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缕黑气

东接龙泉,西望雪岭,南有眉雅,北指剑阁,更有秦岭巴山相卫……四川盆地四面皆是高山大川,夏无暴风冬无酷寒,四季调和水旱无忧,自古就有天府之国之誉。但也因为四面皆是高山,成都平原的上空总是罩着一层厚厚的云层,终年见不到太阳,多雨常阴,气候湿润,光线柔和,也造就了这一方独有的富饶瑰丽、温雅多姿、妩媚柔情。

自古温柔乡,惯生硬骨头。

偏偏在这样一片富贵温雅之地、妩媚多情之乡,除了才子佳人,更常有英雄故事。

据载,约三千多年前,“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

公元十三世纪,举世无敌的蒙古数十万大军,围攻四川钓鱼城三十九年而不下,战乱中连蒙古大汗蒙哥也阵亡在城下,史称:钓鱼城之战。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外寇强敌入侵华夏,失土丧师天下畏战,百姓流离失所,川将刘湘主动请缨出川赴一线抗战,誓言:“敌军一日不退国境,川军一日誓不还乡!”

……

在这样一片英雄之地,自然少不了英雄之人,而英雄之人则必然热爱英雄之事……

此时,位于成都平原腹地,在CD市内的西南第一学府四川大学,一座数百个坐席的阶梯教室里,密密麻麻地坐着许多人,由于位置不够,一些人坐在了阶梯或走道上,还有一些直接站在了教室后面。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学生,还有一部分是老师,他们正目光入神地听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讲述一段遥远的英雄历史。

老者身材瘦小,后背微微佝偻,雪白稀疏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智慧纵横光彩照人的额头,一副金丝眼镜架在单薄的高鼻梁上,厚厚的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逼视着前方,仿佛他眼里看见的不是这满满一教室的人,而是一个上古战场。

老者身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和白净衬衫,外套整齐地搭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此刻他正坐在一把旧木椅上,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然后目光越发有神。

“……逐鹿之战是……”

年逾古稀的吴正,是四川大学历史学教授,全国上古史学泰斗,每每讲到关键之处,他的声音总会变得高亢,这不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听清,而是他本能的激动。

几乎所有听课席上的人都听得入了神,甚至都忘了鼓掌。只有一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学生,他就坐在正对吴正的第五排正中央,现在正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吴正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周边也少有人感到惊讶。

“来战!”

突然,一名男学生一声爆喝,以极其诡异的身法和速度一跃站到了课桌之上,充血的怒目杀气奔腾,似乎周遭的一切正如吴正所讲的上古战场。是的,他就是先前趴在桌上睡觉的男学生,名叫:陆尘。

短暂的死寂之后,数百人的大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但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多人都向陆尘投来或同情、或嗔怪、或好奇的目光,但多数人都只是司空见惯地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余兴节目已经习以为常。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史学教授吴正平静地看着陆尘,一点也没有因为陆尘这疯狂的行为而生气,甚至一点怪异感都没有,只是清朗问道:“陆尘兄,你确定要站在桌子上听课吗?”

陆尘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阶梯教室和黑压压的人群,一脸茫然。

“又做噩梦了?”李子清扯了扯陆尘的裤脚,目光里满是尴尬和怜爱。

陆尘看了眼李子清,总算想起自己是在上老吴的上古诸神之战,于是跳下桌子,在紧挨着李子清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嘴里喘着粗气。

李子清将自己的水壶拧开递给陆尘,用纸巾帮他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看见这一幕,教室里的男生从四面八方投来忿忿不平的目光,显然对这个神经病和校花走这么近,都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悲愤。

“你们看哪里呢?”吴正威严的轻喝了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讲到:“逐鹿之战,轩辕氏……”

此时已是初夏,整个四川大学本部都掩映在碧绿的梧桐树荫之下,若是能见到太阳,这定是最美丽的季节,树影斑驳,阳光温暖,朝气蓬勃。但成都是一座没有太阳的城市,至少已经有好几十年看不到太阳了。

“陆尘,你等一下!”吴正叫住了正跟着人群朝教室外涌去的陆尘,见李子清紧紧抱着陆尘的手臂,于是又补了一句,“你们两个,一起留下!”

