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奇克洛斯——循环之钟(上)

拜尔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几眼壮汉的头发与胡子,然后自然地收回目光,途中扫过桌子上摆放的任务单。他不能表现出过于关注,但也不能全然避讳,否则异样都会很明显。

前往塔诺恩镇调查镇民失踪案件。

塔诺恩镇……这么巧吗?

任务单上会附有简单介绍,如果想得知详细情报就必须接下任务后与猎人行会的工作人员单独交谈。在壮汉按着的任务单上,简介写着塔诺恩镇有三个镇民失踪了好几天,镇长与警卫们调查不出任何线索,只能把事情汇报给书记官。

奥格兰王国城市级以下的居住地结构很简单,基本只有镇长,由村镇居民自发任职的警卫队和唯一负责“异类”相关事宜的书记官。

没办法,奥格兰全境大大小小村镇数不胜数,特动机关与教会的人力有限,不可能覆盖到每一个人类居住点。如果村镇上发生可能涉及“异类”或升变者相关事宜,就由书记官先行确认情况并上报至最近城市,若事因明确或危急,特动机关与教会便直接派遣人员处理。

反过来,也会遇到书记官一人拿捏不住准确事因,这时候则多数作为调查任务下发到猎人行会,由庞大的民间升变者先行探查。

说实话,这套流程并不高效,甚至可以说是拖沓。但是很无奈,升变者相较于普通人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就拿卡兰赫姆城来说,一整座城市包括周边管辖的村镇总计升变者堪堪突破四位数,而人口呢,光卡兰赫姆城就有数万普通居民,周边管辖着十数个村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郑重其事地出动成编制的官方组织,哪能顾得过来。

最终,多方权衡与演变下,构成了如今这套,由民间升变者作为“先锋”探查情报,解决得了便予以报酬,解决不了再由特动机关或教会接手的处理流程。

幸好只要不是如十六年前红夜马戏团那般发生暴动或掀起了“异潮”,绝大多数“异类”都很“安分”,不是意外闯进界域豁口的普通人基本没有危险。这套流程最值得小心的是一些心理崩溃,濒临蜕变为“异种”的升变者,乃至疯狂的邪教徒。

这个壮汉接取了塔诺恩镇失踪事件的任务,正常流程下,他会确认是普通事件还是遭遇“异类”,普通事件转交于塔诺恩镇的警卫厅,“异类”事件就要小心探查是何种“异类”,回来汇报于猎人行会后根据情报多寡与准确性领取任务报酬。

唯独要小心的,便是这三个人成了暴露者吸引来其他“异类”,或者他们遭遇了升变者蜕变而成的“异种”乃至邪教徒……

拜尔没有继续关注这个壮汉,他一一看向柜台上其余任务。

进入费勒山脉在一只“诡异”的栖息地附近采集深髓灵质……这种“异类”一般是轻易不会挪窝的“死宅”,驱除起来又过于麻烦,所以会划出其活动范围,利用仪式等手段限制普通人靠近。

配合桑塔镇书记官驱除最近游荡至镇上的一只“异种”,限定至少三位升变者……这个肯定是非常明确的“异种”,有成熟的驱除方案,危险性不大,所以特动机关下放让民间升变者解决。

前往费勒山脉的桑果园调查气候异常与桑树流出不明血液事件……又是一个调查任务。

已经有一个工作人员前来带旁边的壮汉去往隔壁相谈任务细节,拜尔考虑片刻后,决定接取前往贝拉丹梅佐镇外一只“奇异”的栖息地附近采集深髓灵质的任务。采集任务的危险性最小,相关“异类”的情报很清晰,最适合刚摆脱暴露的十阶升变者,当然相对的,报酬对比调查任务、驱除任务就有些少。

不过更重要的是……贝拉丹梅佐镇的位置与塔诺恩镇南辕北辙。

很快就有一个工作人员带拜尔前往单独的隔间商议任务细节。

隔间不大,差不多就像酒馆里一个两人座,只是封闭起来。坐在椅子上的拜尔望着周围不断波动的场景,仿佛坐在水中一般。

“请问是第一次在猎人行会接取任务吗?”工作人员是一名带着眼镜的高瘦男性,他客气地问道。

拜尔点了点头,工作人员在羊皮纸上记录下来,然后问,“请问你的名字是?”

“拜尔·闪·迦南。”

“好的。”工作人员写好他的名字,“迦南先生,再次确认一下,你想接取的任务是前往贝拉丹梅佐镇,采集一只‘奇异’栖息之地周围的深髓灵质是吗?”

