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涩年华
  • 曹嵩
  • 4577字
  • 2022-09-01 15:37:20

十七

在叶倩文《潇洒走一回》歌声中,贾铁馨领着梁月鹏在中大街一爿一爿的服装店门口停留,跟同行们打招呼。又一爿兼卖皮鞋的服装店,贾铁馨领着梁月鹏走了进去,店主贾豪留着平头,长相英俊、精明,热情地上来招呼。贾铁馨给梁月鹏买了一双皮鞋,贾豪又递过来一双。

一个院子里,一排砖瓦房,女房东笑吟吟地领着贾铁馨和梁月鹏到一樘门跟前开门,把钥匙交给贾铁馨,这是贾铁馨新租的房子。两间,进门的这间算是客厅,里面的一间便是卧室。贾铁香丈夫小杨和一脸横肉的贾铁钱吃力地往此屋里搬旧家具,梁月鹏和贾铁馨赶忙过来扶着。漆匠在漆家具。一切就绪。贾铁芳、身材瘦小的贾铁钱之妻小陈、贾铁香,分别抱着茶具、被套、真空棉被笑嘻嘻地走进来。贾铁馨在卧室陪姊妹们说话,梁月鹏在客厅忙着沏茶。

服装店里,贾铁馨高兴地给梁月鹏试穿新衣服,然后上下打量着一身新装的梁月鹏,称赞道:“不错不错,你就穿着吧,别脱了。”梁月鹏左顾右盼身上的新衣服,自我欣赏着。这时,贾铁馨对梁月鹏微笑道:“我有个事对你讲,你要答应我。”梁月鹏疑问道:“什么事?”贾铁馨说:“你先说你答不答应我?”梁月鹏问:“什么事?”贾铁馨执意道:“你先说你答不答应我?”梁月鹏只好说:“答应。”贾铁馨心平气和道:“我和刘三柱结婚六年也是有感情的,他现在在人民路开店,没有我这个店大……”梁月鹏插嘴道:“也是卖服装?”贾铁馨说:“也是卖服装,挂得稀稀落落的,娶的老婆是农村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梁月鹏问:“你要干吗?”贾铁馨说:“他的店对面是一家美发店,我做头发就到那个店去做,就是让他看到:我要和你结婚了。你同意不同意?”梁月鹏明白了,但不乐意,说:“你做头发要给他看干吗?你俩已经离婚了,没必要吧。”贾铁馨突然伸嘴往梁月鹏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我就要到那儿去做头发,就是让他看到:我现在的男人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梁月鹏咧嘴笑了。

贾铁馨领着梁月鹏来到其前夫刘三柱服装店对面的美发店盘头发,梁月鹏站在跟前看着。贾铁馨兴奋道:“看到了吗?马路对面那个店,你装作顾客进他店里去看看。”此时,马路对面一服装店门口,一个中等个儿的男人在往这边看,他就是刘三柱,长相一般般,甚至有点丑。贾铁馨兴奋道:“去呀,去看看,这有什么呀?”梁月鹏站着没动,闷闷不乐道:“我不去。”贾铁馨说:“你去看看,看他什么样子?”梁月鹏讷讷道:“我不想看到……他是……什么……样子。”贾铁馨盯了梁月鹏一眼,娇嗔道:“你死样!”

小雨中,鞭炮激烈地炸响起来!一群农村孩子向村头跑去,村头公路上,一辆贴着红双喜剪纸的小面包车驶过来,梁开化笑嘻嘻地拎着一长串鞭炮迎头燃放。梁月鹏大姐夫、梁开强在放大炮仗。梁月国、梁月洲也迎了上来。面包车停下,门开,一身新装的梁月鹏伸出头来,梁月国来到跟前,扭头看了一下进村的土路,说:“月鹏,这路已经下烂了,车子不能走了,你们下来走吧。”梁月洲说:“突然下起雨来,也没带伞。”梁月鹏先出来,转身伸手牵出贾铁馨——头发高高盘起,插着花,浓妆艳抹,俊俏美丽!农村孩子们站在一旁愣怔地看着。他们一行人冒着雨,匆匆向村里走去。

