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你还是老样子。”
气质中儒雅与威严并存的中年男人，眯起了狭长的眼眸，仔细打量着那位自己曾经的学生。
黑Jack刚要说话，那名中年男人却先一步伸手握住了早已不在高中时期的青年的手，他将他的双手合拢，使其紧紧握住了钱包。
然后中年男人似乎出于长辈的关爱，显得无意的开始轻轻地摩挲黑Jack的手，并轻声说道：“把钱包拿好，这样可不行。”
黑Jack如遭雷殛，似乎回想起了那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他迅速将手抽离，以至于钱包落在了地上，其中的钞票也跟着散落。
中年男人见此深邃的眼神中同时浮现出了慈爱与阴戾，两者本矛盾，此时却诡异的共存。
黑Jack依旧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他显得慌忙的说道：“见到老师，我，我有些太紧张了。”
“只是紧张吗？”中年男人抚了抚夹杂着银丝的短发，随后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才对着青年笑道。
他与黑Jack似乎都在压抑着什么，只是后者对此显得不安并惧怕，而他则只是躁动，且隐藏的极好。
“你就一点也不想念我这个曾经的老师吗？”
中年男人说着的同时，脸上浮现出了好似痛心的神情。
黑Jack身子开始轻轻的颤抖，他一时竟像是短暂的失了声，无法开口说话，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
陷入惊惶之中的黑Jack迫切的想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钱包，对，他的钱包掉在了地上。
他刚要俯下身去，拾起属于自己的事物，却在弯腰时被余光中对方的微笑所刺痛。
梦魇再次追逐到了自己。
黑Jack眼前的一切再次开始模糊。
“你这孩子果然是想念我的吧，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啊。”
中年男人踏前一步，摇着头扶起了黑Jack，后者的身子，在两人相触的那一刻瞬间变得僵硬。
“我送你回家休息一下吧。嗯，回老师的家。”
中年男人轻轻拍动怀中青年的后背，他在黑Jack的耳边低喃，亲切的说道。
当他换了一个方式，以单手绕过黑Jack的后背将其环抱，准备离去之时，却发现另一个青年挡在了自己面前。
青年头发凌乱，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脸上带着放肆的笑意，青年先他一步说道：“这位老师，或者教授？现在可以放下朋友了吗？”
“朋友？呵呵，你知道吗，李衡是个病人，他脑海里甚至没有对友情的概念和定义。”
中年男人直视着青年的眼睛，发出了丝毫不容他人质疑的疑问。
“好久没有人，会主动凝视我的眼睛了。教授，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青年并未回答中年男人，而是对其道出了新的提问。
中年男人竟下意识的听从了古怪青年的话语，开始打量对方眼睛都藏着什么。
那并不是一双纯黑的眼眸，其中流动着淡淡的褐色，那像是一堆燃尽的灰烬，一堆似乎随时都会复燃的灰烬。
于夏日中穿着一身整洁西装的他，忽地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来自对方眼中余烬的寒意。
这是和他相似却迥异的同一类人。
“你很古怪，即便李衡现在懂得了什么叫做友情，我也绝不会让他，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中年男人强忍住转离目光的念头，狭长的眼中慈爱尽去，化为了阴戾的养料。
“我也同样不会让李衡成为你这种人的。那么，让他自己选？”
青年说罢之后，脸上放肆的笑尽数收敛。
中年男人嘴角扯动，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一人止笑，则另一人笑，随即他松开了手。
而此时被青年多次呼喊名字的黑Jack已然醒转了过来，发觉了自己仍立于现实上中。
这个明明才见过两次面的家伙，此时竟是成为了唤醒自己的锚，照进那片阴霾中的光。
他眼前的模糊退去，步伐艰难的走向了青年，他趴倒在对方的身上，显得迷糊的轻声说道：“王羽，谢谢你。”
这名青年正是方才就站在不远处的奉君。
“不用谢，即便我们的确还不是朋友。”奉君轻轻颔首，然后低声说道。
那名中年男人看着黑Jack步步走向奉君，眼中的阴戾也慢慢消散，最后他带着令奉君只见一眼便恶心反胃的欣慰说道：“看来李衡的确长大了，但是我依旧不会同意他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话罢，他便转身离去。
