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也没过过小黑所说的“好日子”,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我知道流浪的日子,自由且无助。
“算是好坏参半吗?”
小黑摇摇头,“好的根本就没有半,最多是半的半,甚至更少!”
我就忽然羡慕小黑有一段“好日子”的经历,明亮的大房子,充足的水和食物,懒洋洋的躺在地板上,晒晒太阳或者和兄弟姐妹打闹。
小黑像个哲学家,一边清洁自己的前爪,一边又回过头看着我,“拥有过是一件好事吗?可是我只想要前两个字。”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只会勾起小黑对命运坎坷的感慨,便只好一遍一遍的去舔舐她脊背上的那团白色的“杨絮”。
春天慢慢的深了起来,小区里的杨柳都开始抽芽,大片大片的杨絮开始飘起来,我喜欢这样的景物,尤其是当它们落在小黑的身上,小黑就成了小白,我看着她左右晃动着脑袋却抓不到那落在身上的毛絮时,便越发觉得她可爱。
小黑也喜欢暖洋洋的天气,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干扁着肚子互相安慰,谁都知道,安慰只能增加彼此的不堪。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出租屋,扔出一包又一包的外卖盒子,那足够我们整个春天的口粮了。要是运气好,还能遇到剩了好多的鸡肉丁和猪肉片,我和小黑一边大快朵颐的吃着,一边嘲笑着对方已经有些黑了的胡子,其乐融融。
但也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小区里经常有摇着尾巴跑来跑去的狗子,没有牵引绳,更不会戴嘴套,就只是肆意的在小区里撒欢,每次只要听到他们低吼着的声音,小黑和我就忍不住的发抖。
当然,我们的这种恐惧也不是没来由的。
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可能是个周末,因为我几乎没有看到早上出门的年轻人。
我和小黑百无聊赖的趴在她的压扁了的抱枕上面打盹,一边等着有人能过来随便扔些什么,真的,随便扔些什么能果腹的东西都行,我和小黑从早上饿到下午,只有一个老婆婆扔出一袋子厨房垃圾,里面唯一能吃的就是半颗已经腐烂的洋葱,我和小黑吃完之后,辣的泪流满面。
仲春的天气还不算太热,我和小黑所在的角落后面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有时候风也会穿过那不太密的灌木吹到我们身上,但大多数时候灌木能隔离外界对我们的干扰,尤其是小孩和狗,是的,这两种生物真的叫我们奔溃。
我们坐垫的前面是几个高高大大的绿色和黑色的垃圾桶,他们帮我们挡住风寒和部分饥饿,也挡住阳光。灌木和垃圾桶中间有一片空空的草地,草地上有一个下水道井盖,有时候会“呲呲呲”的冒着热气,那味道虽然不太好闻,但是在天冷的时候蹲在旁边,确实能温暖不少。
垃圾桶再往前大概十多米的地方,是整齐排列的几栋高高的楼,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提着垃圾或空着手从不同的单元门走出来,慢吞吞的走过来扔垃圾或者急匆匆的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小黑说,她以前就住在5单元的那栋楼里,那楼里有大大小小的房间,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还不时有各种饭香从不同的房间里飘出来。那时我就想,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就投胎做一个人,再也不用在寒风中中瑟瑟发抖,忍受着饥肠辘辘和不期而遇的危险。
“滴滴——嘭!”五单元的门被打开了,我和小黑几乎是同时直立起身子往那个方向望去。
没错,那个人提着一个透明的垃圾袋,我甚至能看见里面淌着油的外卖盒子,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转过身却发现浑身颤抖的小黑。
正诧异着,那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你小子过分了啊,为了买房连离婚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得出来……”走得近了,那人“哐当”一声把垃圾袋丢进垃圾桶里。他转身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小黑浑身颤抖。
那人后面还跟了一只大狗,摇着尾巴,悠闲的跟在那人后面,一边往前走一边左右嗅着,走到垃圾桶边上,慢悠悠的抬起一条后腿撒尿。
“走!”小黑说着便往着道路另一边的灌木丛跑去,我也想跑,可是我真的太饿了,让我多走一步我都觉得我会当场死亡,况且,那只狗看起来就愚蠢无比,他也不一定能发现我。
还来不及细想,那只狗便发现了正跑在路中间的小黑,他扭着硕大的身子朝小黑追去,从垃圾桶旁追到灌木丛中,又撵着到了自行车棚里,那只狗始终没有放过小黑,即时她已经躲在了挤成一团的电动车下,连扭转身子都费劲。
那只蠢狗就站在最外面的电动车旁,吐着长长的舌头,黏腻的口水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我甚至能想象出那粘稠的口水散发出的恶臭的味道。
那只狗的主人站定在一棵树下,远远的看着那只狗笑着,手里的手机依然举在耳朵旁。
我躲在垃圾桶后面,想发声吸引那只狗过来,好让小黑及早脱身,可是我太害怕了,我的双腿甚至不能支撑我跑起来。
那只狗开始用力的撞了一下面前的电动车,那辆电动车马上发出“哇呜哇呜”的警报声,后面的一排电动车闻声也都“哇呜哇呜”起来。
小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在电动车与电动车的缝隙间慌乱而又艰难的挣扎着。
而那只大狗,仿佛喜欢上了这种恶趣味,待电动车的警报声停止了,便又低着头,狠狠的撞一下面前的电动车,那恐怖的“哇呜”声便又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小黑在电动车下害怕的乱窜,终于趁着那只狗不注意,从电动车棚的栅栏缝中跑了出来,向着另一侧的灌木丛狂奔。
那只狗又撞了一下面前的电动车,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小黑的影子了,便立刻转身,朝着小黑奔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所幸那边的灌木丛里有棵大树,小黑“噌”的一下便爬了上去,惊魂未定的趴在最低的树干上。
那只狗也跑了过去,站在树下朝着小黑狂吠。
小黑的尾巴一垂下去,那只狗便跳起来试图张嘴咬住。
我看见小黑用前爪紧紧的抱着树干,紧张的浑身直抖,我知道,她已经体力不支了,那天我们几乎整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那样的身体根本经不住被恶犬一趟又一趟的追逐。
那只狗在树下绕了几圈,又抬起腿在树下撒了一泡尿,便悠闲的蹲坐在树下,舔舐起自己的前爪。
上天对我们还算怜悯,很快,打电话的人便招呼那只大狗回去。
那只狗站起来,抬起头看着树上的小黑,龇牙咧嘴的又叫了几声,才摇着尾巴跟他的主人一起出了小区。
小黑伸了下前腿,从树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我看见她打了个滚,便飞快的跑过来,在那件红色毛线衣上疯狂的摩擦着前爪,她被吓应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