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更大的那只黑虎，原已返回洞穴。
再出来时，它的嘴里衔了一颗玉石制的珠子。
珠子约莫一拳大小，珠内雕镂繁饰，赫然是传闻中的九曲珠。
众人与黑虎行到此处小山岗，黑虎抬爪一纵身，跳到了一处突出的巨石峭尖上。
“太师叔祖，那颗珠子，材质好像不太对？”
剑仙派弟子中，有人出声疑问：“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岫玉？”
老道人微微摇头：“往年，也有不少次，我们通过了两位山君的考验，它们也叼出了这种珠子。”
“我们还帮着配合打碎过两次，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珠子里面也是空的。它们的洞里，这样的珠子，应当还有不少。”
“什么？”
“我起初也猜测，山君们也会认人，只有真正的‘周姓仙家’来到了，它们才会拿出那颗真正的翡翠夜明‘风无边’珠。”
剑仙派弟子们的目光，时不时探向周游身上。
如果说，黑虎也在等一个既定之人，那此时黏在他身边的豹形黑虎，不就是明证了？
可如果真的就是他，那为什么又只是拿出了一颗劣质岫玉的珠子？
“行了，且听且看便是，地官赦罪醮，还有最后一步，就完成了。”
……
山岗峭岩之上，那只大一些的黑虎，似乎在眺望山下，寻找些什么，不断地细微调整它自己的站姿。
片刻后，它低吼一声，又衔住了那颗珠子，昂起虎首，将珠子高高举起。
“开始了。”
周围众人接连一阵期待的躁动。
“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珠子本身会有变化？”
月光洒落，玄虎衔珠，这一幕本就颇具玄奇的氛围。
剑仙派弟子们四下张望，内心隐隐期待，这种仪式会召唤来什么东西。
他们瞪大双眼，不敢漏过附近环境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老道人却不太乐观，叹气道：“唉，一百多年了，期间，我们试着请山君咬碎过珠子，也自己敲开过珠子，周围也曾掘地三尺，可都是无功而返。”
“周师兄。”杜松涛手掩着腹部，被另一名弟子覆辙，挪步到周游面前，“周师兄的师承，有没有提过，到了这一步，还应该有什么其他仪式步骤？”
一声剧烈的咳嗽，杜松涛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游，勉强地抱了个拳。
“师兄，现在，碧霞剑仙派将门锁找到了，也许就差师兄师承里的一把‘钥匙’，还求请师兄，了却我们门派几百年的夙愿了！”
剑仙派弟子们，也从老道人口中听说了，周游有一手真正催动符箓的本领，这在百年时间内闻所未闻，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所以他们也对周游寄予了深深的厚望。
被众人期待的目光盯着，周游捏住下巴，略作思索：“容我试试。”
到了这一步，看来碧霞剑仙派，以及泰山之中历代繁衍的黑虎，已经都各自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周游看向口衔九曲珠的黑虎：“道种志异，会在这里么？不如，‘看一看’——”
他从袖口摸出一张聻符，一阵默运诀要：“门书渐耳——启，来。”
聻符在他手中化为光屑，这一幕顿时引起弟子们的惊呼。
“符箓是真的？”
“真能这样起效？那道藏里面其他的记载，会不会也是真的！”
再用了这一张符箓后，周游眼前猛地一黑，差点直挺挺栽倒。
他慢悠悠盘腿到地上，符箓也消耗大量心神，他适应了一下那种亏空的眩晕感，又睁开眼睛。
天地山野间，代表仙炁的隐隐细细丝线，在周游视野中重现。
“没有，这里也没有，没有那种丝线聚集到一处的志异之力……”
周游的视线，从虎口衔珠处开始扫视。
而到了杜松涛身上，他目光微微一凝。
在杜松涛的身边，有团小巧灵动的雾气，赫然在围着他跃动！
“这是杜松涛他自己的伴生志异，还是灵筝留下的道种志异？”
周游忍着潮水如吞的困意，再度运转诀要，这一只志异的形貌显现。
是一只青铜爵杯。
“器物状的志异么？”
周游先前见过兽状的、人型鬼怪状的志异，还没等他看清这只青铜爵杯的细节，只见辉光一闪，这只爵杯又瞬间变成了一只白玉酒杯的模样。
“还可以变化的？”
周游揉着鼻梁，这只志异给他的感觉，与白天的掠剩、无损兽相差无几。
“也是低阶的玄阶志异么？”
他从心底有一种感觉，这应该不是赵灵筝和他费了几十年的劲，才埋藏下的道种志异……
想到志异之灵，与其伴生共生者牵绊深厚，就如同志异·无损兽和餐馆老板大厨的关系那般。
周游思量了一下，开口对杜松涛说的：“杜师兄，不知道你平时有没有感觉——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青铜爵杯，或者是一只白玉酒杯？”
杜松涛闻言，呆呆僵立，张大了嘴巴：“我…我从上山拜入门派以后，有时会在梦里见到这种东西……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了。”
周游瞥了眼还在昂首凹造型的黑虎，想了想，说道：“可能黑虎口中的珠子里面，并没有志异，但是或许能照见志异。杜师兄，你去靠近一些，看看周身有没有什么变化。”
地官赦罪，玄虎衔珠。
从古到今，泰山里的黑虎族群，一直与碧霞剑仙派共同延续着这种仪式。
这么大费周章的传承，一定是有其他什么作用的。
杜松涛神色复杂，他慢慢被两个师弟扶着，接近了黑虎。
月光透过九曲珠，在虎躯附近散射出星星点点的耀影清光。
而周游低头继续推测。
“想想这一路走来的事情，全部联系起来。”
玉皇顶碧霞祠有尊宋代的石虎雕像，虎口中原本含了一颗翡翠夜明九曲珠，名叫“风无边珠”。
碧霞剑仙派与虎搏斗，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考验，黑虎族群用这种方法，保证一代代剑仙派的弟子们勤修苦练，足以守望秘密。
搏斗胜利后，黑虎会从洞穴内，叼出岫玉珠子，在山岗顶处昂首屹立。
珠子是模仿真正的“风无边珠”，但本身价值不高，仅仅是用不值钱的石料雕刻而成的，据老道人多次见闻，洞穴中应该还有大量备用的珠子。
“那么说明，珠子本身不是藏匿道种志异的容器。”
周游喃喃自语：“风无边珠，风无边？风月无边！”
他在灵筝的神识返回前，为这姑娘解释了“虫二”的含义。
虫二，意即风月无边。
“风无边珠，唯独缺月！”
周游眼神骤然一亮：“灵筝是想传递这样一种密语，珠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风月无边’！”
月！找月！
周游抬头望月，初十的月亮，本应该是盈凸月月相，此时却接近冰轮浑圆的满月。
“不是天上月，那还有——”
周游沉心宁神，细细感受聻符捕捉到的仙炁丝线。
一片冥冥混蒙之中。
月光透过玄虎口中所衔的珠子，照耀到山岗下的景色。
一道仙炁丝线，从九曲珠开始，向下方斜斜延伸。
周游走到山岩之上，俯瞰下方的山景。
一条溪水蜿蜒，中流转圜之处，映现泰山大川，星辰月影，静静浮于水中。
“以前冒充周姓‘天命人’，来找碧霞剑仙派的人，难怪他们全都找错了。”
周游笑了笑，即刻动身去往山下溪边。
“道种志异，不在珠子里，也不在黑虎的旁边。”
“而是远在山下的溪水月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