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燕史
  • 田立坤
  • 4字
  • 2025-04-24 20:41:28

卷一 通史

一 慕容复国

前秦灭前燕后,版图扩展到关东、辽海地区,实力更加强大。晋太元元年(前秦建元十二年,376),前秦又先后出兵灭掉河西的张氏前凉和代北的拓跋鲜卑代国,统一了北方地区,唯有东南一隅的东晋“未沾王化”。踌躇满志的秦王苻坚对此大为不满,自认为秦国已是强兵百万,资仗如山,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何患不克。执意要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不复留此残寇,使常为国家之忧。晋太元八年,苻坚不顾群臣的极力反对,亲率八十七万大军攻打东晋,结果淝水一战,败于东晋谢安,不仅留下了“八公山下,草木皆兵” “风声鹤唳” 的笑柄,而且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前秦顷刻瓦解,再也无力控制北方的局势,北方地区再次陷入各部族割据的混乱局面。因受妒忌而避难出逃前秦的前燕吴王慕容垂,就是在此时乘机脱离苻坚,在关东地区恢复慕容燕国,即后燕。

1.前燕灭亡后的北方形势

关东地区 晋太和五年 (前燕建熙十一年,前秦建元六年,370) 四月,前秦苻坚决定派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率步骑六万进攻燕国。六月,苻坚到灞上为王猛壮行。八月,慕容暐遣太傅慕容评率中外精兵三十万以拒来犯的秦军。王猛所率秦军很快攻克了燕国的重镇壶关,俘虏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燕国上下震动,人心惶恐。杨安所率秦军攻晋阳,晋阳城池坚固,兵多粮足,久攻不下。王猛率军从壶关赶来与杨安合攻晋阳。王猛使数百秦军壮士挖地道潜入城中,斩关夺门引大军攻入晋阳城,俘虏燕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十月,王猛大军进兵潞川,与抗秦的燕军主帅太傅慕容评相持。慕容评畏惧王猛,并认为秦军悬军深入,不能持久,遂坚守不战,以逸待劳,等待秦军粮草不济时主动撤退。王猛一面与慕容评正面对峙,一面遣游击将军郭庆率骑兵五千,从偏僻小路迂回到慕容评的后方,乘夜偷袭,放火焚烧了燕军粮草辎重,火光冲天,邺城中都能见到。慕容暐恐惧万分,急忙派遣侍中兰伊火速赴前线督战,命慕容评将其钱帛都发给军士,寻找机会与秦军交战。慕容评只得主动向王猛发起进攻。王猛抓住战机,率秦军破釜弃粮,大呼竞进,燕军毫无斗志,溃散大败,损失五万余人,秦军乘胜追击,所杀燕军及降者又十万余人。燕军主帅慕容评只身逃回邺城,王猛率秦军随即将邺城包围。十一月戊寅(初七) 夜,燕国散骑侍郎夫余王余蔚首先降秦,率领夫余、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百余人将邺城北门打开,放秦军入城。慕容暐见大势已去,与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逃出邺城奔往龙城,秦军随后紧追不舍,途中慕容暐被秦军大将郭庆部下巨武擒获,慕容燕亡,所辖一百五十七郡、二百四十六万户、九百九十九万口皆归属前秦。

关东地区自东汉末年开始即战乱不止,虽有西晋的短暂统一,但是很快就发生了“八王之乱”,接踵而至又是“永嘉之乱”,晋室南渡,北方胡族入主中原,关东地区民众饱受战乱之苦,社会长期不得休养生息的局面不仅没有得到改变,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前燕慕容暐统治的后期,既无治国之才,又贪得无厌的慕容评任首辅执政,贿赂公行,官非才举,群下怨愤,燕国境内盗贼蜂起,民不聊生。当前秦大军压境之际,前燕几乎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顷刻之间土崩瓦解,都城失守,慕容暐被俘,诸州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前秦。

