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章 我自己的命

璃瑜缓缓跪地，两手死死压住地面的命骨咒纹，他不知道那该死的咒压从何而来，但每一息，他都感到自己的“编术识线”被微微牵扯，仿佛他的大脑正被拆解成一个个笔节，随时可能被重组成一页未书的命页。

他看见石卷微光中浮现出一行字。

那一刻，所有空气都像在等他落笔：

【你，是下一笔吗？】

璃瑜握紧拳，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吼。

“我不写她。”

“我不再续她未尽之笔。”

璃漠摇头：“不是你选写她。”

“是她选，写你。”

忽然，那石卷之上，所有文字猛地沉寂下来，仿佛听懂了他的回应，也像是在等待另一种声音。

而那声音，居然不是来自棺中。

而是——他体内。

璃瑜眼前骤黑。

下一瞬，他看见自己从未书写的那一页，在脑海中自行翻开。

那里，没有笔痕，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空白的“？”。

那不是句末。

是，句首。

“璃瑜。”

一个声音从他脑海最深处浮起，轻如梦呓，却冷如坟雪。

“你拒绝写我。”

“那我，只能——写你。”

他眼前浮现出那道未被书写的“她”的面容——朦胧模糊，咒骨剥裂，像从命书背页剥出的影子，她的眼中没有瞳孔，却能将他记忆深处每一道魂火照得通透。

那是——“零语者”。

她抬手，轻轻一指。

璃瑜只觉得识火灼烧，再次睁眼时，石卷已合。

一缕逆火，沿着他骨血笔线，缓缓沉入他识海最深处。

她——已经开始写他。

璃瑜伏地大口喘息，浑身冷汗淋漓。

他知道，一场无法止笔的命写，已经悄然开始。

我不知道这片命梦存在于何方，是魂识深渊中一滴回光，还是早已写死的命轨中翻卷而出的旧页。但在那一瞬，当识火陷入濒熄之境，我感到自己并未坠入黑暗，而是被一种无形之焰，硬生生托住，缓缓下沉。

那焰非火，温而不炽，光而无形，却在我胸腔的最深处悄然燃起。

我醒来时，身在一座镜火所铸的空殿中。

殿如熔镜铸成，四壁晶莹如水银，却不反射我的身影。那些光流像是记忆的残焰，不断浮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一在我面前铺展。

地面是一层浅浅的灵灰，脚步踩上去没有声音，只有隐约一丝丝魂气从灰中溢出，缠绕腿骨，冷得像冻骨刀。

我知道，这不是现实。

这是命梦深处，是我魂识本源最底层——也是每个“被书写之人”埋骨的地方。

而这里的名字，赫然浮现于殿顶：

【镜火源初】。

命书之梦的最初记忆，也是九九留下魂火的一角种源。

我向前走，步步皆陷，那灵灰逐渐染青，像有一种未曾点燃的青焰，在此地潜伏等待。

第一面镜，突然从虚空浮现。

那镜中，映出一个“我”——穿着奴隶的锁骨衣，面容憔悴，脊背被命咒刻满，如兽如囚。

她不是我，却又是我。

她的魂骨上，被烙下一句烂笔残句：“不得翻言。”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她”跪在命台之下，抬头看着高悬其上的主咒官，被问命，被落笔，最后连“死”的方式也被细细书写，写在她皮肤之下，血肉之中。

镜面一震，她就此崩碎。

灵灰翻卷，又一面镜落下。

第二个“我”，竟身披神女羽衣，识火极盛，咒语连卷，万魂膜拜。她是一个命纪之尊，是命书之上执笔的“仪者”。

可她却没有“意志”。

她只会复述命书中留存的旧言，哪怕那些命轨毁人裂魂，她也只会冷漠转述，仿若魂偶。

我看到她在诵咒时忽然失控，那识火炸裂的刹那，她的瞳孔中映出一个“？”。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剧本”。

可那一瞬，她便被抹除。

镜裂，再度化灰。

第三个“我”，是裁者。

命纪判裁之役，手执焚命之印，专斩被写错、写杂、写乱的命体。她冰冷、克制、没有任何感情，只认命轨，无视人愿。

可就在她斩下第十三个“误写者”时，她的魂骨中，忽然浮现一段“未落之咒”——那是被书者临死前吐出的一句：

“谁给你写命？”

她愣住，那笔落至半空，识火便自行熄灭。

我清楚地看见，她临终一刻，口中喃喃的是：“我……写谁？”

她，亦碎于镜中。

我已经感到背后冷汗浸透魂衣，那镜面不是在展示过往，而是在剖解一种——被反复修改的“剧本痕迹”。

最后一面镜，最古，也最黑。

我缓缓走近，却不见镜中倒影。

只见一个女孩，跪在白骨堆砌的咒台前，眼神呆滞，咬着嘴唇，一笔一划抄着“被命”。她没有名字，也无魂印，是所有命轨中最底层的“弃子”。

她被写了，也被删了。

她哭着，笑着，喊着“我是谁？”却无人回应。

她一次又一次被重新命名，重新套入新命，却每一次都活不过三页。

我终究受不了了，冲过去一掌打向那镜子！

镜未碎，我却被反弹得魂火发颤。

就在这时，四面镜忽然浮动，合为一炉，青焰忽地从地底翻腾而出，狂乱烧向四方魂页，那四个“我”的影子竟合为一体，在镜中凄厉咆哮：

“我是谁？”

四声合一，撕裂整座镜殿。

而我——终于开口。

不是回答，而是怒吼。

“我不是你们！但我也是你们！”

我识海炸响，那一点点九九留下的魂焰终于开始回响。

我看见了她的脸。

不是师者，不是命编者，而是一个像我一样——被书，被弃，被误写的“句中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轻轻一抬手。

无数破碎的句子，化为青焰，从她掌心中逆流而出，冲入我魂核深处。

我终于明白，她留给我这命梦，不是为了我看——是为了让我“选”。

镜火再燃之时，我高举双手，口中狂吼：

“我若不是角色！”

“那就让我……破书！！”

那一刻，青焰腾空而起，逆灌入我灵珠之中。

咔嚓一声脆响——

蝶骨印链断裂。

不是毁灭，而是“脱构”。

那一节节魂链碎成星火，倒流至我脊骨之间，重新构建一条“非命咒印”。

我知道，我的魂火变了。

这不是玖昀留下的印轨，也不是璃族编序的构链——这是，从未存在的“我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