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早晨人比较少,落地大窗外的天空还蒙蒙亮。
因为图书馆暖气给得足,所以在窗户上不难落下梦幻般的雾气,让外面的中式花园更加泼墨般的朦胧淡雅。
朵宝预习完知识点后还想和诗锦说些什么,但瞧着不远处倚靠在书架上,用诡异眼神盯着自己的褚辞后,朵宝决定,她还是乖乖离开才对。
于是合上笔帽,把中性笔卡在书页上,给诗锦说了些话后便匆匆离去了。
路过褚辞时,头勾得更低。
一路小碎步就消失在了旋转门口。
褚辞这才站直身体,修长好看的手里捏着一本校园杂志。
封面是一男一女,坐在小木屋前的对视。
若是细看,这便是元旦前一天印刷而成的兰城大情侣期刊。
他一路走到诗锦跟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椅子很冰。
不同于其他人的端正,诗锦自始至终下巴都抵在桌面,左手按着草稿纸,上半身差不多都扑在桌上,右手快速计算各种复杂的公式。
密密麻麻的结构式写满了整张纸,真担心她是怎么准确区分的。
字体潦草,结构式却画的标准。
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哈出来的热气让桌面不断出现朦胧雾气状态。
褚辞单手托腮,歪着身体靠在桌边注视着她。
忽然,诗锦流畅自如的笔锋猛然一顿,之后从草稿纸下面又抽上来一张新纸,右上角写了一串公式,之后慵懒的支起身体,把草稿纸推给褚辞。
指尖还故意在公式上咚咚敲了两下:“认识这个公式吗?”
褚辞收回落在诗锦脸上的目光,之后看向草稿纸:“范德华力。”
“嗯,没白学习。”诗锦点点头,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带着些小奶音。
褚辞:“……”
要是连范德华力都不认识,他白读研了!
“迪肯曾说,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是1.2米。”
诗锦左手扎了一下二人的距离,只有一扎,也就是18厘米。
褚辞:“……”
那我走?
诗锦补充道:“但咱们现在的距离只有18厘米。”
褚辞:“……”
能不能给个痛快?
现在杀猪都是直接电晕减轻痛苦的!
拐弯抹角,女孩子的心思都这么难猜吗?
就听诗锦接着说:“除非是特别信任的人,否则一般情况下寻常人若逾越1.2米这个距离,都会让人产生不安全感。”
褚辞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让他深邃诱人的眼里掺了些呆萌。
小孩这个意思是,现在他俩距离只有18厘米,她心很慌?
他不是她最信任的人?
心尖猛然一颤。
说到这里,诗锦眉头稍稍一蹙,话锋一转:“但是……”
她连人带椅子往褚辞身边又挪了点,这下,诗锦与他彻底成零距离接触了。
诗锦泛着雾气的眸子里透露着暗暗的腹黑,她左手把着褚辞的胳膊,右手指尖勾着褚辞的下巴。
肌肤之间的接触,快速形成电流,褚辞整张脸都麻了。
紧接着,心跳开始不由自主的失律。
诗锦越靠越近,两人的脸只差八厘米就要贴上去时,诗锦突然停下动作。
“为何我和你靠这么近,我的心都没慌?”
褚辞:“……”
耳朵红的滴血,紧接着,那种灼烧与红晕从耳根处开始蔓延,直接笼在了他的面颊。
热的发烫。
就连诗锦都觉得,自己好像靠近了一个大火炉。
不是吧,这厮这么不经撩?
太纯了!
她嘴角突然挂起一个邪肆的笑容,红红的嘴唇微微嘟起,继续靠近褚辞。
褚辞的眼睛都直了,因为距离过近的原因,有些呆乎乎的对眼。
喉结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的闭上眼要迎合过去。
冬季掺了严寒的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诡异暧昧的气氛。
图书管理员瞧着两个脸恨不得贴在一起的小年轻,直接辣眼的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文冲和诗厚恩冲进了图书馆,一眼就看到那个臭小子竟然敢亲自家宝贝!
突然,心生一计的他提醒诗厚恩别闹大动静,在两人蹑手蹑脚走到诗锦跟前后,文冲用宽厚的掌心直接把诗锦捂住,往后一扯。
紧接着示意诗厚恩,诗厚恩凌乱了,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用口语问:不是吧?
