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咒中之人

我知道,这种反应不寻常。正常情况下,铃核不会自己响。除非,它感知到——佩持者将要踏入与本体相对的“镜像魂层”。

“你准备好了吗?”我问瑶音。

她点点头,面色苍白,手腕上的咒纹一寸寸往掌心爬,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自她体内苏醒。

赵磊见状,不再迟疑。他手中咒链挥出,一道由镜火与魂印交织而成的“折影封阵”在雾岭前方铺开,勾勒出一枚倒转的“旧魂镜”。

“进阵。”他说。

瑶音深吸口气,一步迈入镜阵。铃核在那一瞬间,陡然大响!

“铛——!”

声音尖锐而诡异,不是金属之声,更像是一种被时间勒碎的哭喊,从遥远的镜海之底穿透骨膜,响进每一寸魂识。

瑶音脸色骤变,五指一张,那枚铃核竟脱手飞起,悬于空中不停震荡。铃身本刻“咒静”二字,此刻却被烧得一片焦黑,铃中渗出一缕缕灰光,缠绕着她的额心,猛地扎入识海!

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乎跪倒在阵内。

“不对!”火痕低声惊叫,“她被时魂反冲了!”

赵磊立刻出手,一记咒链卷住铃核,将其强行压制,同时抬手凝印,在她四周布下“逆响四封”。

我奔上前,扶住瑶音。她面色惨白,额头渗血,唇齿间已开始溢出魂沫。

“她体内魂识,被时锁撕裂。”赵磊低声道,语气中透出一丝难得的慌乱,“如果不立即固魂,她会被时间彻底分化,魂体碎成映火粒。”

“怎么固?”我问。

他咬牙:“用她自己体内最初的魂锚,去对接林仞的镜海魂印。”

我一震:“可林仞……已经死了。”

“她没死。”赵磊眼神坚定,猛地将手中铃核插入镜阵之心,喝道:

“启·镜海魂返!”

镜阵猛然旋转,地面泛起一层蓝灰色的雾浪。那不是雾,是“时尘”,一种介于时间与魂之间的界质,在千年未动的空间中,如潮水般滚滚而出。

我看见阵心处,那枚铃核开始化裂,铃体碎成七瓣,每一瓣如月残,浮动在镜阵之上,慢慢凝聚出一道极淡的魂影。

那是一道女子之影,身披林仞族旧袍,发如墨瀑,神情静若冰湖。她缓缓抬头,眼神苍白如雪,却直指瑶音识海。

“她是……”火痕轻声道。

赵磊却低声应道:“林仞。”

镜海之中,她的灵影未死,只被锁入千年前那场“时间祭魂”中,困于镜海深层,藏于铃核之下。

如今——以铃为钥,以瑶音为媒,她终于再现人界。

瑶音微睁双眼,魂识与之相接,仿佛一瞬之间,看尽千年尘封。

“你……唤我?”林仞影中之声缓缓响起,似水似风,却透着一股连天地都无法拒绝的命定之意。

赵磊恭敬地上前一步,躬身道:“镜海之锁已裂,折渊残印重启,若无你之印魂对接,雾山永不开门。”

镜阵之心,时尘凝结成一道冷白的光柱,落在林仞残影之上。她站在那里,身影不动,雾水自她衣角滑落,不发一声,却仿佛将整个雾山的气息都凝固了。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继而又扫过赵磊与火痕。

“不是我愿意醒。”她声音如镜湖碎冰,缓而无情,“是这个界——裂了。”

那一刻,我几乎听见魂界深处某条看不见的咒线“啪”的一声断裂,风忽然逆吹,一道道被封印已久的魂鸣自碑林东侧疯涌而来,撞在镜阵外围,如同千年前的“雾山夜祭”重现。

我下意识想上前一步,却被赵磊一把拦住。他低声道:“听她说完。”

林仞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阵心七瓣残铃所构成的“魂渡印纹”。她手指轻抬,一道极淡的灰线在指尖绕出,落于印纹中央。

“你们以为,第十一印之后是终环。”她语气冷淡,“错了。”

她话未完,镜阵四周顿时升起一圈细如发丝的魂火之墙。那火无形,却烧得人眼刺痛,气息中带着熟悉的“命轨残焰”。

“第十二印,不属六玄。”她道,“不属主根。”

“它属——未归界。”

我一愣,心底猛地翻起一阵说不出的寒意。这个词,在古魂术文中我只见过一次,是关于“魂域之外”的一页被焚古卷中模糊留下的一个词头。所有六玄咒师都避讳提及,称其为——“忘界之渊”。

“未归界,是所有印术失败后残存的术识骸地。”林仞低声,“你们所走的每一环,每一道魂咒,其实都绕不过那里。”

“第十一印……只是门。”

“第十二印……才是真正的锁。”

她缓缓抬手,指尖触碰残铃的裂痕,铃中忽然流出一滴浑浊的魂液,那液体一落地,便化作一道泛灰的印纹,缓缓铺开一幅不属于现世的魂图。

我定睛一看,心头猛震。

那魂图上,刻着无数个我未曾识得的印文结构,有些似六玄残笔,有些竟类似主根初构之咒,但更多的,是一种“缺页感”的绘式——就像有人用火写了一本书,却烧掉了前三章,剩下的,是一句句断语、一个个咒式“骨骸”。

火痕盯着那魂图,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林仞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轻叹:“你也到了。”

我转头看她:“你……在说火痕?”

林仞点头,神色复杂,像是在看一枚已经开裂的咒核。

“未归界只承认一种人。”她道,“被三次印魂剥离者。”

“此人之魂,既无主根铭识,也无六玄契咒。”

“他或她的存在,早已不归属任何魂谱系统。”

“而火痕……你魂识曾被雾林之血剥一次,献印祭环裂一次,天泣桥下破脉一次。”

“你已经三剥。”

火痕面无表情,眼角处的旧咒痕却微微颤了颤。

我低声问:“这意味着什么?”

林仞缓缓道出四字,像从镜海底部拎出的旧咒符:“终忘之路。”

“走那条路的人,将失去自己所有被记录的痕迹。”

“包括姓名,记忆,甚至——你在别人识海中的存在感。”

“你会在这个世界上,被一点点淡化,直到成为未印者。”

火痕神色未变,只低声道:“我愿去。”

我猛然看向她:“你疯了?”

她笑了笑:“不是疯,是明白了。”

“我不该是咒中之人,更不该是咒后的魂。”

“我宁愿走入无人识得之地,也不愿再被这烂命谱玩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