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妆素裹

“想不到东方大哥是逍遥谷门人,之前小弟还讶异江湖中怎生突然冒出位少年英雄,原来是名师出高徒。”此前林中遇见的蓝发少年,江瑜登门拜访,认出正在沏茶的未明,又是一番寒暄。“竹林论禅,历历在目,本想找个时机去洛阳拜访,不料竟有如此巧合,只不知贤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江瑜一拍脑门,大笑道:“见到大哥心中欢喜,险些将正事忘了!”说着江瑜从怀中取出一张请帖,恭敬地用双手递给了无瑕子,“下月乃家父五十大寿,他再三叮嘱,请无瑕子前辈务必赏光。”接过请帖,无瑕子捻须微笑道:“江大侠既然开口,本是无论如何都应赴约,只是这老骨头愈发不便。还请江大侠放心,届时逍遥谷一定不会缺席便是。”江瑜也不强求。临走时,未明亲自相送,越聊越是投机,一路走出谷门方才依依惜别。分开后未明并未折返,而是边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边雀跃着朝快活林走去。

“进展如何?”“启禀夜叉护法,各眼线早已就位,吃喝嫖赌也潜进洛阳,此次行动万无一失。”“很好,这样的宴会若是没有我天龙教捧场,可不免少了乐趣,你们先退下吧。”树林深处,几位戴着面具,穿着奇异的男子跪在地上,而在他们中央,一名女子正在发号施令。如果说仙音是超尘脱俗,令人不敢直视的仙子,此女便是媚骨天成,霸据世人目光之尤物。女子头顶扎出两个小髻,好似猫耳一般,可爱撩人;艳红色的长衫紧密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惹火的曲线;裸露的肌肤白皙光滑,堪比凝脂美玉;胸前一对玉峰高耸,波涛汹涌,任谁都难免血脉贲张。更别提女子唇似赤焰,媚眼如丝,吹气若兰,加上邪魅又挑逗的笑容,对任何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然而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却无不战战兢兢,俯伏于地,即便听到女子吩咐后,也全都低着脑袋,迅速领命离去,根本不敢多看女子一眼,显然对她无比畏惧。见状女子冷哼了一声,对他们的反应虽不甚满意,却也习以为常。待得他们走远,女子似乎打算逗留一会,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铜镜开始打理头发。这时突然响起了惊雷般的怒吼,紧接着一头黑熊便从林中窜出,对着女子张牙舞爪,看来是想饱餐一顿。生死关头,女子却泰然自若,甚至连正眼都没看向黑熊,只是收好铜镜,右手探出,隐隐可见掌心正有热气升腾。然而还未等她出手,一箭便破空而来,直直贯穿了黑熊的头颅。痛苦地咆哮了几声后,黑熊倒地而亡。

未明不紧不慢地拿着长弓从林中走出,假装才发现女子,故作天真地问道:“这快活林中野兽众多,姑娘怎敢孤身来此?幸好我来得及时,姑娘没被这畜生伤到吧。”似乎被快活林这个称呼逗乐,女子掩嘴轻笑,那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失去光华,独剩女子璀璨夺目。女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些许戏谑,挑逗似地看向未明。未明嘴角扬起,突然上前一把牵住了女子的手说道:“想来姑娘有甚难言之隐,不过林中确实危险,不如由我护送姑娘出去吧。”对于未明大胆的举动,女子显然吃了一惊,不过她却并未抵抗,而是任凭未明牵引。女子的手柔若无骨,被未明攥在手中,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热度,女子脸上竟闪过一丝绯红。“姑娘小心,莫给枝桠戳伤了。我来拨开……”未明伸手格开面前的树枝,然而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树枝反弹回来,狠狠地抽在未明脸上,“哎呦,好疼!”见到未明的窘状,女子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那绝美的场面未明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暗自感慨,这出苦肉计总是没白挨。

两人脚程很快,转眼已来到洛阳城郊。“姑娘,再走便是洛阳了,前方都是官道,安全得紧,进了城门头一家便是驿站,姑娘若打算出行记得雇佣车马。”女子微微点头以示答谢后,便打算离去。“啊,姑娘稍待。”未明从怀中取出一朵艳丽的红花饰品,小心翼翼地插在女子头上两个“猫耳”之间,又轻轻挥动手掌,借助柔和的掌风替女子掸去身上的尘土落叶后,方才满意地说道,“好了,如此才配的上姑娘嘛!”整个过程女子都一语不发,到最后也只是点头轻笑,但眼中流淌的光华却令未明心神激荡。向未明摆了摆手示意分别,女子悄然转身离去,她的身法奇快,眨眼便不见踪影,只是女子临去前微不可闻的低语还是被未明捕捉到了:“呵呵……想不到一个寻常的乡下小子,居然这般懂得讨人欢心。只可惜……我们的世界,相差太远。”微微一笑,未明轻声说道:“无双姐姐,我会带你领略这世间美好的一面,我保证。”