诗锦睁开眼就看到被自家二叔给拉到一旁,她想要挣脱,但挣脱不掉。
褚辞只觉得胳膊上一轻,并没多想什么,就继续靠近。
话说,这八厘米是否有些远?
就在他忍不住睁开眼时,嘴唇一热。
然后一扎。
就像是亲在猪头上,有些扎人,有些粗糙。
小孩的皮肤挺细挺柔啊,怎么会这样?
怀着满腔疑问,褚辞不确定的又用力蹭了几下。
扎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只听耳边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吸气声,褚辞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
放大的大饼脸吓得他“啊!”了一声,身体往后一倒,直接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
四周围观的同学看直了眼,想不到……想不到这位不近女色的校园男神,性取向竟然……如此震撼!
诗厚恩也很尴尬,摸着被褚辞亲过的脸,一时之间除了傻笑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诗锦简直傻掉了,她不可置信的机械的将脑袋转到二叔方向,就见二叔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这,太损了吧!
同学们拍照的拍照,八卦的八卦,直接将褚辞亲吻肌肉猛男的照片发布到贴吧里。
直接传疯了!
【我的天!褚少是1还是0啊?】
【000000】
【绝壁0!不是0我吃屎!】
【草,竟然让这个猛男捷足先登了,我特么@#¥%&】
讨论的最火热的当属腐女集团,紧接着,有一群大老爷们也加入了进来。
看到满屏的1和0,满脸黑人问号【1和0是啥意思?】
资深学霸在线科普【1和0就是二进制啊,你们不知道吗?】
【楼上的滚犊子!1和0是BL!!!】
【笑出鹅叫,我感觉西装暴徒&肌肉猛男能嗑!】
【但是肌肉男好丑哦~要是再帅一点,我可以!】
【有点担心咱们男神的小蛮腰了】
贴吧里炸了,但当事人却都离开了图书馆。花园最中央的亭子里,诗锦抱着柱子坐下来听他们闲聊。
侵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整座花园里恍若世外桃源。
偶尔有麻雀啼叫,才为过分沉寂的花园里平添一分生机。
“事情,就是这样。”褚辞一字一顿,认认真真把自己口中的女朋友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得知小锦和褚辞竟然在公寓里住了半年文冲的心情万分复杂。
总觉得自己最珍爱的掌上明珠不小心掉在地上,然后被一只狗舔了去。
诗厚恩也沉默了,摸着下巴。
厚重的眼皮努力向上抬,才睁开一个眼缝儿,之后又垂眸思忖。
他穿着一个加棉衬衣,但因为体型太过庞大,衣服的扣子被崩的危在旦夕。
好久,他才略带犹豫地说:“其实娃娃们都大了”
“你给我闭嘴!”文冲竖起眉毛呵斥。
诗厚恩:“……”
“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分手,又怎么复合,你们现在都是学生!谈恋爱得注意尺度,不能越界!”
文冲像极了管着管那的老父亲,呕心沥血地提醒了一遍又一遍。
褚辞不敢反驳。
倒是诗锦嘴长地问:“哪种尺度?”
诗厚恩:“……”
文冲差点被唾沫噎死,他尴尬的轻咳了几声,锐利的眼神一直往褚辞身上刮:“反正啊,不准……”
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
“不准什么?”诗锦像极了好奇宝宝。
文冲红着一张脸,心一横,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准……不准开房!”
这是他的底线了。
诗锦“哦”了一声,“了解。”
但她的这声“哦”,总让文冲脊背发凉。
让他觉得侄女仿佛知道了自己的那个秘密……
*
回去路上,诗厚恩一直往文冲身上看。
肌肉爆棚的他让车内的空间越发狭小。
最后,诗厚恩拿出盒子里的恐龙玩具,一边把玩,一边忍不住开口:“这都多少年了,你特么还有阴影?”
文冲面色过分凝重,他烦躁的瞪了眼诗厚恩:“那不是儿戏!我绝不会让小锦步我的后尘!”
诗厚恩嘴巴抿了抿,突然傻笑起来:“看来,长得丑还挺不错。”
文冲:“?”
诗厚恩歪头嫌弃的瞥了眼文冲:“至少不会被女人馋身子,否则……就真的像是某人,因为大学里长得帅,糊里糊涂就被吃干抹净唔——!”
话还没说完,文冲就撕开一块面包粗鲁的塞到诗厚恩嘴里:“闭上你的猪嘴!”