梁月鹏老家土坯大屋里开了四桌酒席,一派喜庆气氛。父亲、母亲、大姐夫、大姐、梁月芹、梁月国及妻子、梁月洲及妻子高兴地应酬着。一对新人梁月鹏和贾铁馨站着刚敬完坐着大姨娘和三狗子妈的那一桌的酒,又来到坐着中年汉子、翠花和胖墩墩中年妇女的这一桌,先敬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干脆地端杯和他俩一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然后吃菜,边吃边夸赞道:“月鹏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不声不响老婆就带回来了。”胖墩墩中年妇女大口吃着菜,一边说:“我一嫁到梁园来就看到月鹏这孩子面相好。”翠花端杯站起来,说:“梁月鹏、贾铁馨,我敬你们,希望你们……这个……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干脆地一仰脖子喝了。中年汉子由衷道:“你看,人家翠花这话讲得多排场,我们怎搞就不会讲呢?”梁月鹏笑嘻嘻地对贾铁馨说:“她叫翠花,我们喝。”俩人把杯中酒喝了。大家都欣赏地看着这漂亮的一对。接下来,梁月鹏、贾铁馨和梁开化、梁月洲、梁开强、梁长根等坐在一桌喝酒。这时,二姐夫背着一袋米和二姐进门,母亲热情地迎上来,二姐说:“带一袋米来。”二姐夫放下米袋。二姐问:“月鹏他们呢?”母亲领着二女儿和二女婿来到梁月鹏所在的酒桌跟前,捣了捣梁月鹏,说:“月鹏,你哥哥又背一袋米来。”梁月鹏扭头看到了二姐、二姐夫,站起身来,招呼道:“二姐、哥哥来了。”指着二姐和二姐夫对贾铁馨,“这是我二姐、二姐夫。”贾铁馨站起身来,笑吟吟地看了看二姐和二姐夫。二姐和二姐夫直愣愣地看着浓妆艳抹、俊俏美丽的贾铁馨。

夜里下起了滂沱大雨,已废弃不用的土坯小屋再也经不住大雨的冲刷,轰然倒塌。它的两个主人梁月洲和梁月鹏先后离开了它,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挂在小屋旁那两棵树之间的那对吊环早已被人拿走了。

原来梁月国家里屋变成了梁月鹏的临时新房,屋子里简陋得很,只是在不透明的蚊帐前上端挂了一条红布,这才有了一点新房的气象。房顶漏雨,“滴答滴答”地滴在帐顶上,又滴到了赤身搂睡在一起的梁月鹏和贾铁馨之贾铁馨的脸上,枕巾和被面是新的、大红色。贾铁馨惊醒,往上看了看,雨还在滴,又滴到自己脸上,马上推梁月鹏道:“梁月鹏,漏雨了,这什么房子?”梁月鹏醒来,把贾铁馨拉到自己这边来,然后穿衣下床,去拿了一个花瓷盆来,放在床上滴雨的部位,继而脱衣,又钻进被窝。此时贾铁馨头已缩进被窝里,梁月鹏伸手往下抹了抹贾铁馨头部的被子,抹不动,但见贾铁馨脸部的被子在有节奏地抽动,原来贾铁馨在被窝里哭泣!梁月鹏见此情景,神色有些黯然,转眼望着雨打瓷盆:“嗒”的一声,一滴雨点打在瓷盆里,又“嗒”的一声,又一滴雨点打在瓷盆里……瓷盆里的水越积越多。

梁月鹏和贾铁馨回到桃源后,又在饭店办了一桌酒席,公开是新婚夫妻,梁月鹏便正式来到贾铁馨家生活,成了“倒插门”,成了“帮工”。

几日后,梁月鹏奉贾铁馨之命,回老家开婚姻状况证明,来到了梁荣光家。梁荣光躺在一把旧藤椅子里,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梁月鹏坐在他旁边,梁荣光睁开眼,傲慢道:“你结婚了?”梁月鹏恭敬道:“是是,那天都是我家的亲戚,也没请你过去喝酒。”梁荣光说:“没事。”突然显得惊诧地问道,“你到桃源去做倒插门?”梁月鹏有点难堪,解释道:“我们……和她父母亲不住一起,我们单独租的房子。”梁荣光说:“租房子住?”梁月鹏说:“是,城里不都经常租房子住吗?”梁荣光欠起身来道:“好,我来给你开婚姻状况证明,你未婚吧?”梁月鹏一下子露出笑脸道:“我们一个村子,你什么不知道?我这是第一次结婚啊,以前哪结过婚?谈都没谈过,呵呵。”

梁月鹏和贾铁馨住进了新租的房子,晚上一般在卧室吃饭,可以边吃饭边看电视,一张小方桌用起膳来也方便。梁月鹏吃完饭,放下碗筷,给仍在喝酒的贾铁馨斟了一杯酒,说道:“我从老家把婚姻状况证明开来了,明天我们就去办结婚证吗?”贾铁馨显得不经意道:“这一阵子生意忙……”梁月鹏疑问道:“生意忙?不是你让我回老家开婚姻状况证明的吗?”贾铁馨有点耍赖道:“等忙过这一阵子再去办结婚证。”梁月鹏有点迷糊,转而思路清晰道:“办证,去领一下,也不费时间,不是你说开了婚姻状况证明后就去办吗?”贾铁馨端杯,一仰脖子喝下,不再回应。梁月鹏说:“好好好,领不领结婚证也无所谓。”

