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中,从饭堂到亭子之间的那片绿地,靠墙一排栽种着樱花树,三月至樱花绽,五月地如荼,樱欢欢瓣飘落一地,因此被同学们戏称为‘樱花道’,也是情侣们约会的栖息地。
现在是六月了,樱花早已连花瓣都不知去向,但无缘无故的,因为要去回收站,曹菲便想起了樱花。
樱花,在她的关联词里,也是乔木。
因为书重,吃完饭的董欢找王虎借来了滑板车,用胶布捆绑固定好,两人拉着往回收站走去。
一路上,董欢喋喋不休地说着王虎的糗事,顺带还提提冯骁骏最近时高时低的气压。
“你是用什么招式降服的?我听王虎说他真不打算再找刘昕时麻烦了。”
“呵呵,他一直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么!”
“那倒也是。”
……
“什么?上官锦剪了短发?”董欢听到也是吃了一惊,“哈哈,她肯定是在学你啦!”
看吧,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我的眼皮一个劲的跳?”
“嗯哼,看来大大美女上官锦学你让你骄傲了?”
“不是,跳好久了。”
因为眼皮跳个不停,曹菲有点心慌难安,想返回。
董欢安慰,“你跳的是左眼皮又不是右眼皮,没听过一首歌唱,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吗!”
曹菲不信,学校外面能有什么好事,只要不是坏事就谢天谢地了。
直到,快到回收站时,她看到一树繁茂的樱花,眼皮的跳动,戛然而止。
董欢没有留意,自顾自地拉着滑板车进了回收站。
曹菲呆呆地站着,眼睛看到粉黛一片的樱花,烂漫荼靡,和回收站,和年少时的那个回收站,如出一辙。她的身体流过一股奇异的悸动,停滞,奔涌……
突然,耳朵里传进董欢和老板高声议论价格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很快又迷失在视线的尽头,他怎么在这?
——
张争光最近烦闷,放学回家帮完忙之后,便经常坐在樱花树下发呆,想事、想念。
感受到有人,他抬头,惊愕、惊喜、惊疑,她怎么来了?
曹菲也愕然,樱花树下坐着的,确实是张争光!她恍惚,回收站旁一树樱花,有个少年手执春天,递予她说‘送给你,你说的对,花开堪折直须折!’
对少年,稚嫩时的曹菲,有过很多种复杂的情节。
他为什么会捡垃圾,自己是偶尔捡垃圾却次次能碰见他,那他肯定是经常捡垃圾,肯定是他妈妈也要找新爸爸?或者是他爸爸又要找新妈妈,又或者是其他,那其他是什么呢?他爸妈对他不好,不给他吃不给他穿,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爸妈,这些问题,她曾经真的很好奇,自问自答了好久。
那个时期的她,看什么都很极端,迫切的希望找到一个比自己惨的参照物,所以,在她的定义里,乔木比她惨的惨。后来想的太多太扯,她干脆自己给了自己答案,是乔木的爸爸找了新妈妈,苛刻的后妈对他十分恶毒,才会让他天天捡垃圾,所以,她坚决不能接受后爸。
她知道,如果不那样想,她可能接受不了现实,可能做出很多不可能的事,不会像现在,撑的如此优秀。
——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曹菲怔住,看到他的瞬间她忘记了很多本该有的情绪,比如‘白痴’带来的厌弃,比如他在这里的原因,这些疑问统统被忘到了脑后,唯一上心的,是为什么他看上去那样忧伤?
忧伤的人之间有心有灵犀的默契,曹菲不是忧伤的人,但很奇怪,她感受到了他的忧伤。
其实,此刻她的脑袋很乱,樱花、男孩,垃圾站,这一切都让她混淆,甚至闪过张争光就是乔木的念头……
是吗?
曹菲诧异,转头,挪动脚步,用意念力让自己去找董欢,没走两步,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真的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抓她?