洒了一身的面包渣。
文冲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所以在诗厚恩提起时,他心里除了烦躁和怒火外,什么都没有!
*
元旦节放三天假。
放假当天,诗锦将朵宝送上会榆县的高铁后就回了文家。
元旦节当天晚上,深红色的天空中飘着一片片鹅毛大雪,瞬间便将兰城这座两千多年历史的城市裹上了厚厚一层银装。
落地大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围着圆桌吃火锅。
文韬一直住校,这次好不容易回来,诗锦发现这孩子都瘦了。
就准备给他多夹点牛肉。
可筷子刚伸到锅里,刘春直接瞪起了眼:“一个女孩子家家,吃那么多肉干什么!”
诗锦:“……”
不是,我惹你了吗?
坐在刘春身侧的文玫一直闷头吃蔬菜沙拉。
这是奶奶安排的,她要弹钢琴,要穿显身材的礼服,稍微长点肉都是罪恶。
心中难免有怨气,但她没敢发作。
自从暗算诗锦多次,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文玫学乖了。
她开始专心致志弹钢琴,争取获得去西欧皇家歌剧院的表演机会。
“妈。”文冲不悦的蹙眉,“小锦想吃什么那是小锦的自由,你管的也太宽了。”
“什么叫做我管的宽了?”刘春冷哼,“她要比玫玫重十斤,胖死了都!”
诗锦:“?”
默默低头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C,再默默看了眼文玫的搓衣板。
嗯,多余的十斤划得来。
“女孩胖点好看。”文冲说着,直接给诗锦碗里搛了满满一碗肉。
文玫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与妒忌。
不一会儿,文玫面前也多了一碗肉,文玫错愕的抬头,一下子就撞入了父亲关切的眼神里:“玫玫多吃点,别听你奶奶的话。”
文玫心里有些暖,但又怯怯的偷瞄奶奶,果不其然,刘春的脸黑的可怕。
她没去动筷,继续吃水果沙拉。
刘春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点,没法对诗锦撒气,她又开始问许梦文中去哪了。
自从诗厚恩回来后,愣是没看见文中这家伙的影子。
故意躲着似的。
许梦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面色微变。
诗锦又往锅里下了一盘牛肉,涮了两下后夹给文韬。
之后往许梦脸上看了一眼,没作声。
“许梦?”见儿媳不回应自己,刘春放下了碗筷。
许梦连忙起身,走到刘春跟前,拿起红酒为婆婆倒了一点:“妈,文中这些天忙着找工作,这才没来。”
“找工作?”刘春声音有些尖,“那混账东西还知道工作了?”
“妈。”许梦又顺势给刘春捏肩揉背,讨好地说,“韫儿都快大学毕业了,他一个当爹的要是再没个正行,那还得了?”
刘春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儿子十分不满。
谁让她唯一的儿媳妇许梦优秀呢,虽然家境不好,可好歹将整个文家收拾的有条不紊,井井有序。
听着许梦讨好的话,刘春就算对文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化为烟雾消散了。
于是惬意的半眯着眼,拍了拍给自己捏肩的手:“还是大儿媳妇儿懂事,都能让文中收收心,回归工作了。”
说罢,还似有若无往文冲身上瞄,头疼的呻唤了一声,“这都快二十年了,二儿媳妇还没个着落……”
“我吃完了。”文冲突然起身,放下碗筷便离开了。
刘春生气的瞪了眼儿子,真是不争气的家伙!
都快二十年了,给她连个儿媳妇都领不回来。
胸腔窝着一股子闷气,又见诗厚恩跟个猪似的吃饭,瞬间没了胃口。
也就离开了。奶奶一走,再加上文韬与诗锦还有杀人犯舅舅是一伙的,文玫也没法再待下去。
她起身之际又看了眼盘子旁边的牛肉,咽了口唾沫。
“要吃就吃呗,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文韬拖腔带调漫不经心说完后,有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牛肉。
文玫抿了抿嘴,有些挣扎。
最后还是忍着强烈的馋欲起身上了楼。
*
火锅吃完后,诗厚恩主动承包了刷锅任务,美曰其名他皮糙肉厚,手上沾点洗涤剂啥的没什么大碍。
诗锦和文韬对视一眼,纷纷挑眉,贼兮兮的。
他们才懒得洗。
两人穿了外套,戴了手套便去院子里堆雪人了。
雪势不减小,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转瞬间便在二人的衣服上爬满了。
“你准备考哪个大学?”
