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包离远了尾席,这里可不是什么高贵场所,这里的人也不是有钱人。他不怕得罪谁,踏着湿漉漉的高帮皮革靴,踩着地下的毛毯,寻找一块空位,结果人满为患,人们基本都是成双结对,拖家带口参加这次礼拜。
“不好意思,”小面包尴尬地微笑,终于在倒数第四排发觉一个空位,他挤了过去,引来几声路人的不满,但他没在意。坐下后,他才松口气,检查主殿所有的布置。
听说今天是普朗克神父主持,还有大城市的唱诗班唱歌,最重要的是散会后的免费餐食,人们甭管自己多信教,便宜不占白不占。
刚坐下去不久,唱诗班的序曲环节结束,人们爆发猛烈的掌声,小面包也学着鼓掌,他踮起脚,可只看得到前方宽阔的肩膀,当下说了一声倒霉。
“你长那么高干嘛?”小面包咕哝道。
鼓掌结束后,主殿前方的神父目送三十个孩子下台,他们被安排在了与大法官及其夫人并排的位置。
哈斯凯尔县县城最高执政单位是大法官,没有设立市长和市政部,这里本来就是一座流动要塞性质的集镇,所以只要做到司法系统完善就行了——在城外吊死罪犯基本隔一天上演一次。
此时是神父带头进行开场祈祷的环节,小面包认为机会到了,在等周遭所有人闭眼时,他垂下头,但眼睁得大大的,不停地扭动上半身,手也快若残影,这儿可没有执法官在场,绝对是好机会。
神父含糊的话语,以及那特有的抑扬顿挫腔调,听得小面包不舒服,于是他皱皱眉,屁股还没捂热乎,就起身挤了出去,磕碰到七八个人的膝盖尖,让他们连连抱怨,有的甚至推搡了小面包的屁股,差点令他跌倒。
顺着红毯原路返回后边的主殿出口,耳边回荡无聊的圣书诵读,这一段起码进行半小时。
小面包越走越快,很快便走出了大殿,发现前廊下的雨更盛了,乌压压的黑云比昨天还要密集,雷光打了好几下,却只想起绵密的闷雷,没有让人心脏爆裂的炸雷出现。
地下的地板砖缝隙渗透泥水,小面包眉毛一挑,蹲下来敲了敲地板,发现是空心的。
“地下难道有密室?”小面包喜形于色,顿时觉得有什么宝藏要等着他去发掘了。
“地下当然有密室。”
这一道声音充满磁性,且展示了友好,小面包摸着地板的手停住了,看着一双比他脑袋还大的军靴,在雷光闪烁中踩了过来。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金辉,雨滴打落在靴子上,根本没有浸湿他的皮革和袜子,裤腿也干巴巴不起褶皱。
小面包吞了一口唾沫,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一座高山横移在他面前,那张下巴似乎离他有一百英里远。
小面包感到呼吸不过来,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让他无法生起逃跑的欲望。
“我小时候穷过,因此我理解你的困境,”基特·卡森平静地说,“假如你偷的是线头、干粮、些许钢镚儿,烟草,诸如此类不值钱的东西,我可以不介意,我也不爱管闲事儿。”
什么?小面包困难地呼吸,五官挤在一起,露出一副无辜状,“这位军官,我偷什么东西了?你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尤其是一个好孩子!”
“你看着小,但我想也起码二十岁了,”卡森摇摇头,“这招对我没用,你赶紧把偷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这事儿。”
卡森扫视这座教堂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分队排开的刘易斯堡士兵,隔着漫天雨幕,朝他敬了个礼。
他的神经不再紧绷,将其定性为一桩普通的偷盗事件。
小面包死死咬牙,眼睛通红,他非常倔强地抬头看着这座山,这个身高实在太令人嫉妒了。
“我只偷了一把手枪,”小面包从裤管下拽出一把黑乎乎的胡椒盒手枪,这种袖珍手枪虽然威力不大,可若被一个小偷掌握,也足够害人性命。
卡森捏过这把手枪,在掌心平躺着,他粗大的手指头甚至扣不进扳机孔。
“不止,你偷了至少四样东西,全部交出来。”
卡森继续伸出了手,他要是愿意,食指和中指岔开,就能掐住这个小偷的脖子。
小面包无奈,从另一个裤管,马甲内衬的口袋,以及裤腰处取出了东西。分别藏的是红宝石发卡、一张店铺地契和一布袋金色的小石头。
卡森检查了一遍,笑道:“这些都是很值钱的物什,尤其这张地契,是城里诊所的命根子,你偷了它,人家老板连店都卖不掉了。”
“那怎么办?”小面包挠挠头,“我要是还回去,人家不得狠狠揍我一顿?”
“你这样吧,”卡森沉思了会儿,从教堂的阶梯外叫了两个士兵过来,把小面包反手拿绳子捆住,并套上了头套,只留两个提供视野的洞口。
“等人们做完礼拜,吃完圣餐,我让他们押住你,去找失主,并不让他们看到你的真面目,你只要指认偷了谁的,把物品返回去就行了,这两个士兵负责你的安全。”
此刻,雷声更大了,狂风携带着大雨,横向打在卡森的后背上,这次竟然浸湿了后背一小片区域。
他把东西放在地下,让士兵拿袋子收拢,当即便要重新踏入教堂大门。
小面包内心一个咯噔,一直在倒计时,表情再也藏不住了,等待自己想象中的画面。
我已经争取了五分钟,杰斐逊先生,你在里面怎么没动静呢?
你应该看到了这个巨熊一样的老家伙吧。
……
时间拨回到五分钟前。
随着唱诗歌的环节结束,坐在第五排的布里少尉,换上了一身灰色西服和马甲,并戴了一顶毡帽,按理说进入庄重的室内,需要脱帽表示礼节,他没这样做,所以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他稍微侧头,余光瞥向小面包从后排站起来,并从走道离开主殿,这时,一个庞大的身影,便从侧廊的阴影里一晃而过,跟着小面包走了出去。
他内心激动又害怕,果然!果然卡森上校就在这儿守着我!
若是要和他谈判,手里必须得有筹码,布里相信这个来自神圣教会的上校,轻而易举就能抹杀了自己。
因此,这个调虎离山的计划,所幸是小面包提出的想法,还真的把上校钓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耳朵聆听神父的祈福,踏上了红毯,缓缓走向主殿正前方的圣坛。
他来到三十个唱诗班的孩子那儿,贪婪地吐出舌虫,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卷起了一个小男孩的脖颈,瞬间拧爆。
血水漫天挥洒,脊骨冲向天空。
在无数声络绎不绝的叫声中,布里朝前方的神父伸出双手,作出需要救赎的姿势。
他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