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无忆之律
- 我,仲裁人,百无禁忌
- 沉默的榴莲
- 2260字
- 2025-06-01 00:19:38
回河所在,并不远。
却深。
我们从火井下的残碑后方,撬开一道旧纹咒封,那地层下竟是空的,仿佛整个璃族祖居,都是建立在这条“魂火暗河”之上。
通道极窄,地势湿冷,墙上浮满已经熄灭的“骨熔痕”,那些痕迹像是魂火在流淌时,被人强行封停,留下的断流灼印。
越往下走,气息越发压抑。
终于,在一道石骨咒门之后,我们站在了回河之上。
那不是河。
更像是一张巨大得铺满地脉的——“魂镜”。
它静静躺在那里,平滑如洗,映不出我们面容,却能映出识海中的“某一段未焚记忆”。
我低头望去。
镜中,我看见了玖昀。
她站在某页魂书未完成的章节中,手中举着那根我们熟悉至极的“燃骨之笔”,却迟迟不落笔。
她在等,等什么?
九九在我身侧,忽然身子一晃,差点跪倒。
我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她咬着牙,眼神仿佛看进了回河的最深处:“那印……出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魂镜中央,忽然浮现出一团漩涡状的咒纹,那印记如无名之风在镜中轻轻旋转,越转越快,最后骤然一停!
一枚黑色印记,如泪滴倒垂,缓缓浮现。
它的中心是一道极细的咒线,却不向外延伸,而是——向内回缩!
“这就是无忆之律。”离漪在远处轻声道。
“它是魂界未曾启用的收笔之印。”
“所有未书、误书、忘书之魂……都可被它归零。”
“玖昀没敢用它,因为这笔一旦落下——魂界将不再有记忆。”
我整个人站在回河边,双手缓缓伸出,指尖触碰到那水镜咒印的边缘。
刹那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数不尽的段落:
玖昀在魂塔下书魂初稿。
泠渊以身为墨,替九九补魂。
璃瑜踏入灰页深处,将圆月环托举给她。
还有九九,在那灰火门前,说出的那句:
“我们写我们。”
一滴魂泪,从我眼角滑落,滴在镜面之上。
那枚“无忆之律”的印影,居然随之一颤,微微张开如墨线——
仿佛在等待我们这支笔,终于,落下。
“你准备好了吗?”九九问我。
我吸了口气,低声应道:“这一次,我们不写谁的命。”
“我们写……不命。”
我没想到,那一滴魂泪竟成了引信。
“无忆之律”那枚泪滴状的印影一颤未止,整片火镜回河忽然如古卷自燃,一圈圈如同烈焰翻页的波纹自魂镜中央炸裂开来。那不是水的漪涟,而是“魂记之火”的扩散,一道道残焰如同字迹未凝的手稿,在空中兀自燃烧,又兀自消散。
下一息,我的脚下传来细微的咔响,识海陡然一阵晕眩,我低头看去,脚下的镜面已经裂开,仿佛一层无形的界膜被某种强咒冲破,那断口之下,赫然流淌着一种……不像水、不像火的东西。
它没有颜色。
却不断扭曲着我心底最深的一段段记忆。
“魂火记浆。”九九声音低得近乎虚无,“这不是河……是未被落笔的命。”
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咒风已从镜下猛然卷起!
整片地界像是被某种“未完之力”激活,魂镜破裂之声不绝于耳,而我们每一个人的影子,都被那火流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吞入其间。意识崩裂前,我只来得及听到九九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别跟……进去。”
可已经迟了。
我眼前一黑。
……
再次睁眼,天与地都失了方向。
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种彻底脱离了感官与时序的灰白状态。四周像是一张尚未描墨的画卷,只用微凉的魂火渲染出若有若无的线条,而我,就悬在那幅画的笔尖之下,随时可能被写,也随时可能被抹。
一滴火痕,从我指尖滑落。
下一刻,魂火记浆翻涌而至,像是一张满是错字和未改之稿的书页,强行压入我识海。
幻象开始。
我看见了一个“不是我”的我。
他站在识塔之巅,身披印袍,满面从容,左右环绕着魂印守官与十三页咒史编录者。他是“主笔者”,一切咒火与命轨的起笔者。
可那不是我。
那是——若我当年未舍魂骨,未斩命书,而是顺着那条为我设好的“命途”继续写下去,我如今的样子。
他不咆哮、不挣扎,不动用弃印之骨,也不踏进无书之界。
他……完美,且虚伪。
那不是自由。
我魂火骤寒,幻象未消,已被怒火灼出咒息裂纹。
而这时,远处有呼吸声传来。
是苏雁。
她正跪伏在另一块翻涌的魂浆镜面之上,双手抱头,魂焰剧烈闪烁,额角的印痕几乎扭曲成一团,她低语着,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幻渊。
“我……根本没有出生。”
“那不是我的命,那不是我……”
我踉跄走近,只见她面前的镜火中,浮现出一个婴孩的影像——无魂、无识,连命印都未落下。
那是她“未出生”的自己。
一个,在魂书之中从未被写下、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落笔的命。
她看着那个影子,喉咙干涩地呢喃:“如果我未曾存在,那我现在是……谁?”
我见她魂息开始撕裂,急忙唤道:“苏雁!这不是你的命,是魂镜用未定之火诱你的识!”
她没有回应,只是泪流不止。
仿佛一生的身份与价值,在那一刻被彻底瓦解。
我正要伸手相助,却忽然感到一道寒意贴近脊背。
是瑶音。
她没有哭,也没有陷入幻觉中挣扎。
她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可她的影子,早已变形。
我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影子,而是一副交错了蛇骨与人面图纹的魂印轮廓。那人脸与她五官近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睛完全蛇化,口中吐信,似笑非笑。
“这是我未来的命吗?”她低声说,“我将成为蛇骨之印的容器?”
“连我自己都要被注入咒纹?”
我走上前:“别信它。未来未写。”
她望我一眼,目光淡漠如灰火:“可若未来终究要来,不如先认下。”
我一时语塞。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魂火记浆,不是简单的幻境。
它是一种“投命”。
投你曾经拒绝、回避、斩断、甚至遗忘的命。
它不像梦,梦醒即散;也不像书,书错可改。
魂火记浆一旦吞你入幻,便如同强行将你那“未走之路”写进识海——不许你逃,不许你说“不是我”。
你得承认你自己,连同那个你从未选择的人生。
我跪在镜面边,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着脚下火浆翻涌出的种种命线,每一道都试图拉我回到过去那个“正确的版本”。
苏雁仍在哭,瑶音却笑了。
笑得像一把旧笔在烬页上磨锋。
“所以这就是第十四印——无忆之律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