堆雪人的时候,诗锦问道。
嘴里哈出来的热气被寒风吹得老远。
文韬不遮掩:“兰城大基地班。”
“小子有志气啊。”诗锦会心一笑调侃着,手里抓了一把雪,趁文韬不注意时直接塞进他的领口。
强烈的冰凉让文韬惊呼出声,也抓起雪往诗锦衣领里塞,诗锦撒腿就跑。
三楼,看着你追我赶的二人,文玫捏紧了拳头。
五官都变得狰狞了许多,明明她才是文韬的同胞姐姐,可为何文韬偏向诗锦!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在围诗锦转?
她不甘心!
“咕噜噜……”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文玫尴尬的捂住了肚子,左右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是在卧室里。
不必去听奶奶的话注意形象。
但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脑子里全都是牛肉。
她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来到楼下,发现杀人犯舅舅已经回房了,便偷偷去冰箱,打开。
里面还有些吃剩下的牛肉,她两眼发光,又往楼梯口看了眼,确定没有脚步声后徒手抓起牛肉快速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
简直太美味了!
她已经十年没有如此放肆的吃了!
而外面,诗锦和文韬直接跑出院子,在偌大的格林小镇里乱跑。
跑着跑着,诗锦就觉得力不从心了,她喘着粗气看向落侯五十多米的弟弟,爽快笑道:“跑不过我吧!”
之后转身继续跑,可在抬步的瞬间,脑袋直接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砰!”
一声闷响,诗锦脑袋嗡嗡的,脑海里又闪现出来白色走廊的画面。
“小孩?”诗锦的墨镜被撞在了地上,昏暗的夜晚露出了一双绝美的桃花眼。
可此刻眼里却像是没有任何焦距,陷入了某种思想挣扎里。
褚辞想到了什么,忙抱起诗锦走到一处没有路灯的暗处。
文韬也跑了过来,拾起sister的墨镜。
这次的回忆图像比前几次都清晰许多,在没有尽头的走廊里用力向前跑。
四周的白墙仿佛带着些蓝光,当她跑到尽头时,发现了一个门。
门上有个白色的标记,好像是风车之类的,就在诗锦用力眯起眼想要看清楚时,后面细碎的脚步声,脖子传来刺痛。
紧接着,她感觉到脸颊贴在了冰块上,用力睁开了眼。
“终于醒了。”褚辞稍稍松口气,扔掉了手里的雪团。
他是怕诗锦陷入那个回忆里一时半会走不出来,这才想到这样的办法,用物理刺激诗锦转醒。
“褚辞?”诗锦头疼的捂住脑袋倒吸一口凉气。
之后戴上了文韬递过来的墨镜。
“过去多久了?”试剂被褚辞扶着站起身,地上的雪又厚了许多。
“姐你昏迷十分钟了。”文韬有些着急的说,“你到底怎么了?”
“十分钟?!”诗锦震惊。
她在梦境中不过一两分钟,想不到已经过了十分钟!
“这次是不是又详细了?”褚辞问。
诗锦点点头:“先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啊?”文韬疑惑的挠着后脑勺,什么又详细了。
诗锦想让文韬先回家,可文韬偏不,诗锦只能由着他,三人一起去了组装车。
褚辞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这次,诗锦努力将看到的一切描述了出来。
当听到诗锦说门上有个白色风车模样的标记时,褚辞手里微微一顿。
他特意在“风车”旁边加了个着重号。
“那你看清门长得什么样子吗?”
褚辞问。
倘若真的在核舟的船舱,那船舱大部分面积都是没入海水的。
理应安装水密门。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全是认真与少许迫切。
诗锦眉头一蹙,嘴唇抿了抿:“好像……是水密门。”
果真是水密门!
那么这个风车标志岂不就是……
褚辞想到褚上发给自己的图片,说是疑似船舱工作人员衣服上的标志与甲板工作人员衣服的标志不同。
难道,那个模糊的标志就是风车?
他快速在笔记本上写了下来,只有等到白瑞德那边见图片恢复清晰便可以知晓答案。
记录玩这一切,诗锦便下车离开。
临走之际褚辞拉住她,诗锦回头:“有事?”