“老吴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教室外的树荫下,陆尘微笑着对李子清道。

李子清抿嘴浅笑,容颜倾世,看得陆尘都有些傻眼了,心里暗道:“就算是刚才梦里斩杀的颜易非,也比不上子清吧!”

“您这又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老吴!”见吴正抱着鼓鼓的文件包从教室里慢悠悠地走出来,陆尘一脸坏笑地迎了上去。

“带你们去打牙祭,算不算!”吴正一脸得意,藏不住的喜色,教室里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平和可亲。

“算!”陆尘道。

……

停车场里,陆尘看着吴正的鲜红保时捷911,身高一米八八的他一脸难色道:“你这车怎么坐三个人?”

“子清上我车,你小子自己打车。”吴正一脸坏笑。

“倒不如我们开车,你打车!”陆尘一脸坏笑回敬。

……

“……把我存的茅台拿两瓶出来,菜你随便配。”天府之心68层的贵宾包厢里,吴正语气温柔地对酒店经理说到。

“一瓶!”陆尘道,然后给酒店经理使了个眼神。

“今天开心,不醉不归,多喝点没事!”吴正道。

“就一瓶!”陆尘坚持道。

“那我先拿一瓶!”酒店经理道。

“50年的茅台,不是天天都有的喝,你别后悔!”吴正笑道。

“留着下次喝,反正也跑不了!”陆尘笑道。

“你小子就是怂!”吴正轻蔑道,但并无轻蔑之色,反而流露出某种欣赏。

“对!我就是怂,我们四川人怕天怕地怕老婆,怂怎么了!”陆尘理直气壮道。

李子清抿嘴一笑,示意正在微笑的酒店经理可以去照办了。

……

“这次赚了多少?”陆尘凑近吴正,眉眼间全是语言。

“俗气!”吴正一脸鄙夷,喜不自禁,“我请你喝酒,是因为相交莫逆,酒逢知己千杯少,跟赚不赚、钱不钱的有什么关系,子清你说是吧!”

“嗯!吴老说的是。”子清微笑颔首。

“看看子清多懂事!”吴正一脸得意。

“接着装!接着装!”陆尘一脸怪笑,盯得吴正浑身不自在。

“拿去!臭小子。”吴正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扔向陆尘。陆尘准确无误地接住,松手一看,眼睛瞪得老大。不是别的,陆尘手里正是一把宝马汽车的钥匙。要知道现在是2007年,成都大街上宝马车并不多见,吴正一出手就是一辆宝马车,可见确实是赚了不少。

“看来我们赌对了!”陆尘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正,虽然也是意料之中,但真正这一天到来,还是难掩激动,道:“赚了多少?”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刚进学校不久的陆尘在校园酒吧与一群同学吹牛,酒后嘚瑟自言就算不用上大学,自己这辈子也将过上单调乏味的富足生活,虽然同学们都是不信,可不远处角落里的一个小桌上,正一个人喝着酒的吴正却听进了耳朵里。

一个月后,陆尘和吴正的关系从学生与老师,变成了投资合伙人。他们一起投资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当然主要是由老吴投资,布局了十来支股票,集中在房地产、互联网产业。一年后,这笔钱就翻了三倍,如今又过了一年,应该又是好几倍。

“俗气!”吴正一脸不屑,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今天不谈钱,蓝色M3,不跌份儿吧!”

“不跌份儿,就是太高调了,我一个大三学生开着宝马M3,你让其他人怎么想?”陆尘一脸无辜,同时语重心长地说:“不光是我,你一个七十多的老教授,本应该做一个德高望重淡泊寡欲的知识楷模,整天开着红色保时捷到处招摇,你让学生们怎么想?其他老师怎么想?校长怎么想?”