前秦所面对的关东地区,由原来的地广人殷,因战乱而变得千疮百孔,亟待与民休息,赢得民心。为此,燕亡之后,秦王苻坚马上采取了以下四项措施,重建关东地区的社会秩序,稳定形势。

一是政权建设。邺城为燕国旧都,是关东地区的腹心所在。灭燕之后,苻坚马上以其第一能臣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守邺城,并授予王猛在关东六州便宜从事之权;以亲信京兆人韦钟为魏郡太守,治邺城;以彭豹为拱卫邺城的阳平郡太守,治馆陶。又以大将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镇守蓟城。蓟城也曾是燕国的旧都,历来是经营北方各部族的重镇。太和六年二月,又改任魏郡太守韦钟为青州刺史,镇广固;以中垒将军梁成为兖州刺史,镇仓垣;射声校尉徐成为并州刺史,镇晋阳;武卫将军王鉴为豫州刺史,镇洛阳;左将军彭越为徐州刺史,镇彭城;太尉司马皇甫覆为荆州刺史,镇鲁阳。保证关东地区的最高军政大权控制在亲信王猛和郭庆等秦人手中。

前燕灭亡之前,都城邺城周边已是盗劫公行,秩序混乱不堪。王猛率秦军围攻邺城时,号令严明,军无私犯,法简政宽,使远近燕民都能各安其业,归顺服从,燕民将王猛比作受他们爱戴的前燕贤相太原王慕容恪。苻坚将关东地区委托王猛治理,前燕遗民自然乐于接受,因此社会秩序很快安定下来,为恢复经济创造了条件,可谓得人。

二是妥善安置前燕遗民。灭燕之后,苻坚马上将以亡国之君慕容暐为首的前燕后妃、王公、百官并慕容鲜卑四万余户迁到长安。太和六年正月,又将关东豪杰和诸杂夷十五万户迁到关中地区。这些前燕遗民中的王公贵族、豪强大姓,如果留在他们的原住地,不利于前秦对新占领区的重建、经营,甚至还会发生动乱。将他们迁徙到关中地区,既削弱了他们对关东地区的影响力,便于监视,防止意外发生,又可充实京畿地区的人口,有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起到强干弱枝的作用,一举两得。处于边缘地位的丁零等其他部族则被安置在新安、渑池一带;而对于那些处在社会底层,因战乱而流落他乡的普通民众,则鼓励他们还乡从事生产。

三是劝课农桑,安抚遗民,革除燕国弊政。灭燕当月,苻坚即任原燕国常山太守申绍为散骑侍郎,与秦散骑侍郎京兆人韦儒一起为绣衣使者,巡行关东地区各州郡,观省风俗,劝课农桑,振恤穷困,收葬死亡,旌显节行。将原燕国那些不便于百姓生活,有碍于发展生产的弊政尽皆废除。

四是尊重、任用关东人士。苻坚在恢复重建关东地区政权时,对大部分原燕国州、县的牧、守、令、长等官员仍然按照他们在燕国之旧职而予以任用。这些人了解掌握地方情况,既有利于地方秩序的重建,又能够安抚笼络广大的燕国遗民,同时也减少来自他们的阻力。对原燕国的清廉耿介之士加以褒奖,如前燕时曾任给事黄门侍郎的梁琛,敢于直言,燕亡之前曾出使秦国,不卑不亢,忠于职守,深知秦有亡燕之心,必将对燕国不利。回国后分别向慕容评、慕容暐建议,应该尽早做好防秦的准备。慕容暐不仅不予采纳,反而听信副使苟纯诬其有异谋的谗言,将他下狱治罪。苻坚攻占邺城后,将梁琛释放,任为中书著作郎。后来任为绣衣使者,巡行关东各州郡。原燕国的王公、贵戚多占民为荫户,国家户口少于私家,国库空竭,用度不足,甚至连官吏的正常俸禄都不能保证按时发放。尚书左仆射广信公悦绾向慕容暐建议:宜悉罢军封,尽还郡县,肃明法令,使社会清明。慕容暐遂命悦绾专治其事。悦绾不辱使命,纠擿奸伏,无敢蔽匿,清出二十余万户,由此得罪了那些贪腐官员。尤其是贪得无厌的太傅慕容评,更是对悦绾十分怨恨,寻机将悦绾害死。苻坚知悦绾之忠,灭燕后恨不能相见,特拜其子为郎中,以示褒奖。

