生一场,还是要送他们滚回去才是,至少也要亲自送出院门。

二货们闻言傲慢地道:“枭教导有心了,传言教员食堂非请勿入,伙食也要高档得多,这符合我们的身份,是个熟络的好地方,关照好我们,出了学院我们的家族也会关照你的!”

闻言,枭章便是如何顾忌师生情面亦再忍不住,狠狠地道:“毫无自知之明,眼不明心不亮,根器完全坏朽,感知整个垮掉,无时无刻想尽好事,罪人临死尚且反躬自省,尔等却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自知,甚至毫无半点悔悟之心,如此颐指气使不思进取至极,这般明目张胆无耻之极,简直俗得可恶、坏得透顶,清风学院再不能容你们片刻……”

“你们被开除了,赶紧滚吧!”枭章落落地冷声道。

“什么?竟不是向我们请好赔罪,反而要开除我们,简直可笑至极!”一个货还在佯狂道。

枭章不再理他们,转头离开了,临走前只交待张队长不要留手。

也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张队长的已经凭空运力,使出了拿手的八段摔法,简单的几个技法过后,接连两道黑影从学院高空射出,不知是何东西,只是隐约听得见的是随之的诶唷声久久不断。

“什么破学院!老子才不稀罕呢!”另一个货跌跌撞撞爬了几步,又回头道。

枭章并不理会他们,他们早已转过身向学院深处走去,说实话,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呢,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闲工夫,身影逐渐隐没后——本就清幽的学院路旁一如往常般沉静,根本不会有人回应他们,没有了观众的表演只能是个笑话,既然祈求不来枭章的眷顾,他们的鬼叫声就都演变成了只剩下哀叹声的悲苦剧——凄厉至极。

甚至,连倦鸟飞过他们的头顶也对之不屑一顾,只不过一两滴白色的液体坠落下来,与他们的华贵衣冠来一次亲密教会,算是一点幸运!

“妈的,什么破学院,一只笨鸟也不懂规矩!”两个货看着飞鸟飞走了,心中恨恨却毫无办法,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向天空高高唾啐,稍时,唾物落在自家脸上——真是活该!

小时光静静地消逝着,凝樱子窗前的花朵紫得耀目,和雨青禾身旁开的花竟一模一样地美丽。雨青禾看得正高兴,却突然转向身后,大声道:“出来!”

祟祟的来源,是躲在不远处的徐璐璐。听到雨青禾的呵斥后,徐璐璐束手束脚地走了出来,低怯着不说话,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

徐璐璐离了训诫院,不知往何处去,她陷入了沉思,这许久的时间都被雨青禾捉弄她当然反感加厌恶,却只有到了这时候才想明白,对于雨青禾的厌恶,更多的是出于主体遭受到否弃的某种本能——

——从看着雨青禾被神秘地带走的时候她的内心不是幸灾乐祸的开心而是某种莫名的担心的时候这种本能就逐渐明朗了起来,直到在方才看见雨青禾的影子忍不住想要过去询问而又不敢询问只得偷偷跟随的时候终于十分确然——

她已渐渐明白的是,对于雨青禾,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她为何单单对自己感兴趣?她为何唯独要调戏自己?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以及此刻为何单单念想其的究竟只有她一个?

“是小璐璐,快到夫君碗里来!”雨青禾见到她,下意识就故伎重演起来。

徐璐璐聆得雨青禾的辞令,脸色却更加红润了,此刻倒不再躲闪也不再辩解,搞得雨青禾也有点措手不及而显然是直接被自己的语言给伤到了,她哪里会想到徐璐璐会是这样的反应。

少时,徐璐璐羞怯地道:“雨……雨青禾,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有没有……”

“有没有……有没有想你?……哈哈哈……为夫当然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家小璐璐的了,无时无刻都无不在想呢!”雨青禾应付不来,原本也是想严肃正切地回答,却不曾想话到了嘴边竟成了这副模样,算起来她自己也是始料未及——语言之惯性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

雨青禾心里暗暗寒噤,特意提醒自己:“以后倒是要更为注意小心说话才是,降服己心已然势在必行了!此关不度,恐怕诸事难成!”若诸事难成,又怎么靠向师尊呢,她的心源坚定,无量数的力量便坚实地涌来。

“青禾,你当真没事么?”徐璐璐也不顾她的调弄,只小心求证着雨青禾是否有事,看她一脸的欢喜,应该是无大碍的。

“就不盼我点好么?我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对了小璐璐,你何时到此的,我怎么并不曾发现你?”雨青禾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又不知如何调整语言,话说得十分阻塞。雨青禾怎么也没想到,这番要好好和徐璐璐说话真真是比弈星阵还要难搞。