紧接着未明马不停蹄,来到洛阳城中,此刻是正月尾声,许多店铺尚未开张,显得格外冷清。未明驾轻就熟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在一条阴暗小道的尽头,一些嘈杂传入了未明的耳朵。“小姑娘,这老太婆的儿子欠了我们许多银两,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劝你别强自出头!”“呜呜呜,我的孩子,被你们害得好惨!”“话可不能乱说,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看,字据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你儿子的亲笔画押呢!”“哼,你们设局诓骗婆婆的孩子,使他沉迷赌博,倾家荡产,罪大恶极!而如今,你们不去找他讨钱,却非要为难一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可还有半分良心!”“呵呵,她的败家儿子早不知跑哪儿躲债去了,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小的找不见,老娘总得担起责任。老婆子的确没什么钱,不过这房子家具多少还有点价,我就发发慈悲,拿这些凑合抵了吧。小姑娘,你要是实在不忍心,替她还债也行啊,似你这般水灵的丫头,想要的人不知有多少呢!”“你!”

只见几个泼皮将少女和老婆婆团团围住,少女约莫十六七的模样,脸上不施粉黛,透出几分青涩,只戴着一个粉红发簪,穿着海蓝色的布衣,上面还打有几个补丁。此刻她扶着被推倒在地的老婆婆,对泼皮们怒目相向,然而泼皮怎会怕个小姑娘,满嘴污言秽语不说,更有甚者已经摩拳擦掌,要赚这笔意外横财。但见剑光闪烁,几个泼皮手中的棍棒刀剑纷纷落地,惊愕之余,他们才发现右手腕上鲜血淋漓,不由大声叫痛起来。收回含光,未明取出银票摔在地上,冷声说道:“这些钱应该足够还债了,拿上钱立刻滚蛋,今后不准再骚扰婆婆。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这些泼皮不过是敲诈钱财的宵小之辈,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早被未明的剑法吓得魂不附体,捡起银票后哪敢再说一句话,纷纷抱头鼠窜去了。蓝衣少女赶忙扶起老婆婆,稍作检查后惊叫道:“婆婆你的扭伤很严重,需要立即治疗,我这就扶你进去!”说完少女便搀扶着老婆婆,将她移至屋内,开始施救,连句道谢的话都来不及对未明说,未明却是不以为意。医者仁心,湘芸妹子就是这般菩萨心肠,只顾着救人甚至忽略了自身安危,也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好好保护她,未明如此想着。他静静看着少女在屋中忙碌,直到她稳定了老婆婆的伤势,打算歇口气时,才悄然离开。

“师弟,最近怎么练功这般勤快。适当的休息也是必要的,不如一起出去走走?”见未明今日总是一大早便起身练功,谷月轩不禁担心未明用力过猛,反噬己身。未明微微一笑,河洛苍龙录乃逆天之术,自然不能依照常理揣测,他也不愿拂逆大师兄的善意,当即进屋整理收拾一番,便跟随谷月轩出门。一路上谷月轩分享了许多江湖见闻,而未明总能不动声色地切中要点,二人自然越说越是投机。转眼已日正中天,正打算回谷歇息,却突然听到林中传来争执。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均屏息凝神,悄然靠近。“沈大神医,你当知道天意难违四字。庄老板的命我们收定了,你又何必做徒劳之事。”“救人乃是医者天职,更何况庄老板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无论你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我都一定会治好他!”

只见林中有二人正在对峙,其中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穿着褐色的粗布衣服,方面大耳,右手扣着几根银针,正怒视着对方;他对面那人可就古怪万分,似是特异的功体所致,全身皮肤呈淡紫色,脸上更已是黑紫色,完全看不出年纪。此刻他双眼微微眯起,以冰冷危险的目光注视着褐衣男子,只是又掺杂些许为难:“真是固执……可偏偏没人买你性命,哼,也不奇怪,毕竟谁能保证一辈子顺风顺水,远离恶疾。我若出手杀你不免坏了规矩……头疼……有了!只要不是我亲自出手,便不算破了规矩。嘿嘿,你们几个给我杀了他,谁成功了我便赏他药物!”闻言,地上猛地窜起几名男子,均是面黄肌瘦,精神恍惚,应是受到毒物控制。他们嘴里嘟囔着“药,我要药”这类含糊不清的话语,就朝褐衣男子冲了上去。