上述措施对灭燕之后安抚燕国遗民,尽快恢复关东地区的政治经济秩序、保证社会平稳过渡起到了积极作用。

晋咸安二年(前秦建元八年,372) 六月,苻坚调王猛回长安,任丞相、中书监、司隶校尉,命苻融赴关东邺城接任冀州牧之职。苻融是苻坚的季弟,为秦国不可多得的文武兼备人才。史称其聪辨明慧,下笔成章;臂力雄勇,骑射击刺,百夫之敌也;铨综内外,刑政修理,进才理滞,王景略之流也。尤善断狱,奸无所容。苻融镇邺城时,冀州有老妇路上遭遇强盗抢劫,恰有一行人经过,相助将抢劫者擒拿,抢劫者反咬一口,诬陷行人为盗抢劫。因天时已晚,被劫老妇及路人都无法辨认谁是真正的抢劫者,遂一起到官府,请求裁决。苻融洞悉抢劫者的诈伪巧饰心理,先释放二人出凤阳门,然后又将他们召回,厉声责问后出凤阳门那人:你就是抢劫的强盗,为什么诬陷好人?苻融治邺类似的案例很多,使冀州盗贼止息,路不拾遗。苻坚及朝中上下人等对苻融都十分佩服,各州郡审断疑难案件,无不请教于苻融。国中大事,苻坚亦派人到邺城与苻融商议。

苻融镇守邺城,统领关东地区军政事务八年。晋太元五年(前秦建元十六年,380) 四月,苻洛在龙城起兵叛乱,苻坚平定苻洛之乱后,将苻融调回长安,任车骑大将军,领宗正,录尚书事,以苻丕接替苻融冀州牧之职,镇守邺城。

苻丕为苻坚之长庶子,“少而聪慧好学,博综经史”,虽然“文武才干亚于苻融”,但是“为将善收士卒情,出镇于邺,东夏安之”。[1]苻丕出镇邺城两年半,即发生了淝水之战,不久,关东地区又成为慕容燕的领地。

淝水之战后,慕容垂等鲜卑贵族率燕国遗民复国,前燕遗民群起响应。但是,苻丕率秦军坚守邺城,慕容垂屡攻不下,东胡王晏占据馆陶,为邺中声援,冀州各地鲜卑、乌桓及郡县民据坞壁不从慕容燕者还有数十万人。这些鲜卑、乌桓及冀州之民原本都是燕国的臣民,但是在秦国大势已去之时,仍然追随苻丕,说明秦王苻坚任用王猛、苻融、苻丕为冀州牧经营关东地区是比较成功的,得到了前燕遗民的认可。

前秦经营关东地区的成功,为进一步征服代北、河西地区奠定了基础。

河西地区 胡族南下,晋室播迁,中原板荡的十六国初期,偏居一隅的河西地区在安定张轨家族的统治下,则相对比较安宁,经济也有所发展,成为中原流民前往避难之所。

张氏最先据河西的是张轨。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人,家世孝廉,以儒学显。张轨少年时就明敏好学,西晋泰始(265—274)初年出仕,曾任太子舍人、散骑常侍、征西军司等职。时值八王之乱,国家多难,张轨认为河西地区远离中原,可以托身成就事业,遂设法寻求到凉州任职。中书监张华对张轨的才干特别器重,认为张轨没有得到重用,是安定郡的中正蔽善抑才,故多为其美言,使张轨在朝中享有很高的声誉,众公卿都荐举他有出任边疆牧守的能力。西晋永宁元年(301),张轨被任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开始了张氏家族割据河西地区76年的历史。

