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寻仇

说是熟悉新校园,曹菲却无暇顾及,她根本没有欣赏辉煌建筑的心情,顾盼来来往往的学生或家长,一心想的只是怎么不被人注意,哪个地方比较隐蔽。

走着走着,她想起学校的竹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绕啊绕,曹菲绕到了竹林深处,看见一石碑上刻着文言文,大致意思是文与可画竹,先得成竹于胸,方能执笔熟视,学生习识应题,应像文与可一样,胸有成竹,方可成才。

竹林旁边,竟然有卫生间,这才是真正的天时地利嘛,她终于能将妈妈的意愿坚持到底,终于能将心里的鬼魅有处安放了。

在卫生间换好裙子,曹菲出来径直往竹林更深处走,打算在这里呆到天黑再回宿舍。

就在她惬意站着,认真学习文与可观察竹子姿态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挺有闲情!”

她受到了惊吓,回头,看清楚说话的人,竟然是马宁,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马宁的脸上满是冷笑。

曹菲的脸上尽是惊恐。

暑假期间,她想过无数种的可能去和马宁相遇,怎样的开场白怎样的对话,最后彼此怎样相互原谅,唯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最不可能的地方,和她相遇,是呀,一切都是她想的太少了,这里怎么会是最不可能的地方,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最可能的地方。

马宁很满意此刻曹菲脸上的恐惧,她压低了帽檐,嘴角斜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身体猛地上前,先抓住了曹菲的一只手腕,再抓住了另一只胳膊,没有给任何逃跑的机会。

抓紧之后,马宁使劲地揉捏着道,“跑呀,这次你倒是跑呀!”

曹菲被抓的生疼,她左右环顾,发现没有外人,稍微放下心来。

有些事情不被人知,对她来讲,是上上策。

“马宁,这么久你去了哪里?怎么连中考都不来参加?”她本想再说些她好担心之类的话,可连自己都觉得假,便不再问。

“我去了哪里?你去问你的白马王子呀,你怎么不问他我去了哪里?”马宁面目狰狞,得意又疯癫地叫着,“都是因为你,我错过了考试,又错过了中考,你倒好,全校第一外加保送,真是好不威风啊!哼!”

原来是因为冯骁骏,她才没有追上来。

马宁上下扫视一番自己的猎物,冷笑起来,“哟,什么时候还学会穿裙子了,穿这么风骚的裙子,是想给你的白马王子看?让他再来救你吗?真是可惜,这会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曹菲静静待着,不敢贸然使力,凭力气,她赢不了。

“冯骁骏真是可怜又可笑,他压根不知道你的老实本分都是装的吧?刚到没人认识的新地方,立马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还穿裙子,要我说,你就是苏妲己,可惜他并不是你的纣王,还掏心掏肺傻乎乎地追求你。”

曹菲静默,马宁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但听的昏沉,穿个裙子就变妲己了,什么逻辑?那大街上岂不全都是狐狸精,尤其是夏天居多。

“你是准备在新学校重新勾搭个纣王保护你吗,可惜你还没勾到,就先遇到了我,遇到了我,你就不会有好下场,因为我,就是你的克星。”马宁说完张狂的大笑,魔怔一般。

竹林狂放几声笑,如果不是身陷其境,曹菲肯定以为自己在看金庸的武侠片。

“谁说冯骁骏没在第一高中,他家钱多的是,想上什么学校上不了?上午吃饭我们还见了。”曹菲才不会给敌人安心的机会,既然马宁怕冯骁骏,那她就提冯骁骏。

马宁微愕,果然楞了片刻。

曹菲见状,继续吓道,“冯骁骏还说了,我在哪他在哪,我们都知道他能做到。”

马宁神情迟疑片刻,“你吓唬谁,他在能怎样,这会就是天王老子在也救不了你,你喊呀,喊救命让那姓冯的来救你呀。”

“你知道我不会喊的,”曹菲想施缓兵之计,“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只是一次不给你递答案,再没其他仇和怨,难道不是吗?”

“没其他仇和怨?”马宁冷笑一声,原打算多折磨折磨手上的人,可得知冯骁骏也在第一高中,心里不由得生怯,只想快刀扎乱麻,速战速决。“能说这话是因为你不知道那姓冯的是怎么对我的,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剪刀,对着曹菲的头发,一刀剪了下去。

盈盈风声,‘咔嚓’声响,头发应声落地,那是时隔三年,妈妈亲手给她扎的蝎子辫马尾。

曹菲一时怔住了,很快意识过来,去摸自己的头发,可惜太迟,只抹下来红色的头绳,和分外扎手的无数发根。

“你做什么?”她一下子急红了眼,失控地喊。

“哈哈哈,我做什么?”马宁精神病一般狂笑,低头,摘下头上一直戴的帽子,使劲地撞向曹菲,“你先看看姓冯的那疯子对我做了什么?看呀,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怎样,你有何感想?”

曹菲的惊恐凝滞在脸上,怎么会这样!

