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田野:舞鹤创作与台湾现代性的曲折
- 李娜
- 1863字
- 2025-04-22 16:43:56
中文摘要
本书第一部分为《舞鹤创作与现代台湾》。舞鹤(1951—),一个公认重要而又难以解读的台湾当代小说家。出生于台南,毕业于成功大学中文系。这个1990年代让文坛惊艳的“新”面孔,其实早在“乡土文学论战”——1970年代末以文学之名掀起的重要思想、政治论争——的同时,就曾以“陈镜花”之名,发表过一个透露了写作潜力和野心的短篇《微细的一线香》(1978),同时入选艺术与思想标准不同的两本年度小说选。但在接下来被认为是台湾社会“民主转型”、文学解禁、众声喧哗的1980年代,舞鹤不是弄潮儿,反倒从文坛消失,在台北边缘的淡水小镇,一隐十年。十年孤独历练,舞鹤一飞惊人:不只是他书写方式与“众”不同,乡土、新乡土、本土、现代、后现代……文坛的新旧潮流符号,似乎都难以概括;更重要的,他从个人生命经验出发的书写,奇崛而丰饶,贯穿了1970年代以来台湾社会的重大转折与现代性问题。本书往返文献的案头与社会生活的田野,探讨舞鹤创作的文学、历史内涵及其折射的台湾现代性问题的曲折:包括殖民史的反思、戒严体制下自由意识的生成、本土政治与本土文化叙述的兴起、乡土/都市的现代化景观与批判、对少数民族文化的乌托邦想象等。
透过舞鹤,眺望台湾。在台湾当代文学的脉络中,舞鹤上承七等生、王文兴等现代主义与乡土情境融合的一脉,下又被新生代作家骆以军等奉为“恶汉”、“私小说”写作的前辈。舞鹤早期习作,多充满现代主义的前卫色彩——寄寓了文艺青年虚无缥缈的反叛意识,但到《微细的一线香》,他已经以“家族史”追寻台湾的殖民历史与乡土现实,显示了1970年代“乡土文学”兴起后,“关怀现实/认识历史”作为一种道统,与现代主义产生的交错、绵延的关系;1990年代发表的《逃兵二哥》,以逃兵故事敷衍成一则反体制的现代神话,道出30年戒严体制下知识分子“自由”意识的生成与扭曲;《调查:叙述》以解严后有关“二二八”事件的调查为题,从中可见台湾悲情叙事的由来与限度,本书并将其置于“二二八事件”的文学书写脉络,解析本土政治与本土文化叙述的运作。《拾骨》、《悲伤》以恣肆的黑色幽默描摹现代化进程中的乡土/都市变貌,同时指向知识分子现代化批判话语的苍白。此后,舞鹤走入高山海边的少数民族部落,长篇小说《思索阿邦.卡露斯》和《余生》对少数民族的当下生存和历史记忆的探访,既体现,也试图超越逐渐流行的多元文化论和“弱势关怀”。在《舞鹤淡水》这一带有自传意味的“肉欲书”中,他自大学时代的现代主义习作中即见端倪、其后其实一路贯穿,以肉体情欲之解放为个人“自由”的最后堡垒的执念,得到极致展现。此后长篇《乱迷》有意以书写规则的颠覆,来进一步实现他文学形式与自由信仰的统一:“流畅中文”的规范被彻底抛弃,呓语胡言,包裹的是他自早年写“家族史”以来,身而为人、为台湾人、为世纪末台湾人的不断自我寻求与自我割弃,以求抖落意识形态加诸个人的“执迷”。在此意义上,书写就是求自由之路。舞鹤的创作,由此成为二战后台湾现代化经验激发为个人意识的一个完整、酣畅而饱满的个案,看似特殊、极端,但实则具有“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的特别认知价值。
概言之,光复后的儒家教化、反共教育,以及深入日常生活与文学艺术的“美援”文化,催生了一种保守的现代化意识形态,这是舞鹤成长的环境,也是他不断叛逆、逃离的对象。移民传统、乡土社会中未被收编的率性、真气乃至“邪魔”之力,处于主流美学、政治、思潮之外的另类立场,则被他作为在现代台湾的困局中左冲右突的依靠。但他追寻的“绝对自由”和“乱迷”美学,并不能打破这一“现代台湾”对人的深刻限定,更难以开展切实的社会进步的想象。《余生》中,浪荡部落的主角与泰雅姑娘溯溪而上,对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美善的呼唤,停留于(最本土的)祖灵乌托邦。或可以说,以个人反抗为旨归的“舞鹤台湾”,虽然在文学美学上独树一帜;但在社会历史的思考上,只是提供了一个激进版的虚无文本,而这也透露了个人主义的“人道”与“自由”的局限。也就是,“最具诺贝尔奖之姿”的舞鹤,体现了战后台湾“婴儿潮”世代作家融汇“本土经验”与“现代主义”所达致的美学高度与思想困境。
本书的第二部分《细读六家》,收入论及旅台马华小说,陈映真、郭松棻,白先勇的昆曲改编,以及日据末期张文环、吕赫若对殖民地知识分子的反省等六篇论文,一方面为延伸讨论台湾现代性问题的更多层面,特别是,日据时代以来具有现代启蒙意义的左翼思想在文学中的沉潜与再生;另一方面,也期待读者通过这些作家笔下的台湾,与舞鹤台湾相对照,以打开更多认识、理解、思考台湾的空间。
关键词:舞鹤创作 现代台湾 殖民地现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