“你不想要?”吴正一脸不悦,“那给子清。”

“有道理!”陆尘说着把钥匙递给李子清,眼睛却一直盯着吴正。

“臭小子,老夫今年七十三了,早就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不当官不受贿,又不招摇撞骗,拿着自己写书挣的钱堂堂正正投资,想怎么花谁管得着?校长怎么了,他要有本事赚这么多,开飞机都是他的权利。”吴正正义凛然一脸孤愤,但随后又立即笑了起来,“不过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一个大学生开宝马太过招摇了,我本来还想给你送辆迈凯伦,现在看来那确实过头了。”

“你……”陆尘一怔,然后笑道:“老狐狸——”

“对了!你那个毛病现在怎么样?似乎又加重了?”吴正调转话题,问起了他的“病情”。

“嗯!”李子清点了点头,从进门到现在,终于等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了,“现在似乎更严重了,说睡着就睡着,好像有个开关管着一样。”

“有意思!有意思!”吴正点了点头,嘴里的话像是自言自语,脑海里不断闪过许多画面,但没一个可以与这样的情况能够匹配。

“这算什么毛病,没事!”陆尘一脸轻松,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陆尘从小就有这个“嗜睡”的毛病,看了很多医生都查不出原因,本想长大了就好了,没想到现在反而越来越严重,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睡意来了,立即就会进入梦中。这也还好,关键是这梦也奇,每次都能接着上一次继续下去,好像梦里的他正在经历另一段人生。

“嗯!”吴正用手捋着他那整齐的花白胡须,若有所思,嘴里嘀咕着,“你这应该就是庄周梦蝶!”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不必在意!”陆尘笑道。

“我给你看样东西,”吴正说着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稿子和一个看不出材质的长筒。老吴轻轻地拧开长筒,从里面抽出一捆羊皮残卷铺开在了餐桌上。

“这是……上古诸神之战?”陆尘凑到羊皮卷前,惊讶道。

这是一张破旧沧桑的羊皮卷,左上角甚至缺了一个角,羊皮卷里的画面不似一般的画作,看不出以何种材料绘制,笔触古拙却栩栩如生。画面内容气势磅礴,内蕴千万里山河,山河之间硝烟四起,人、神、妖、魔战在一起,血流成河,无始无终。

“隐隐有喊杀之声!”陆尘惊奇道,看向吴正和李子清。因为他看见,这画面里的内容竟然慢慢活了过来,万里烽烟,飞沙走石,人哭马嘶,兵戈之声迭起,箭雨枪林,无尽血肉横飞……

李子清摇了摇头,因为羊皮卷今天课上她已经见到过了,现在看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看出了什么问题?”吴正显然注意到了陆尘脸上的变化。

“你这图是从哪里得来的?”陆尘并没有回答吴正,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因为此时,陆尘看到画面左上角的位置,有一缕令人恐惧的黑气。

“考古系老陈!”老吴道。

“你们看这左上角的缺口——”陆尘一脸凝重,将手指摁在了羊皮卷左上角的残缺口处,道:“你们看,这里有一缕混黑之气,与我梦中遇到的暗部大神绝灭身上和他那柄剑上的黑气一模一样。”

“……”吴正和李子清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并没有在陆尘所指的位置看到任何东西。虽然陆尘平日没什么正形,但也没有恶作剧的爱好,所以二人面色凝重。

“难道——你们看不见?”以陆尘之聪慧,当然看出了端倪,正待要解释自己所看到的具体景象时,只见那一缕黑气幻化成一柄细剑,瞬间便刺进了陆尘的胸口。

“啊!”一阵剧烈的胸痛,陆尘感到喉咙一甜,一股鲜血涌进口中,要不是在餐桌上,此时已经血口喷人。但他终究忍住了,为了不让李子清担心,又把血咽了下去,苍白的脸因痛苦轻微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