街上正响亮地放着叶倩文演唱的歌曲《潇洒走一回》。这是上午,沿街那几爿服装店正在营业中。贾铁权高个子,偏瘦了点,乌青的脸色,瘪嘴和尖下颏相得益彰,头上和足下两头发亮,抽着烟坐在自家门面前人行道上一把椅子上。贾铁芳丈夫张华坐在自家门面前人行道上一只小凳子上,很带劲地、头一低一低地在给一双女式皮鞋擦油。里面传来贾铁芳的咆哮声:“‘一头驴两根尾巴!’生意都忙不迭,他还在擦皮鞋!”张华赶忙放下手中家伙,向店里跑去。人行道上,贾铁钱端着茶杯抽着烟踱着步,不时往这几家生意兴隆的店里瞥了瞥。文质彬彬、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唐文清,从紧挨着贾铁钱门面的自家门市部里端把椅子来到贾铁权跟前坐下,热情地递烟。贾豪匆匆从这里经过,和贾铁权、贾铁钱打着哈哈。

贾铁馨服装店里,一对即将结婚的农村青年男女在选购衣服,贾铁香在给女青年试穿一件上衣,自然地夸奖道:“你这身材就是个衣架子,好看,真好看!”女青年很受用,露出了笑容。贾铁馨动作熟练且亲热地用皮尺给男青年量腰围,边量边说:“小伙子有眼光,找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老实厚道的男青年腰被贾铁馨箍着,脸都羞红了,龇牙咧嘴道:“行了行了,我买下,这条裤子你看多少钱?”贾铁馨笑容可掬道:“买的想便宜卖的想贵,你讲可对?”梁月鹏很被动地站在一边看,一边照看着挂在屋外竹竿上的衣服不被偷。贾铁馨扭头瞪了梁月鹏一眼,说:“还愣着干什么?中午我们都不吃饭了?你看你可活像个呆子?!”梁月鹏的脸陡然涨红,他闷闷地转身就走了。

离这几爿服装店不远就是一个巷口,往里走一截子便是桃源县城最大的菜市场,被称作“大菜市”。此时正是旺市,一派熙熙攘攘、生意兴隆景象。梁月鹏愁眉不展地来到猪肉摊前,口气生硬道:“这肉怎卖的?”猪屠户一身的油渍,干脆道:“三块五一斤。”梁月鹏说:“称一斤。”猪屠户娴熟地称了一斤肉,梁月鹏拿着秤杆望了一下,猪屠户说:“你放心,少一两补一斤,有点腥气我来闻。”旁边有哄笑声。梁月鹏羞得脸红,有点不自在,伸手掏钱,却囊空如洗。猪屠户盯着梁月鹏的一举一动,梁月鹏闷闷道:“对不起,没带钱。”猪屠户伸手掣出梁月鹏插在上衣胸部口袋里的钢笔,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钢笔还给你晚上打洞。”旁边哄笑声再起。

贾铁馨服装店里,一群农村顾客,其中有一对准新人,刚进屋,在看衣服。准新娘手摸着墙上挂的一套女式西服在端详,贾铁香过来招呼道:“拿下来先穿试试吧。”说着伸手就要取下准新娘摸的衣服,准新娘漫不经心道:“我先看看,先别拿。”便又看别的衣服去了。贾铁馨跟着准新郎招呼道:“你看看这套西装,广州货,最新潮的!”准新郎走马观花似的,很快转了一圈,然后对准新娘和其他人说:“走吧。”这群目标客户挪动脚步就要走,这时,贾铁馨笑吟吟地把长板凳端到其中一老头屁股跟前,说:“大伯你坐着歇歇,铁香去倒杯茶来。”贾铁香响亮地答应道:“哎,马上就倒来!”老头刚坐下,贾铁香就笑吟吟地双手端着一杯茶水,递过来,老头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茶水,转头吩咐道:“别走,你们就在这儿买,在哪儿不是买?”这时,梁月鹏走到贾铁馨跟前,讷讷道:“没钱买菜。”贾铁馨张口便吼道:“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我正在做生意!”她的脸都气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为此,梁月鹏于心有愧。晚上在床上,梁月鹏爬到贾铁馨睡的那一头,头抵着贾铁馨的胸怀,依恋地呢喃:“嗯、嗯、嗯——”贾铁馨伸手把梁月鹏推过去道:“去去去!还到我跟前轻狂,我还不知道到谁跟前轻狂呢!”梁月鹏被推开,无趣地躺在一边。须臾,梁月鹏又靠近贾铁馨,真诚道:“我爱你。”贾铁馨很随便道:“我不爱你。”梁月鹏无言以对。贾铁馨说:“我不爱任何人,我这个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真情。”梁月鹏竟一把抱住贾铁馨,吻起她的脸来,说:“我真的爱你,我真的爱你。”贾铁馨嫌恶地将梁月鹏推开,说:“你凭什么爱我?”梁月鹏理直道:“我凭心爱你。”贾铁馨说:“你心值多少钱?”梁月鹏终于感到话不投机,便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