得到拜尔的确认后,工作人员拿出一张羊皮纸递过来,“这是任务的详细要求,迦南先生可以过目一下。”

拜尔接过羊皮纸,上面记录了任务的详细情况。

贝拉梅丹佐镇外有一处大别墅,将近十年前属于一位落魄的无领地非世袭男爵,别墅里住着男爵一家人与两位女仆,后来某一天的雨夜,三个强盗闯进别墅。后果……不难想象,男爵一家三口与两位女仆均没有逃过惨死的厄运,然而,三个强盗也没有好下场。

当贝拉梅丹佐镇的居民们察觉到每日来镇上采购蔬菜肉食的男爵家女仆好几天没出现后,镇长带着警卫们与书记官一起前往别墅侦察,却只在别墅里发现三个光头上只有零丁几根白发的老人,全都形如一具包着干枯皮肤的骨骸。

三个老人眼珠子布满血丝,凸起到快要从眼眶中爆出来,满嘴牙齿都掉光了。他们身形佝偻着,指甲又尖又长,浑身只披着块残破的脏布,一见到人就扑上来,张牙舞爪,仿佛饿到极限的野兽。

后来在卡兰赫姆城派去的心理医生帮助下,贝拉梅丹佐镇的书记官才搞明白别墅里发生的事。

在雨夜中残忍地奸辱杀害了男爵一家人后,三个强盗在别墅里大吃大喝顺带躲雨,途中舒服地睡了过去,没想到一觉睡醒,外面仍然是下着大雨的夜晚,当时他们也不在意,浑以为是睡着的时间很短。然而醒来后又过去漫长的时间,当三个强盗意识到不对劲则为时已晚。

整间别墅成了一座坚硬的牢笼,门窗全部都打不开,也砸不破。时间在别墅里失去了意义,唯一的落地大座钟除了每个小时会响一声外,钟盘显示的时间完全是错乱的……三个强盗被困在了这间别墅中。

他们想尽无数的办法,把别墅里每一寸地方都拆得干干净净,除了那个大座钟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然而每过二十四小时,三个强盗就会不受控制地沉沉睡去,等到醒来,整间别墅又完好无损地变回原样,被砸烂的桌椅,被掀开的地板,被毁坏的家具等等,就好像一切都只是梦里发生的事——如果不是被吃掉的食物没有变回来的话。

很快,所有食物都被吃完了,只有水管中还能流出一些清水解渴。刚开始,三个强盗还能忍耐,可是被困住的现实令他们越来越烦躁,特别是外面仿佛无穷无尽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听来就是刺耳的嘲笑声,他们开始出现幻觉——也许又不是幻觉,被残忍杀害的男爵一家人就站在别墅外,满手鲜血地按在玻璃窗上,幸灾乐祸地看着三个强盗。

他们饿了。

没有了食物,他们盯上血泊中冰冷的男爵一家与女仆……可五个人,其中又有三个身材苗条姣好的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他们疯了。

在暴露后吸引来“异类”之前,这三个强盗就已经抵抗不住心理压力,丧失理智,蜕变成了三个“异种”。

别墅从坚固的牢笼变成了血腥的迷宫。

三个因饥饿而疯狂的“异种”在别墅里自相残杀,每过二十四小时,它们又会恢复原样。

靠着另外两个同类……甚至是自己的血肉,三个异种在别墅里存活了一个又一个“二十四小时”。

假如无限循环下去,“异种”与“奇异”会诞生出一个“怪异”,就像容纳了十三个大帐篷,十三个不同“异类”的红夜马戏团。

幸好,贝拉梅丹佐镇的人打破了这个衍化的循环。

卡兰赫姆城的特动机关杀死了那三个“异种”——只有人类蜕变的“异种”可以做到完全杀死,利用仪式将整间别墅隐藏在树林间,普通人看不见那间别墅,就算误入也会先被困在仪式中而无法进入别墅。

此次任务中的“奇异”便是那间别墅里的大座钟,“奇克洛斯——循环之钟”。

而要采集的深髓灵质,很奇特,就是别墅里的家具。将别墅里的家具磨成粉末后洒进一种溶液里,可以沉淀出一些晶莹的沙子,具有罕见的“时间”属性,被称为。

有关于“奇克洛斯——循环之钟”的规则只有一条,进入别墅后,不能看任何包括“循环之钟”在内的钟表,也不能有意识地利用任何方式计算时间,包括且不限于数心跳,听雨声等等,最好能忘记“时间”这个概念,并且不能在别墅内停留超过一小时。

“迦南先生,请问你要不要取消有关‘奇克洛斯——循环之钟’的详细情报支援换取增加报酬?”工作人员预计拜尔差不多应该看完任务详细内容,便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拜尔一时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