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寺南院,禅房内。
秦啊鲁坐在桌子前,凝眉不语,小心翼翼的翻动着一部线装黄皮书籍。
他动作很轻,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撕烂几页。
因为,有几页原本就已经残缺不全了,纸张摸起来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粉碎的感觉,不难想象到这部黄皮书定是无比久远的古籍,这令秦啊鲁不得不加以小心,再小心。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
枯黄的纸张上,每一页都绘有一两副图案,或左或右,或上或下,都赘述着图案中所绘的简略字迹。
各种奇闻异事,异物,异兽,让秦啊鲁惊奇不已,他实在不曾想过,这个世间原来那么大!
超乎他的想象!
从柳三奇口中得知,这部线装书籍的前半部分,都是从世间的各个地方搜集起来的,很是不易,是柳三奇强行把它们缝合到了一起。
事先秦啊鲁也看了,书籍最后面的一小部分空无一物,都是白纸,不过纸张很新。
而以纸张的新旧来说,旧的部分是前人所绘,新的则都是柳三奇平生所见,一百来页的样子。
这令秦啊鲁无比惊讶,没想到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竟然如此博广!
“南国有豆,红润如珠。食也,饱腹也。入酒,醉相思。”
而此处的南国,秦啊鲁就不曾听闻过,上述记载只提到‘南土’二字。
这种朦胧不清,扑朔迷离的赘述方式,尤为极容易引起翻阅之人的兴致,秦啊鲁也不例外。
同时,又极想仔细的了解一番,奈何无疾而终,又让人在心底难免就生出一丝抱憾,细品之下,回味无穷。
又好似前人在向后世之人传达了一点让他们公认的重要讯息,说当年的笔墨纸砚是如何的昂贵,以至于不敢多写一个字。
念及此处,秦啊鲁笑了笑,觉得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如若说懒,倒还会让他信上三分。
“大荒有异兽。其状如枭,其头白首,名曰黄鸟。依药而生,食也,真益也。”
“东川有岛。人均五尺,男极丑,女凑合,得名小人岛。”
东川又是何地?
秦啊鲁眨了眨眼,继续翻动。
“东川有岛。神人居上,可凝指为剑,动风云,斩日月,举世无双。”
看到这里,秦啊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柳先生可曾去过这里?”
柳三奇微微仰脸,半眯起眼。
秦啊鲁立马起身,一手捧着黄皮书,用一根手指指着书中所绘,道:“就这!”
柳三奇摇摇头,说道:“鄙人不曾去过!”
秦啊鲁大为失望,又缓慢坐了下去。
就听柳三奇又说道:“鄙人还未曾去过东川!”随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岁月留下的沧桑,缓缓道:“鄙人生于南土。南土以南,有一国,名南国。南国以南,有一河,八千里宽,八千里长,名南河。南河以南,有一山,十万里广,因无名,即南山。南山以南,有一城,万人鼎沸,好不热闹,名南城。也就是鄙人的故土。”
柳三奇笑了笑,感慨道:“鄙人还记得,鄙人离家时不过十七岁而已,比你现在还要小上一岁呢!”
秦啊鲁没有插话,认真的听这位柳先生又说道:“二十载春秋,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已至中年,霜鬓已露,然,归期无终。哈哈哈……”
说完,柳三奇摇摇头,哑然失笑了起来,难掩脸上的失落与消愁。
“鄙人一路北行,用了二十年才走到这里,同寻常人比起来,已经算是缩减了十几辈子,甚至更多的时间,可鄙人有一种预感,此生恐是无缘踏足东川与西漠两地了!”
“先生何以见得?”秦啊鲁道。
柳三奇没有同他说的太多,觉得就算说了,以秦啊鲁此刻的年龄与心智,也难以理解,只道是:“预感!”
秦啊鲁一头雾水,突然又好奇道:“先生方才为何要说归期无终?”
