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寺北院膳房,全寺近三十名僧人手端碗筷,排成一列,依次等待着膳院的弟子盛饭。
秦啊鲁进来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法烟师兄对面此刻正在吃饭的两个外来人。
中年男子与年轻人。
他快步走了过去。
一巴掌拍在法烟师兄的肩膀上。
法烟被吓了一身激灵,刚进嘴的一口饭菜全吐回了碗里。
一扭头,就见秦啊鲁咧嘴坏笑道:“法烟师兄今日可是第一个盛饭的?”
膳房内的其他师兄听到这话,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法烟张开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面的年轻人立马道:“我是第一个!”
他咧嘴笑看着秦啊鲁,随后屁股离开长凳,右脚先抬,踩在凳子上,紧接着左脚也踩在了上面,整个人都蹲了上去,端起碗筷就往嘴里扒拉。
秦啊鲁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发现他身上穿着僧衣,不免在心里有些好奇。
法烟则苦着一张脸,把刚吐回碗里的那口饭菜,扒拉扒拉,拢到最上面,又闷头狠狠地撅了口米饭,自顾自的吃着。
一旁中年男子微皱起眉头,说道:“十七坐好!”
年轻人嘴巴微张,口中含着饭菜,此刻是不敢嚼也不敢咽下去,老老实实的坐好后,才敢小心翼翼的继续嚼动。
秦啊鲁看着这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年轻人此刻脸上突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像是很惧怕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再次开口,缓缓道:“坐桌吃饭要稳重,切不可毛毛躁躁的不像个样子。”
年轻人连忙点头,回道:“柳先生你别生气,十七知道了!”
这位被他叫作柳先生的中年男子,轻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生气的,我怕被气死。”
“秦师弟怎么不吃啊?”
法圆、法末两位师兄端着盛好的饭菜走来,挨着法烟就坐了下来。
“两位师兄有所不知,我已达辟谷之境!”秦啊鲁笑着道。
可谓是睁眼笑着说瞎话。
就连对面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一眼就看出秦啊鲁不过只是个云泥境少年,应是这莲华寺的俗家弟子。
法圆故作惊叹了一番,冲着满屋子人说道:“吆!秦师弟突破云泥境了,恭喜!恭喜!恭喜我们的小师弟步入云龙境!”
逗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谁也没有当真。
秦啊鲁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众师兄们笑了起来,说道:“我唬法圆师兄的!”
一旁的法末当即接下话,跟着起哄道:“啥!膳院的师弟都听到了吧,小师弟说以后不用给他盛饭了,都辟谷了,不稀罕吃你们烧的饭菜了,食之无味啊!”
他拉长了嗓音,生怕满屋子人听不见似的。
膳院的弟子倒也配合,当场宣布从今日起,严禁小师弟再踏入膳院一步,哪个敢给小师弟盛饭的,就把他腿打断!
秦啊鲁也跟着乐呵,在一番毫无作用的辩解后,搬出法情师兄镇场,这事才算过去。他倒也喜欢这般与师兄们说笑,在枯燥中寻找少有的乐趣。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法情师兄那般,耐得住寂寞。
也就只有当法情师兄不在时,众师兄才敢这般随意说笑,如若不然,定会被法情师兄一个个拉去思过,理由是出家人不可随意誑语。
“你咋恁烦人!”
“吃你自己的!”
法烟师兄连声喝道。
他一只手挡在碗上,整张脸恨不得埋进碗里一样,让一旁的法圆师兄无从再下筷子。
秦啊鲁笑看着他左手边坐着的法圆师兄,有点忍不住想说他刚刚偷夹法烟师兄那一筷子的饭菜,是法烟师兄进过口的。
不过看着此刻正满脸灿烂笑容的法圆师兄,秦啊鲁能够预见到一旦将这一事实告诉他,那此刻正在埋头忍不住嘿嘿偷笑的法烟师兄,定是要得挨顿狠的了。
秦啊鲁不说,不忍心一会看到法烟师兄挨揍的一幕,同样也不忍心破坏法圆师兄此刻的大好心情。
他抬手摁在法烟师兄澄亮的后脑勺上,摩擦了两下。
法烟反手拨开,依旧埋头偷笑。
让左右两边的法圆、法末都感到了深深地疑惑。
今日法烟为何如此愉悦?
“你方才偷夹他一筷子的饭,是他从嘴里吐出来的!”
对面的年轻人突然这样说道。
顿时!就顿时啊!
满屋子的人都惊愕的看了过来。
法烟也不偷笑了,整个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抖动。
一屋子人先是看着这个年轻人,那一脸牲畜无害的纯真脸庞。紧接着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此刻正一脸震惊的法圆,以及法烟那澄亮的后脑勺。
秦啊鲁也是惊的不行了,微张着嘴角,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同时在心里为法烟师兄默哀上片刻,只希望法圆师兄一会下手轻点,可别真把法烟师兄给打坏了。
“法……烟!”法圆咬牙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实在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歹毒”,一想到自己往昔可没少偷夹法烟的饭菜吃,难不成都是他吃到嘴里又吐出来的!
“师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法烟颤巍巍起身,边说边朝着门口退去。
“来……坐下说,太远师兄听不清楚。”
法圆站了起来,眯着眼冷笑道。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就见法烟转身就跑了出去,法圆一个猛扑,大叫着也追了出去。
“法烟……你给我站住!”
“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弟别怕啊,师兄只是想和你印证一番佛法真谛!”
“那你找法情师兄……别找我!”
“还跑……”
听声音两人都已经出了这北院,可谓是足下生风。
“柳先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年轻人一语就把众人从方才的画面中拉了回来,澄净的眼神如秋水泛起了涟漪,秦啊鲁此刻才发现他的那副瞳孔,与常人有异。
让人久视必惧!
秦啊鲁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不过就只是一副异于常人的瞳孔,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他在心底生出一瞬间的惧怕,到底又在惧怕着什么?
是惧怕这个年轻人的瞳孔吗?
为什么呢?
秦啊鲁暗自想着。
中年男子道:“十七啊,诚实是好事,可要明白所造成的后果,这点人情世故以后可得仔细琢磨,什么时候琢磨透了,什么时候才算一个真正的大人了。童言无忌,要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个孩童了,一旦嘴上没个把门的,给人家造成了困扰和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人家又岂会宽恕你,原谅你。切记祸从口出这句话,不会说话就不说,也总好过惹人烦,遭人怨不是?”
一旁的年轻人听的很认真,男子虽未明说他说错话了,可年轻人也听的出来,此刻除了连连点头,嗯上两声,别的话是一句也不敢说了。
法末起身,对秦啊鲁说道:“我去看看。”又对满屋子僧人说道:“诸位师弟继续用膳。”
“法末师兄慢走。”
秦啊鲁颔首,同一众师兄行礼道。
随后,朝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再次颔首,单手竖在胸前,道:“小僧秦啊鲁,敢问先生尊名?”
中年男子起身,微微颔首,道:“鄙人柳三奇。”
秦啊鲁又问:“这位是?”
男子把年轻人揪了起来,语重心长的教着:“旁人礼问,自当要以礼于人,起来说话!”
“哦!哦!”年轻人咧嘴笑了笑,而后说道:“我叫荒十七!是柳先生给我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