褚辞从怀里掏出一瓶眼药放在诗锦手里。
因为药水一直随身携带,所以沾着褚辞火热的温度。
放在掌心里,很暖。
“这种眼药水已经临床过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治好惧光症。”
诗锦心里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她接了过来唇角勾起:“谢了。”
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哪个科研队可以研制出治疗视锥细胞损伤的惧光症特效药,只有中药才能调理。
可说是调理,但却不清楚需要多少年才能慢慢恢复。
这瓶药水是褚辞临近毕业的作品。
下了车,关上车门后往前走了几步,诗锦想到了什么,回头跑到车跟前。
双手放在车窗上。
褚辞看到诗锦又折回来,心里有些小雀跃。
朝她摆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暗红色的天空下,诗锦白皙的脸颊在窗户外迎着灯光,美得不像话。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在窗户上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
褚辞放下车窗,就听诗锦的声音娓娓传来:“你这车轱辘没带防滑链,确定能安全开回去?”
褚辞来了兴趣,歪头一笑:“想留我夜宿?”
雪越下越厚,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这场冬季第二场雪,拼了老命似的,势必要将兰城这座古老的城市彻底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毛毯。
身后灯光辉煌,文韬缩着肩膀等待诗锦。
寒冷的空气冻红了诗锦的鼻尖,她吸了口凉席,睫毛上凝聚着一颗颗饱满的水珠。
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双手插在兜里:“其实,也可以留宿。等明天铲雪车把雪铲掉后你再回去吧。”
褚辞嘴角的笑意放大。
其实他想说,雪地里车不会滑,而他亲自组装的大红蜂,更不会滑。
但望着小孩呆乎乎的模样,褚辞突然心生一计,拔掉了车钥匙。
有些小纠结的说:“你说的也对,我这车就连雨地里都打滑,更别提雪地了。”
诗锦点点头,朝他招手:“那下来吧。”
*
这边,许梦跑到卧室里,确认将房门关闭后又将窗户拉好。
之后才坐到旁边,拨通了文中的电话。
拨了好几次,对方才慢慢悠悠接通。
“喂——”
文中沙哑着嗓子,像是睡梦中刚醒。
许梦攥紧床单,压低声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妈今晚都起疑了你知道吗?”
“你说啥了?”文中问。
许梦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说你去找工作了。”
夫妻二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许梦挂了电话,回想起刚才送婆婆上楼时,婆婆说的那句话。
刘春说:“一个男人倘若长时间不回家,多半是有外遇了,别相信男人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为了家庭去努力工作。
平时也没见文中那么努力啊。
所以,你得努力留住他的心,倘若文中真的有外遇,我给你撑腰!
非得把文中揪到你脚下给你磕头认罪!”
刘春说的忿忿不平,许梦也就敷衍的嗯啊答应着。
但心里却毫无波动,甚至有些爽,不来才好。
那种人渣,和他同床共枕都会做噩梦!
要颜值没颜值,要才华没才华,还是一个弟弟的寄生虫!
当初勾引文中,不惜做小三,只不过是想母凭女贵。
在诗函被逼走后,她名正言顺被娶进了文家,还深得老太太欢喜。
她将韫儿自幼打造成名门淑女,不论是文学素养,还是芭蕾舞,都是绝顶!
傅家老太太不是喜欢芭蕾舞么?
那她就投其所好,用二十年的时间将女儿打造成傅老太太喜欢的孙媳妇人选。
她的目标,不过是借助文家这个平台,将女儿送入傅家,之后她也会跻身兰城四大家族的一员!
成为真正的名流贵夫人!
*
第二天一早,张嘴打哈欠的刘春从楼上下来,就看到流理台上站着个陌生的背影。
眉头一蹙,小跑了过去:“你谁啊!”
尖着嗓子问。
褚辞回头,整个房间仿佛都春暖花开。
刘春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一肚子气:“你哪来的?”
