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格拉里头，逝者下葬前，需要读一读祭文辞灵。
一般，都是半夜。
可这家是绝户，就不能全部按照以往的规矩，得在时间上稍微改一改。
中午头很快就到了。我跟爷爷，在逝者一家大门口搭建的灵棚里，开始念叨老一套的祭文。
谁家死了，都是这种祭文，只需要将对方的名字改一改就成了。
祭文很是简单，来回就是那么几十句顺口溜。
我跟着爷爷出来久了，祭文听的都是耳朵茧子快出来了，更能背诵的滚瓜烂熟。
有时候，跟着爷爷去办丧事，我想帮爷爷念叨念叨，让爷爷可以好好休息下，可爷爷就是不肯，反正他就是铁了心不愿意我跟这一行沾边儿。
在念叨完祭文，爷爷脸色古板，转过身冲何村长等人，严肃沉声道：“请，逝者入棺！”
闻言，在旁边等了老久的何村长，急忙招呼几个人去堂屋里头抬死人。
死人是不能见光的，前面就用遮阳布将院子挡了起来。
爷爷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润润嗓子，一边目光扫过干活的人。
“说你那，瞅啥，说的就是你个大鼻子，你他娘的是不是爷们？抬死人而已，你胳膊抖个啥子？尸体要是摔坏了，你小子今晚上别想睡着觉！”
我在旁边，瞧着感觉挺好笑的。
你说，何村长找来的几个人，看着都是挺魁梧强壮，可抬死人时候却是怕的要命？
我都有些怀疑，若不是爷爷在场，只怕这些个人，早就撂下尸体跑喽，那还会在这地方，跟死人一起担惊受怕？！
“嗨，都怎么搞的？”
爷爷刚放下茶杯，就指着一个大个子，有些不耐烦的臭骂道：“你，还有你，磨蹭什么？不就是抬死人吗？大白天紧张个屁？搞的好像，死人半夜会钻入你们被窝里头似的？！”
这几个壮汉，一时又怕又羞，满脸都是憋的通红。
何村长，在旁边也是跟着发急，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布，一边擦着汗，一边催促道：“二壮，你们都抓紧一点，屋里头还有三个！”
二壮几个人应了声。
“你也别闲着。”
爷爷道：“跟他们一块，进里头帮忙，刚好肥头大耳的也好流流汗，减减肥。”
一听这话，村长满脸涨红。
何村长，急忙叫苦道：“哎吆，半仙嘞，俺的亲爹啊，这他们几个就够了，俺真的是没法干，这死人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就这么一会儿，我算是看明白了，无论爷爷咋说，人家一个村干部可不情愿去碰死人沾晦气。
“哼！”爷爷瞥了眼低头哈腰，一副求饶模样的何村长，没好气道：“瞧你这副怂样，胆子这么小，怎么干村长，压的住满村子的人。”
无论爷爷咋骂，何村长都是陪笑着，脸上一点个气都没有。
我在旁边，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咋都感觉，这何村长笑的太假了。别看，他现在是一副低头哈腰的模样，指不定心里头在想啥？
逝者一家六口，很快都被抬进棺材里。
接下来，还有一道程序没走完，那就是封棺。
封棺，顾名思义，就是要用棺材钉将棺材盖和棺材之间钉上。
这里面，需要一些棺材钉，购置棺材的时候，人家卖棺材的已经给了棺材钉。
“封棺！”爷爷，喊了一声封棺，我就将带来的一把斧头递给爷爷，同时给爷爷递棺材钉子。
棺材钉子，得有十五公分那么长。
每一口棺材，需要在棺材四角各钉一根，封一口棺材也就是需要四根棺钉。
六口棺材，加起来需要二十四根。
“逝者安息，庇护亲友。”
“手持斧头，小心躲着，不要被钉着……”
爷爷一边封棺，一边最里头念叨着一些封棺时候的吉祥话。
这些都是祖传的规矩。
无论啥时候，即便我爷爷不干了，传给其他人，对方也得照着这个来。
六口棺材，很快就封了五口棺。就剩下最后一口，就万事大吉可以完活了。
最后一口棺材里面，放着一个小女孩，是逝者男主人的的小女儿。
我往里头撇了一眼，小女孩脸色死灰，手上没有一丁点血色，尸斑和白毛，以及十指上长出的指甲，让其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这么小就没了，我感觉真是有点可惜。
“咦！”我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爷爷道：“爷爷，这尸体是不是放倒了？”
棺材两头是大小头，也就是一头大，一头小。一边高一边低，一边宽一变窄。
头向上，脚朝下，也既是大头宽的放头，小头窄的放脚。
可眼下，这小姑娘躺着的，倒是颠倒了顺序。
听到我的话，爷爷往里头瞅了一眼，立刻是脸色阴沉起来，抬起头，冲人劈头盖脸，呵斥大骂道：“抬上棺材盖？没瞧见，你们将尸体给放倒了吗？是不是都瞎眼，不知道这是忌讳？”
死人入棺，上下放错，这就是对逝者的不敬，是一种极大的忌讳。
虽说寻常没事儿，可一旦有事儿可就麻烦大了。
当然，也得看看逝者会不会生死？死人不生气，啥事儿都没有，要是死人跟你计较，那么你就自祈多福吧！
何村长，脸色不太好看，跟着骂了二壮他们几句。
他最后，冷声道：“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混蛋，还不抓紧放下棺材盖，重新将人抬出来，再小心的放进去？！”
二壮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赶紧按照说的去做。
“哎吆。”在抬出去来尸体，重新按照顺序放进去后，二壮突然哀嚎一声，捂着手臂，咬牙道：“疼，划破了……”
听到划破了，我跟爷爷都是脸色大变。
以前听爷爷讲过，逝者的身体千万不能碰到鲜血，尤其是人血。
“去你娘的！”爷爷上前，一脚踹飞二壮，人靠近棺材前往里头瞅，越看越脸色阴沉，好似这下是碰到啥麻烦了。
“刘半仙，这是咋回事儿？”何村长，在旁边瞪大眼，满脸的目瞪口呆，根本就不晓得我爷爷，为啥一脚踹飞二壮。他又看向被踹在地上的二壮，皱眉道：“二壮，你咋弄的？抬个死人，也能划破胳膊？”
二壮，一边爬起来一边委屈的叫嚷道：“村长，这也忒欺负人了……”
我忍不住呵斥，道：“你驴叫唤什么？知不知道，你的一个不小心，会搞的我们所有人都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