河西地区为多民族错居杂处之地,凉州治姑臧(今甘肃武威),为河西地区重镇。张轨到任时,正值鲜卑反叛,致使寇盗横行,民不得安生。张轨下车伊始,以宋配、阴充等人为股肱谋主,全力讨剿反叛的鲜卑,斩首万余级。随之鲜卑若罗拔能等又群起为寇,张轨遣司马宋配全力围剿,斩若罗拔能,俘获鲜卑十余万口,恢复了河西地区的秩序。张轨由此声威大震,称霸河西。

凉州地方大族酒泉太守张镇、梁州刺史张越兄弟等,乘张轨有病之机,上下串通,欲取张轨而代之,以称霸凉州,结果也被张轨击败。

遭受八王之乱的西晋王朝虽然已是风雨飘摇,但是远在河西的张轨仍然忠心耿耿,执臣子之礼,按时报送地方情况,贡献军资器甲、马匹、方物等,还多次出兵保护长安,击败刘聪等。这一尊晋策略树立了张轨的正统形象。当时有歌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2]

张轨特别重视教育和搜罗人才。初到凉州,即征九郡胄子五百人,设立学校,置崇文祭酒,春秋行乡射之礼。“令有司可推详立州已来清贞德素,嘉遁遗荣;高才硕学,著述经史;临危殉义,杀身为君;忠谏而婴祸,专对而释患;权智雄勇,为时除难;谄佞误主,伤陷忠贤;具状以闻。州中父老莫不相庆。”[3]这些做法得到凉州地方父老的普遍认可。

西晋永嘉六年(312) 六月,晋怀帝被俘,洛阳失陷,中原流亡河西地区避难的流民日益增多,张轨置武兴郡、晋兴郡予以安置。

自西晋初年始,河西地区贸易即不用钱而用布帛,张轨接受太府参军索辅的建议,铸五铢钱,恢复用钱交易,极大地方便了民间商贸活动。

西晋建兴二年(314),张轨病危,向晋廷上表立长子张寔为世子,留下遗嘱:“吾无德于人,今疾病弥留,殆将命也。文武将佐咸当弘尽忠规,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素棺薄葬,无藏金玉。善相安逊,以听朝旨。”[4]随即病逝于凉州,时年六十。张轨治理凉州十三年,奠定了前凉立国的基础,尤其是奉晋正朔,礼用士人,使衣冠不坠,中原汉魏文化得以在河西地区流传延续,发扬光大。张轨病逝后,凉州人推举世子张寔代理州事,晋愍帝授张寔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张寔,字安逊,初举秀才,任郎中,后为骁骑将军,永嘉(307—313) 初年,毅然辞职,从京都洛阳投奔父亲迁到凉州。建兴(313—317) 初年,任西中郎将,领护羌校尉。张寔接管凉州之后,有一叫张冰的军士称得一“皇帝玺”,各位幕僚都借机巴结奉承,称这是有德之兆,纷纷祝贺。张寔对此十分反感,不为所动,将印送往京师长安,仍然对晋愍帝执臣子之礼,按时向长安报送各郡的簿籍,贡献名马与地方珍异之物,以及经史图籍等。

张寔希望刑政不为患于百姓,下令对能够指出他过错的人给予奖赏。贼曹佐高昌人隗瑾认为:“圣王将举大事,必崇三讯之法,朝置谏官以匡大理,疑丞辅弼以补阙拾遗。今事无巨细,尽决圣虑,兴军布令,朝中不知,若有谬阙,则下无分谤。窃谓宜偃聪塞智,开纳群言,政刑大小,与众共之。若恒内断圣心,则群僚畏威而面从矣。善恶专归于上,虽赏千金,终无言也。”[5]张寔深以为是,欣然采纳隗瑾的建议,并给予了赏赐。