“那是神医前辈,他有危险!师弟,你快去帮忙!”谷月轩纵身跃出,跳到紫肤怪人跟前,便是一记林冲策马鞭扫出。虽是攻其不备,但紫肤怪人身经百战,向后急退一步总算避过了此拳,但还是被拳风击中,不禁痛哼一声。不过他反应奇快,不退反进,举起右掌便朝谷月轩打来,谷月轩自是挥拳迎上,两人身子都是一颤,旋即向后退开,只见那怪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而谷月轩的手掌也已变得青紫。“原来是逍遥拳不平,果然名不虚传!神医,今日且饶你一命!”只一合怪人便已察觉谷月轩绝非易与之辈,不再恋战,果断逃脱,而未明这边已经制服了几位帮凶。

神医早已注意到这边战况,赶到谷月轩身边,见手掌已然青紫,急忙连点他手臂数处穴道,紧接着右手一扬,数根银针已扎在谷月轩手掌之上,随着乌黑的毒血流出,那手掌方才恢复了常态。神医喘了口气,从腰间掏出几颗药丸,说道:“那人下手属实歹毒,好在救助及时已无大碍,这生龙活虎丹你速速服下,一两日内便能完全康复。今日真是多亏你们二位相助,否则老夫恐是凶多吉少。”谷月轩抱拳行礼:“前辈没事便好,只是不知为何那贼人要害您性命?”“唉,那贼人试图毒死庄大善人,被我发现,岂能坐视不理?及时治疗下总算破了他的百涎丸,如此他自然想除掉我,不过好在是保住了庄大善人的性命。”

“神医先生!出大事了!老、老爷他一命呜呼了!”几人正说着,却见一位家丁赶到,脸上泪痕未干,气喘如牛,显是竭力奔跑而来。“什么!”神医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已用罗汉护心散稳住病情,怎么会?”“呜呜呜……老爷他……他死于马上风!”“胡说八道!”神医激动地抓住来人的肩膀,大吼道:“庄大善人连起身都已不能,怎可能马……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谷月轩低头思忖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那群人中不仅有精通毒术者,也有擅于魅杀之术的存在,莫非……”神医顿足道:“是了,天意难违!可恶,他们不仅要庄大善人的性命,更要毁坏他的声誉,当真用心险恶!我这便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查清庄大善人的死因,还他清白才是。”“神医前辈,难保凶手还未离开,不如我陪你一同前去,也有个照应。”谷月轩说道,随后他注意到了未明脸上的愤怒神情,沉吟半晌,又补充道,“未明师弟,你入谷不久,眼下这伙贼人的实力你尚不能及,切莫插手此事。我追查他们多年,却一直未有收获,不过正气长存,终有一日,我谷月轩要将他们绳之于法!”未明也不坚持,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老无瑕,前两天多亏你的两个好徒儿,不然我可要遭殃了!”数日后神医前辈登门造访逍遥谷拜谢,无瑕子摆手道:“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行侠仗义是我辈本分,何足挂齿?”“哈哈,本来以我们的交情倒是的确不用这般客套,不过嘛,听丹青他们说你新收的徒儿一表人才,多才多艺,少女总是怀春的嘛,小女就……”“爹爹,您真爱开玩笑呢,女儿最近研制了一道药膳料理,还请爹爹让女儿尽尽孝心。”神医身后站着一位蓝衫女子,脸上虽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可玉指却捏着神医的腰部轻轻旋转。“哈哈……不必,不必!”未明早已候在门口,眼见时机一到,他大步踏入堂内,朗声说道:“东方未明见过神医前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前番匆忙不及细看,今日一见,贤侄果真器宇轩昂,英武不凡!来,湘芸,这便是你爹的救命恩人,快替爹爹谢谢他。”少女转过身来正准备屈膝行礼,可看清未明相貌后便愣住了:“咦,怎么是你?”

未明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那天帮助老婆婆的姑娘,不愧是神医前辈的女儿,一般菩萨心肠。说来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哎呀,真是抱歉,当时急着照顾婆婆,全然冷落了你,后来想起时你已经不见了。不过我是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呢,东方未明,将来一定也会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叫沈湘芸,谢过少侠救命之恩!”沈湘芸掩嘴轻笑,声音如同银铃,悦耳动听。“哈哈,这么说来,未明少侠倒是救过我们两父女的命了!”“可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咳!”见两人聊得火热,无瑕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这件事未明儿你做得很好,没有辱没我逍遥的门楣。我们这些老东西的谈话想必你们年轻人也没有兴趣掺和,正巧你和湘芸也见过,依我看,你就带着她去谷里转转吧!”未明心中早为师父的英明决定大声喝彩,但仍装出一脸淡定地说道:“不知湘芸姑娘是否……”未明话未说完,沈湘芸已经伸出她的右手,小脸上还透着些许的娇羞与期待。未明心脏狂跳不止,深吸一口气后,他轻轻握住湘芸柔软的小手。之后回想,连自己当时是如何走出门外都记得不甚真切,更别提身后神医与师父的窃窃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