这时,诗锦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和鸡蛋,“砰”的一声关住冰箱后,将鸡蛋递给褚辞,给刘春说:“我男朋友。”
“男朋友?”刘春愣住。
因为动静大,直接惊动了其他人。
文韬也背着黑色书包下来,羊毛衫上套了个格子加棉衬衣,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臃肿,反而更加笔直修长。
妥妥的长腿欧巴。
他与诗锦年纪相差不过几个月,因为几年前一场车祸,导致休学了一年。
否则现在,他已经考入兰城大,是诗锦的同级同学了。
他一路小跑下来,把书包随意扔到沙发上后,坐到吧台面前。
此时,褚辞已经将煎蛋放入盘子里,还做了地达菜馅的包子,面发的又白又软。
妥妥一枚良家妇男。
文韬做了点蘸料,除了红腐乳外,还加上北方酱料中的灵魂——麻酱。
芝麻香味勾起了馋虫,拿起一个大包子蘸了点酱,咬一口。
眼里全是震惊之色,这也太好吃了吧!
褚辞将他的小表情一览眼底,给他倒了杯牛奶放到旁边,磁性的嗓音勾得人心尖尖发颤:“怎么样?”
文韬当即竖起大拇指:“姐夫威武!”
诗锦快速看向文韬,这家伙啥时候被褚辞收买了?
褚辞眼尾上扬,又拿过诗锦旁边的杯子给她倒牛奶。
看到三人的互动没把自己当回事,刘春差点气炸。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刘春回头一看,连忙跑过去叫到:“儿子啊,你管管诗锦吧!这是我们文家啊,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带陌生人进来?听说还是男朋友……”
语气那叫一个委屈。
文冲的眼窝下青黑一片,显然是熬了一夜的效果。
昨晚小锦带褚辞来,他听见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文冲怕褚辞那臭小子对自家侄女下手,于是在门口听了一夜。
等到东方鱼肚白出现,文冲才松了口气回卧室稍稍浅眠了几分钟。
简直太熬人了。
“儿子,你可要管管诗锦啊!”刘春气得差点哭出声。
文冲叹了口气,扶着母亲:“妈。”
简单的一声“妈”,让刘春读到了一切情绪。
她只能闭嘴,转身上了楼。
*
回校的路上,褚辞笑道:“看来你们家的老太太,有些不欢迎我啊。”
诗锦慵懒的窝在副驾驶座,打了个哈欠:“不用管她。”
“有没有想过搬出来住?”褚辞旁敲侧击。
诗锦摇头:“那栋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才不要搬出去。”
当初回国后没及时回来,其实是有她的原因。
因为核舟给文家的承诺是三年后诗锦才能回来,于是她就在郊区公寓熬了大半年。
到现在,诗锦还琢磨不透核舟为什么对她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就仿佛自己兜兜转转的三年,像极了被定制的计划,自己只是实验中的小白鼠。
被躲在暗处的人观察。
只是现在证据不足,虽然有点怀疑核舟的动机,可没证据也不能平白无故污蔑人家。
*
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还有一年一度的体育考试。
据说女生必须要跳健美操。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诗锦:“……”
陷入了无法描述的凌乱中。
换个太极拳,行么?
B实验室在A实验室楼下。若每天进入A实验室,都会从B实验室的大窗里看到。
瞧着基地班新生又成群结队,嘻嘻哈哈的上了楼,黑壮实肚子里总是窝着一股子闷气。
他烦躁的放下试管,拉上百叶帘转身将失败的试剂倒入废水槽。
“听说基地班这次研究的课题也是抗骨癌特效药。”有人突然说话。
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王奇站在最前面的试验台旁,正一丝不苟记录各个试剂的状态。
左手托着纸板,右手拿着中性笔。
在听到他们说起这件事情时,笔尖微微一动。
余光瞥向一旁。
那同学还在说着,其余人也忿忿不平道:“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看他们一天天的嘴脸,真恶心!”
“特效药是一个新生能制成的?开什么玩笑!我们一群硕士博士都没法研制出来的东西,他们基地班怎么了,照样是新生!实验经验没我们丰富,就等着失败吧!”
“一群小年轻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前不是嘲笑我们做不出来特效药吗?行啊,这次等他们失败被赶出A实验室后,咱们好好把他们嘲笑一番!”
黑壮实冲洗玩试管,冷哼了一声:“要是他们能制作出来特效药的第一部分,我就喊他们祖宗!”
此时此刻,实验室的门刚好打开。
黑壮实的声音属于浑厚穿透力强的,所以正要上楼的万俊正好听到了黑壮实这番“豪言壮语”。
当即跑上楼把这件事情说给了段宏希听。
闻言,段宏希嗤笑一声:“行啊,当个祖宗挺好。你录音了没?”
万俊鬼鬼的拿出手机晃了晃:“早就录了,要是他们不叫,失信的就是他们!”