而奉君则是扶着黑Jack，将目光接连投向了两处，一处正是他来的方向，那里站着位一直凝视着自己，方才注意到他目光投来，便对着自己做出鬼脸的女孩。
一处则是在大街的另一边的墙角阴影处，那里站着个立于光影交界处，穿着校服，神情木讷的清秀少年。
后者是他在看着黑Jack与那位中年男人接触时才不经意注意到的。
奉君先是向着女孩挥了挥手，试意对方可以先去逛逛，然后才对着后者说道：“白宁墨，你可以过来了。”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否可以穿过喧闹的人群与嘈杂的车流，让白宁墨听到。
只要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对方，发觉自己在对他说话就够了。
然后白宁墨就像是刚刚见到奉君与黑Jack一般的挥了挥手，多次与死神擦边的横穿马路，走了过来。
“李衡他怎么了吗？”
白宁墨眼中带着纯净的天真与急切，开口问道。
“应该是没睡好吧。下次不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奉君一边说道，一边照着记忆中的路线扶着黑Jack走向了那间空闲的住宅。
“前辈，你是指横穿马路吗？这并不是没有意义啊，起码它够危险。”
白宁墨跟在奉君身后，像是说着孩童般的无心之语。
“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奉君步伐不停，语气平静的说道：“那你应该把这份心意留在之后，留在你告诉我昨天观察到了什么的时候。”
“不愧是被警察代号为「清道夫」的男人，真是恶劣呢。”
白宁墨听到奉君的话语后步伐稍稍停滞，但随即便挂上了木讷的笑容再次说道。
“清道夫？我似乎在‘犯罪记事’网站上看到过，他的确是够恶劣的。”
奉君听着少年的话语，轻轻颔首，对那位「清道夫」的恶劣表示了赞同。
随后，直至到了那个空闲的楼层前，他们便皆是沉默了。
片刻之后，奉君立于空屋门外，对着黑Jack轻声问道：“李衡，你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我来开门。”
黑Jack方才在踏上楼道时，便拒绝了奉君的继续搀扶，但他行走间仍可见脚步虚浮，并不稳定，甚至还几次险些摔倒。
“希望这只瞌睡虫不会再次打败你。”
奉君让开身子，令黑Jack有了足够通行活动的空间。
「瞌睡虫？灰黑色的，嘴角带着腥红鲜血的瞌睡虫吗？」
黑Jack此时虽然恢复了清醒，但精神和身体却都感受到了抽离自己力量的空虚，听到奉君的言语，他不知为何想到了昨晚梦中的影子。
随后，黑Jack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今天的天气尚好，阴云尽退，阳光灿烂，即便是此时，空闲而单调的房屋中仍残留着阳光肆虐的痕迹，暖洋洋的，充满着像茶的淡淡清香。
三人先后走进房中，为覆盖于其间的灰尘，添上了人气。
黑Jack这次并没有像昨日那般，奉君与白宁墨两个为客者端坐，自己作为主人却常伫立，他方才走入房间，便在沙发上躺下。
随后奉君坐在了黑Jack身旁，他看向还站着的白宁墨说道：“你昨天应该有所发现吧，白宁墨同学。”
“的确，我昨天在去找唐小侠的时候，除了还陪在他身边的小乖，还出现了狐狸，也就是前辈你之前所说抽到的人，白耀。”
白宁墨看着奉君，似乎是想知道对方在知晓那个自己按照游戏规则应该要杀的人情报下的反应。
白耀的体形瘦小，且个子不高，只是对方与那名理发店老板并不相熟，这点与老人的描述相违合……奉君的念头转动，然后说道： “白耀啊，按照昨天获得线索中的条件，他似乎也符合。唐小侠，你还是称呼他为鬼剑瞎，或者瞎子吧，这样跟他更加相符。”
“线索？”白宁墨听闻奉君的话语，立刻便抓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直接脱口而出。
“与你一样，我与李衡也有些收获。你先将你的说完，我再说我们的。”
奉君身体下压，仰头躺在了沙发上，他看着洁白，毫无一丝污垢的天花板缓缓说道。
白宁墨看着对方这个熟悉的姿势，嘴角不由的上扬，然后便将昨日寻上鬼剑瞎，发生的大小事物一一说道，并将自己觉得可疑的地方，着重的描述出了细节。
奉君说完白宁墨所说，将头重新落回原处，坐姿也变为正常，他先是左右的扭了扭头，然后才注视依旧站着的少年眼睛说道：
“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人都像杀人凶手了呢。对了，宁墨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啊？”
白宁墨眸子微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再无话语。
黑Jack躺倒在沙发上，宛若陷入了睡眠，而奉君则是继续注视着白宁墨，也是无言。
他们再一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