就见柳三奇叹了口气,而后苦笑了笑,说道:“鄙人一家曾是南城望族,奈何血浓不及水稠,鄙人说鄙人是被逐出来的,小兄弟你信吗?”
秦啊鲁迟疑了下,道:“我信!”
柳三奇就感到了惊奇,摇着头道:“这就信啦!”
秦啊鲁皱眉,说道:“我觉得先生没必要骗我!”
柳三奇哈哈大笑,随后一脸严肃的说道:“小兄弟你记住,不要老是你觉得,你觉得和我觉得和他觉得,是不一样的,人心隔肚皮呐!”
“要记住,在任何一件事情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你觉得不一定就是你觉得那么简单!”
“凡事多留个心眼,总归不是坏事。”
秦啊鲁咧嘴笑道:“先生说的是!”
柳三奇笑看着秦啊鲁,实则他的心绪早已翻飞至二十年前,族兄夺位那一夜……
连夜离城雨连天。
一人一剑一腔怒。
莫道鄙人力不及。
心有余情甘作霖。
那一夜,十七岁的柳三奇仗剑离城前,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说道:“老子现在就走!”
是那么决绝!
…………
“惊风……衍风。”
秦啊鲁正要翻过一页时,不由得顿了一下,看着纸张上所绘,相互交叉在一起的两柄剑。
“惊风,剑身三尺三寸,乃北冥寒铁所铸。”
“衍风,剑身三尺二寸,乃北冥寒铁所铸。”
上述记载,两柄剑本为一对恋人所有,但至于这对恋人姓谁名谁,上面只字未提。
不过,以纸张的新旧程度来看,想必也应是久远之前的两柄剑了。
秦啊鲁凝眉不语,越看越觉得其中一柄剑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苦思不解之刻。
柳三奇开口说道:“这两柄剑流传着一个故事,小兄弟有兴趣听否?”
秦啊鲁立马就抬起头,点头道:“先生请讲!”
柳三奇眯眼,扭头看着窗外,缓慢说道:“相传,惊风剑主同衍风剑主,是一对天作之合,相识相恋之时,这两柄剑还未存在,可以这么说,正因为有了此二人,后来才有了这两柄剑。”
“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对恋人究竟也不知为何?”
“两人皆恨不得对方的坟头草得有三尺之高……从而一战过后,双双陨落!”
“也算是双宿双栖了吧!”
秦啊鲁嘴巴惊的合不拢了,不经意瞥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长剑,道:“这把剑,就是惊风?”
柳三奇没有说话,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衍风剑呢?”秦啊鲁好奇。
柳三奇道:“自千年前,惊风剑主与衍风剑主双双陨落后,这两柄剑之间仿佛就产生了一种诅咒,两风永不相见!”
“若非恋人,永不相见。”
“若是恋人,必定悲剧收场。”
“千年来,不曾再重逢过。”
柳三奇苦笑了笑。
“可也就只有当这两柄剑合二为一时,才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威力!”
“惊风逆杀,衍风辅杀,相辅相成,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两柄神兵,若单单就一柄剑而言,已经难以再称得上神兵了,勉强可以说‘准神兵’而已。”
柳三奇轻轻抬手,抚摸过剑身,道:“这柄剑,是鄙人十岁那年在河边捡到的,从此,鄙人便就有了一个梦想……”
“秦师弟!”
“秦师弟!”
窗外,一僧人在踏出这处禅院时,口中就急切的呼唤道。
秦啊鲁快速起身,道:“法酒师兄何事如此慌张?”
法酒来到近前,喘息道:“秦师弟快出去看看吧,北边村子的几个孩子,在寺前哭着喊着要见你,说是……有人死了!”
僧人说完,忍不住看了看一旁坐着的中年男子。
柳三奇眯眼,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丝不安的异样。
秦啊鲁道:“那我们快走吧!”
“等等,鄙人与你们同行!”柳三奇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