冬天无黄昏,秋天有落日,竹林深处暗无天日,夕阳透过层层缝隙,射出一道道光与影的交叉,借着暗光,她看的一清二楚,马宁的头发,不足一厘米长。

“你的头发。”她喃喃自语,心下有了来龙去脉。

“我的头发?”马宁狞恶地答。

“怎么了?”曹菲问的明知,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落魄。妈妈给她扎的是蝎子辫,那些辫子失去了皮筋的束缚,凌乱不堪有的散贴在脸上,有的张牙舞爪竖立在空中,每一丝每一缕,都和面前的马宁一样,成了青面獠牙的妖怪,她再不逃,一定会被吞噬,因为马宁已经疯了。

“你TM装什么傻,难道不是你让冯骁骏来替你报仇的?”马宁说着把脸冲向曹菲,睚眦必报的盯着。

两张脸庞近在咫尺,一张红的发疯,一张畏的缩起。

见曹菲更加害怕,马宁愈加得意,手下一使劲,“怎样?现在知道我惹不惹得起了吗?”

“我从没想过惹你。”曹菲虽疼,但眼里已经没了惊恐,有的只是闪闪星光,她开始找机会让马宁先松手。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老娘TM会相信你这狐狸精才怪。”说完又一次撞过来。

马宁身重力气大,曹菲没防备,被撞的失了重心,仰着跌倒在地,不过也是这一撞,让她脱离了马宁的双手,有了逃跑的机会。

“你是说,”曹菲故意回忆,“那天我跑下楼梯时,确实看到了冯骁骏,然后你没有来追我,是因为冯骁骏?”

“不是他还有谁?”马宁龇牙咧嘴地叫嚣。

曹菲看了一眼马宁,原来那天她被剃光头了,所以才没参加考试,也没参加后来的中考。

不是没想过,她真的不是没想过,那天,如果马宁追上来,后果会怎样?真的不是没想过,为什么马宁没来参加考试?

她不敢想,也不会去问。

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左右和控制的,就像有些人的命运,不是自己说掌握在手里,就能握得住的。

“我告诉你曹菲,惹了我,从今往后你别想好过,我找了你一个暑假都没找到,可是,你躲的再好能怎样?躲得过初一,你还能躲得了十五吗?”马宁说着又拿起剪刀,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曹菲的头发,打算继续剪,一心要把曹菲也剪成光头,让她和自己一样没脸再去见人。

曹菲仰坐在地上,看着近乎疯癫的马宁,只能一步步先往后倒退。

剪刀是不长眼睛的,就像马路上的汽车,所有不幸发生的时候,致死一方的或人或物,都是不长眼睛的。

她怕不幸,任何时候。

父亲死后,妈妈整日念叨人要向前看,好像一日不念,就会忘记现在而陷入过去。其实,当时父亲去世也只不过几天而已,却真真已是过去,回忆不得,触碰不得。

那时曹菲小,会说生死却不懂生死,现在一回忆,就痛的遍体鳞伤,煎熬刺疼承受不住,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直要念叨‘人要向前看’。

神明既然能让人麻痹自我减轻苦楚,那神明们,你们能不能睁睁眼,让马宁醒悟自己此刻是在犯罪?

曹菲清楚,答案是不能,任何时候都不能靠别人施救,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曹菲还知道,正常人绝不能以身犯神经病人的险,那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对付马宁,比力气,她肯定输,所以只能比速度,只有这一招才能握住胜券。

曹菲快速地分析完自己所处的现状和危险指数后,松下一口气,只需给她几秒种的缓冲,她就足以奋力一搏然后逃跑。

她绝不会有事。

妈妈会保佑她,父亲会保佑她,身上的红裙带着家人的祈福,都会保佑她。

“剪光头发就可以吗?如果剪光头发能让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那么我给你剪。”曹菲说完一边做出配合的动作,一边仔细观察马宁脸上的表情。

马宁略微愣神,一脸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哼!遇事就吓出原形的鄙视!

哈!怎么可能?智商不在线才会信以为真,这么容易就范和当真的只有傻子!

趁着马宁没进一步动作,曹菲两只手悄然撑地,做好起跑的准备,她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很好,脸上并没有打算紧逼的神情和疯狂,那么!就趁现在!

只见曹菲先迅速地倒退,然后腾地扶起身子,趁马宁不留神的空隙,使劲全身力气,用瘦弱的肩膀抵上对方肥硕的躯干,奋力一推,然后瞅准间隙俯身一弯,绕过马宁之后,撒腿就跑。

(这个画面,曹菲后来也回想过很多次,尤其是在看动作片时,逢看必想。)

马宁体重盘稳,身子闪了闪,并没有倒下,见曹菲又跑了,又气又恼火,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杀人的心都有了,明知追不上,还是不罢休地去追了。

竹林里,蜿蜒小道很多,曹菲跑着跑着,再次有了主意,谁让你是胖子我是瘦子呢,她倏地挤身钻进竹林,窜来窜去之后,换了方向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