*
实验来到了瓶颈期,诗锦怎么都没法将试剂中的沉淀避免。
每次反应过后,都会在试管底部留下杂质。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于是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个笔一直观察上面各种复杂的生物化学公式。
“万俊,蒸馏水给我点。”段宏希手里捧着个培养皿说。
万俊立刻将蒸馏水拿过去,段宏希掺了点后,就走到恒温水槽,带着隔温手套将培养皿放进去。
之后打开控制面板,调整各个数据后才离开。
恒温水槽就在白板附近,路过白板是段宏希见诗锦正靠在柜台直勾勾盯着白板。
淡蓝色的防护帽上画着个小猪,又呆又萌。
“狗东西遇到困难了?”段宏希幸灾乐祸的笑着走到跟前,扫视了一番白板上的公式。
诗锦摸着下巴,眼里透露着认真:“总觉得哪一步算错了。”
“这里呗!”段宏希在最角落的分子式上加了个N,诗锦眼底一亮。
连忙向下继续验算,果不其然,当初还不确定的数值,一下子变成了1+1=2一样的肯定!
她根据新的公式往试管里添加各种试剂,随着时间的移动,试管中的化学试剂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诗锦死死盯住试管底部,三分钟过去了,竟然没了沉淀!
她倏然站直身体,木然的盯着段宏希看。
段宏希越发嫌弃了:“啧,连我都不如!说不定我学游泳去你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突破了这个难点后,接下来的任务十分顺畅。
可没过多久,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这次,整个实验室里的人都没辙了。
有人提议去跑步,因为期末考试男生会考太极拳。
一听要去体育馆,诗锦有些头疼。
出了实验室,就被朵宝拉着去了体育馆的舞蹈室。
教健美操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米八的大高个,梳着一个丸子头,额头上没有一丝碎发。
身材比例简直绝了。
朵宝和诗锦是第一次来舞蹈室,有些怕生的她左看右看,最后舞蹈老师赵巧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你们是新生吧。”
朵宝点点头:“……是。”
“新生下午五点来这里报到练习健美操。现在去隔壁领衣服。”
声音高亢婉转,十分有力度。
朵宝点点头,拉着诗锦去了隔壁。
等晚上五点时,二人按时到来。
换好舞蹈服,诗锦尴尬地捂住胸口,她还没穿过这么紧身的衣服。
总觉得非常尴尬。
其实朵宝也一样。
两人换了衣服,走了出来。
发现赵巧正坐在靠墙的暖气旁,喝着水。
诗锦走过去,赵巧抬头,露出亲切的笑容:“有什么事情吗?”
诗锦顿了顿,说:“老师,女生期末,必须要跳健美操吗?”
“嗯哼!”赵巧点点头。
“那……太极拳呢?”
赵巧勾唇一笑,就在诗锦以为成了的时候,赵巧是笑着摇头的,“不可以哦~要不然会挂科。”
诗锦:“……”
等到真正的练习时候,朵宝终于明白诗锦为何这么排斥舞蹈了。
同样一个动作,别的女生跳出来都是柔美的江南美人,诗锦跳出来成了杀人战术。
又野又蛮,力道十足,看得人胆战心惊。
领了好多次,赵巧看向镜子里排在最后面的诗锦,无力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摔跤队出来的吗?
怎么不懂得温柔?
于是让大家继续练习,将诗锦拉到最前排,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指导她,并且不断提醒姿势要柔美一点。
这堂课,是在诗锦的绝望与舞蹈老师的无语中度过的。
并不怎么满意。
*
晚饭时,赵巧与同事们坐在风味餐厅里,提起刚才上课碰到的学生。
“那个孩子肢体并不僵硬,可每个动作都像是能把人往死里打一样蛮横。我都让她收敛着力度了,可还是不尽人意。”
“感觉啊,这孩子期末考试,得挂科。”
赵巧无奈的说完后,抱着黄瓜汁喝了一小口。
“叫什么名字啊?”老师好奇地问。
“诗锦。”赵巧说。
“姓诗?”老师脸色一变,压低声音,“会不会是杀人犯的亲属啊,咱们兰城还很少有人姓诗呢。”
“杀人犯?”另一个老师愣住。
“你不知道吗,十年前德水铁桥杀人案的凶手,诗厚恩!”
“嘶——”大家四肢冰凉,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