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三)

我爹林解放给我打电话说:“你赶紧去把办DB的证件交给村长。”

我说:“你也不说说都需要都什么证件?”

我爹这才恍然大悟说:“需要户口本、你爷爷的身份证、一寸照片、申请书、银行卡。”

还没等我话问完他就着急忙慌的挂了电话,他一向如此,小人物进城不敢高声语。我又给他回拨过去问明了具体的情况,又向他要了村长的手机号码。

其实,我是不愿意给村长打电话的,因为我总觉得村长是高高在上的干部,和村民们沟通不到一起,我也从来没有去过村支部办事,以前我在外面上学,现在在家里宅着生病,家里大大小小需要跟村支部打交道的事情都是我爹在张罗。

何况,现在的村长是新官上任,他的架子还没有摆足,瘾还没有过完,我好几次从电话里听到他讲话的声音总是中气十足,居高临下。但是现在我的思想转变了,我爹办事总是嘟嘟哝哝不利索,我认为这种人际沟通方式严重影响了办事效率,作为一个年轻人,是轮到我登场的时候了。

而且,我发现,那些虚头巴脑的架子都是假把式,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艰难,正如罗斯福所言,我们发怵的只是发怵本身。

我拿A4稿纸写了一份DB申请书,又工工整整的誊写了一遍作为正式件。我把我的“平乡牌”自行车擦了擦土,这辆车入冬以来我很少骑了。我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带上口罩出门了。

我跑到北院问奶奶:“有我爷的一寸照片吗?村长说办DB用。”

奶奶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补袜子,她听见我的话说:“办DB?有啊,这还是上次村里组织老年人照遗像时另外照的呢。”

我抬头看看墙上挂的真人脑袋大小的遗像照片,心想,这些混蛋,人还在呢就开始给照遗像了,我说:“遗像多少钱呀?”

奶奶说:“五十块,不去照的村干部还不高兴呢。”

我说:“这些人真是什么钱都想挣!”

奶奶说:“唉,别争那个了,争不完的,时代变了。”

奶奶从盒子里翻出一张小照片递给我,她又说:“办个DB吧,我谦让了一辈子,现在想想顶什么用啊,天冷了还是要在自己家。”

我走出老家的盐碱化的旧瓦房,给我表哥打电话,表哥正在XJ打工,他家的打印机我是用不上了。我骑自行车来到镇上的手机店里,复印了证件复印件。

村支部在距离我家两百米的位置,这里原来是人民公社所在地,后来又变成了镇政府,镇里的老供销社、国有粮库、银行、面粉厂、老卫生院、基督教会分置在河郭街的两侧。我大舅侯力壮曾说,这里当年人声鼎沸,商业兴隆。后来镇政府搬迁到了一公里外的新大楼里,村里就顺势买下了镇政府的一部分房子,又盖了新房,作为为人民服务的村支部使用。

我穿过银行工作人员停放的奥迪车和特斯拉汽车的缝隙,冷的面如刀割的到了村支部的大门前,上午十一点半,村里的办事人员已经下班了,大门紧锁。

我给村长打了电话,村长:“说下午再来吧,下午两点我准时上班。”

下午我想第一个赶到村支部,没想到去时里面已经有几个同村的妇女在早早等待了。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落,东西长,南北短,面积大概有四百平米的额样子。院子里满地面铺着硬化的水泥方砖,东边的一排房子封了铝合金阳台,几辆电动车和一辆汽车停在一旁,落下的树叶堆积在院子中间,上面夹杂着抽剩的烟蒂和啤酒瓶盖。

村长没有在上班,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正在办公室抽屉里查找着文件,老支书看见我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几个办事的妇女手上都拿着和我相同的文件,有几个是我同学的邻居,我大概认得。进来一个衣衫气派的年轻人,他凑近老支书的耳朵窃窃私语。我隐约听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也是来申请DB的!交了文件,没说什么话,我就回家了。

晚上我爹从工地回来了,他问我:“办好了吗?”

我说:“交了。”

他问我:“村长有没有交代什么?”

我说:“压根儿没见到他人。老支书在那里,也没跟我说话。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办事员。”

我爹说:“他已经让贤啦,不作主啦。”

我说:“怪不得不跟我说话。那个老女人是谁?”

我爹说:“那是村长的老婆。”原来如此。

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爹说:“村里就这点小九九,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我说:“今天我去复印,看见邻居L老师家的也在申请DB,他家有车县城有楼房的。”

我爹说:“要是这样做,他们就玩的过火了!”

第二天下午,村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再重新写一份申请书,说原来的申请书不行,我说:“村里其它人都是怎么写的,我能不能借鉴借鉴?”

村长说:“那怎么成?各家情况不一样,谁写谁的,上面还要看。”

我说:“不是通过民主评议了吗?怎么还要写了给上面看,到底谁通过?”

村长急了,嚷嚷着喊:“这是程序!”

我又跑回家重新写了一份DB申请书,又跑到村支部交给村长。村长说:“你这个不行。”

我问:“为什么?”

村长说:“你爷爷的慢性病要有医院开的证明。”

我说:“村卫生室的行不行?”

村长说:“起码得是镇卫生院的。”

我说:“什么时候用?”

村长说:“今天下班前。”

我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说:“都下午这时候了,跑去镇卫生院人家早下班了!”

村长说:“你想想办法。”我说:“明天行吗?”

村长说:“今天最后一天。”我说:“我自己有市二院开的肺病证明,要不我顶替我爷爷的名额申请吧?”

村长轻笑着说:“这是经过村委民主评议的,不是想咋就咋,不能顶替。再说了,你年轻少壮的。”

我提高嗓门说:“我怎么年轻少壮的?你看不出来吗!说什么民主评议,办DB这事都没听见广播!”

村长不紧不慢的说:“村里只有老人才能申请,有慢性病的,要有医院开的证明。这是规矩。”

我把那些能用的文件暂时放到村支部,气呼呼的回家了。

晚上我爹问起这事我跟我爹说:“我爷没有慢性病证明,这事估计要黄了。”

我爹说:“要证明不早说!好几天了才讲?”

我说:“村长官架子大得很呢,跟原来没当官时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爹说:“当初X举时,他夜里各家各户的敲门拜票,见人就给人家发玉溪烟,每人一整盒!说什么当了以后怎样怎样。我信了那些鬼话,才让你姑家,你堂伯父家,咱家,五十张选票投了他。今天实事求是的给办个事,他怎么就这么啰嗦!”

我说:“算啦,吃一堑长一智,谁让你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这跟美国选总统一个套路,上台就忘了那些承诺啦。哄傻子而已。”

我爹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抽烟,我闻着烟味不停的咳嗽,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待着。我站起身说:“下次再选村长,直接选傻子阿毒哥。邻居每次选举都选阿毒哥,咱以后也不拿那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