“我……原本就在这儿啊,后来看见你在附近停了下来,这才凑近细瞧,刚想叫你没想到就被你发现了……”徐璐璐接过语言,不作多想,却很流利自然地就接了下去。

“这样倒是巧了……”不知何时起,言谈的气氛就变得格外的严肃,再无往日的嬉闹不正经。仔细一抬头,雨青禾见得徐璐璐脸上红热一片左不是右也不是,心中也是泛起疑虑,这丫头在想什么呢?今天怎么就偏不反驳了?

雨青禾却来不及深想,新人选拔这件事包揽下来,后续还有不少活要做,二位师姐坐镇倒是可以的,杂货却不很合适,这样的话……

只不知雨青禾想到了什么,突然捧着徐璐璐的肩膀道:“璐璐,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该死,不该一直调解你,我向你郑重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不起!”

说完雨青禾鞠了一躬。

徐璐璐被她捧住时,心中早就小鹿乱撞砰砰直跳,更是不曾想到雨青禾态度来了这么大的转变,居然还会有如此诚恳的道歉。她懵住了,心中全是雨青禾曾几调解自己的样子——“夫君……”“为夫……”

徐璐璐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突然转变令她的小脑袋有些不知所以,一时只能无话。只是徐璐璐不开口,雨青禾却只能就猜了。

雨青禾见她沉默,只怕会新生变故,缓缓拉起她的纤手,乃徐徐悲情道:“对不起,璐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以前都是我的错,你是那么可爱的一个人,你是那么美丽的一个人,你是那么一个优雅的一个人,都是我不好,随意就开你的玩笑,胡乱地拿你开心,诋毁容颜是罪过,嘲弄佳人是罪过,戏谑和玩味俏佳人更是罪过中的罪过,璐璐,是我错了!”声腔若哭,梨花如雨,她俨然是使用上手段了,雨青禾随身之物中专门有一个道具,便是催泪用的。

“她居然想向我道歉?怎么办,怎么办?徐璐璐,现在怎么办?”徐璐璐闻言,心中思绪纷飞,想开口,说出的却只是沉默无言。

这一切却在言说者看来,听者的表情毫无疑问正说明她的表演还不够火候,她还是没有打动徐璐璐,看来,要更加诚恳才是,如此,也只好拿出撒手锏了!

只见雨青禾突然沉声凌厉地呵道:“徐璐璐,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不就仗着自己人长得好看,让人瞧了不能自拔么?你不就美丽优雅,仗着我欢喜你可以随意放肆么?要不是你肤白貌美身材好,谁会多看你一眼?要不是你体贴温柔仪态万方谁会在意你一颦一笑?你看你肌肤惨胜雪、纤手宛如玉、轻腰细过柳,简直不是人间的美丽!到现在,还嫉恨我调弄你的那一点仰慕不能释怀?到现在,还抓住我犯下喜欢你的错误不肯宽宥饶恕?徐璐璐,你以为你是谁?!”

“不……不是的……”徐璐璐刚开口即被雨青禾打断:“什么不是的,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着自己美丽无限魅力无线欺负我……”霎时,雨青禾佯哭出声,似欲呜咽抽泣一般,手袖则开始抹起了“眼泪”。

“我没有,夫君!不……青……青禾!”徐璐璐呆呆地看着雨青禾,有些慌神,准确地说,是有些神魂骀荡,她口不能择言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出来感觉不对又为了掩饰赶紧改口。总之话经她一说,却更似注解:夫君——青禾!

雨青禾没多想,只要她的回答够果决,这计策就算凑效了,毕竟是撒手锏,一旦祭出必然要结下硕果的,更简白的原因更是,在她看来,同为女儿之身,纵然口头上有再多的僭越之辞,她也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想来徐璐璐也是如此,既然她认可自己不生自己的气,那么接下来就有成为好闺蜜的潜力。

成效初显,雨青禾赶忙收束道:“谢谢你,璐璐!”口中若含化桃花一般,笑意浓浓。

不用言语,一切的表达便在一瞬间都收摄进方寸之间,而从眼神的涟漪泛起里,便在方寸之间传递,徐璐璐情迷地看着雨青禾,似承着她的恩露一般,痴痴地相视而笑。

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好似什么都说尽了,而实质上,雨青禾连正事究竟都还没有提,二人便已经抱在一起“缠绵”,似天地作合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