曹菲呆若木鸡,她很紧张,情绪也变得激动,身体不由自由地使劲摆手,潜意识想让他松开,可对方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她情急,转身脱口而出,“白痴!”
跟他有关的所有记忆,似乎只有这两个字。
而跟乔木有关的记忆,好像,曹菲终于想起,很多年前,乔木也说过,白痴!!!
曹菲真真的懵了,定定地杵在原地。
听到‘白痴’,张争光紧绷的脸迟疑了两秒,忽然就笑了,他看着女孩已经变得十分漂亮的容颜道,“这次,你知道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了?”
这一幕似曾相似,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男孩说,你不知道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吗!
她说,怎么哪里有垃圾哪里就有你呀,次次来次次碰,难道你是垃圾大王吗?
——
浪花和浪花相遇,撞击出涌潮。
他和她相遇,泛滥出无数的记忆碎片,相识不过几次,脑海却将过往萦绕不绝。
物理学家说,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而能量的总量则会保持不变。
记忆也是,它不会凭空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转化成另一种形式——回忆。
而回忆,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现实生活中,转化成另一种新的记忆。
——
“怎么,还讨厌我吗?我记得你当时说我是笨蛋白痴神经质。”张争光怯弱地问,一语双关,问的是过去,也是现在。
他怕,真的怕,怕她讨厌他。
“我,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曹菲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脑子一团乱麻,精神尚且还能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反问。
“因为……”张争光的话没说完,被卖完书出来的董欢打断。
“咦,张争光?你怎么在这?肯定是你先骂人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把菲菲放开。”
她一出来就看见张争光抓着曹菲胳膊,两人一副你杠我杠的样子,心下纳闷,谁不知道张争光见人只会说‘白痴’。聪慧如她立马脑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张争光碰见曹菲,说曹菲白痴,曹菲回骂,张争光动手。
如果不是董欢提醒,两人都忘记了此刻他们一个抓一个被抓,抓的用力被抓的疼。
张争光赶紧松开了手,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这么用力的抓她。
曹菲揉着被抓的胳膊,才有了实感,他是他,那,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两人通信的事,看现状他早已知道她是小知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不对,那之前那个乔木,曹菲边想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张争光,呢喃出两个字,“乔木?”
张争光轻轻点了点头。
曹菲只觉天旋地转。
“什么木?”董欢不明。
“没,没什么。”曹菲闻言一顿,楞楞的看向了那树樱花。
董欢顺着视线一看,“哇,好漂亮啊!”便跑到树下欣赏。
曹菲不解,你是乔木知道我是小知了,为什么还一直骂我白痴?咦,不对,她的脑速转的飞快,想起自己写信告诉乔木参加文艺大赛画画的事,对,他一定是那时候才知道她是小知了的,所以上次在老师办公室,才会那样看她……
曹菲趁董欢欣赏樱花的空档,再次询问,“你真是乔木?”
张争光深情对视,自顾自道:“樱花是乔木!”
一切全明了了,曹菲既觉不可思议继而又恍惚,樱花是乔木,哦,她看向张争光,清明月皎,男生的脸好看的不切现实。
心中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张争光是乔木?真是稀奇稀奇,越稀越奇!想着抬头看了一眼。
张大学子,张大僵尸,哈哈,竟然是乔木,这状况,曹菲心里莫名畅快,又抬头看了一眼。
董欢有些奇怪,这两人干嘛呢,打哑语?似笑不笑的,竟然看起来很养眼,一边起疑一边挽起曹菲的胳膊道,“走了走了。”
曹菲有点不愿意走,在樱花凋谢的季节,看见樱花的感觉很是奇异美妙,花团锦簇,满树嫣红,一切太迷人眼,会让人以为回到了过去,似是年少非少年。
少年,曾经的少年,年少时给她光的的少年!
她不知道,这树樱花,是张争光用初中三年的奖学金,在高一她回信那天之后,买来的假树,为的是嫣红盛放,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