建兴四年(316) 四月,张寔得知刘曜寇逼长安,派将军王该率步骑五千驰援京都。十一月,晋愍帝出降于刘曜,西晋亡。建兴五年(317) 正月,晋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沖带着晋愍帝出降前一日写给张寔的诏书,从长安赶到凉州姑臧,拜张寔为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承制行事,且曰:“今朝廷播越,社稷倒悬,朕已诏(琅邪) 王,时摄大位,君其挟赞琅邪,共济艰运。若不忘主,宗庙有赖。明便出降,故夜见公卿,属以后事,密遣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沖赉诏假授。临出寄命,公其勉之!”[6]因晋愍帝司马邺被俘蒙难,张寔哀悼三日,并辞官不受。三月,琅邪王司马睿在建康即晋王位,改元建武。十二月,晋愍帝司马邺被刘曜害于平阳,晋南阳王司马保得知消息后,图谋称帝。张寔则遵从晋愍帝的遗旨,发布檄文,拥立晋王司马睿即皇帝位,并派牙门蔡忠到建康奉表劝进。东晋建武二年(318) 三月,晋愍帝司马邺被刘聪杀害的信息方传到建康,司马睿即皇帝位,改元太兴。张寔的前凉则仍然使用晋愍帝司马邺时的建兴年号。

时有一京兆人刘弘客居凉州天梯山,以左道惑众,随其受道者千余人。张寔帐下阎沙、牙门赵仰与刘弘同乡,刘弘对阎沙、赵仰二人谎称,上天授予他神玺,应称王凉州。阎沙、赵仰信以为真,遂与张寔左右十余人密谋杀害张寔,奉刘弘为凉州之主。张寔得知消息后,杀刘弘,阎沙等人不知刘弘已死,当夜将张寔杀害,时太兴三年(320),张寔在位六年。

张寔遇害,子骏年幼,凉州人推举张寔之弟张茂为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张茂诛杀阎沙及党羽数百人,赦其境内。复以兄子张骏为抚军将军、武威太守、西平公。

张茂,字成逊。虚靖好学,不以世间之利累心。晋建兴初年,南阳王司马保授予他从事中郎,又推荐为散骑侍郎、中垒将军,皆不应召。第二年,又被任为侍中,以父年老执意推辞。不久拜平西将军、秦州刺史。

凉州大姓贾摹,是张寔的妻弟,在河西地区有很大的影响。此前有民谣曰:“手莫头,图凉州。” 张茂认为这预示贾摹将对己不利,诱杀了贾摹,于是河西的豪族大姓销声敛迹,张茂遂威行凉域。永昌初年,张茂遣将军韩璞率众夺取陇西南安之地,置秦州。

太宁三年(325) 五月,张茂病死。[7]临终时拉着侄子张骏的手泣曰:“昔吾先人以孝友见称。自汉初以来,世执忠顺。今虽华夏大乱,皇舆播迁,汝当谨守人臣之节,无或失坠。吾遭扰攘之运,承先人余德,假摄此州,以全性命,上欲不负晋室,下欲保完百姓。然官非王命,位由私议,苟以集事,岂荣之哉!气绝之日,白帢入棺,无以朝服,以彰吾志焉。”[8]年四十八。在位五年。

张骏,字公庭。幼年即与众不同,十岁能做文章,卓越不羁。张茂去世,左长史汜祎、右长史马谟等通过滞留姑臧的晋愍帝司马邺使臣黄门侍郎史淑,拜张骏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晋室南迁后,前赵、后赵相继占据中原。前凉与东晋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咸和(326—334) 初年,东晋派原敦煌计吏耿访、贾陵等十三人为使臣,持诏书前往凉州拜张骏为镇西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因为驿路不通,耿访等在梁州停留了七年,最后由贾陵扮作商人,咸和八年(333) 才辗转到达凉州。前凉派往建康的使者也多被后赵截获。遵照叔父张茂“谨守人臣之节” 的遗嘱,张骏为保持与东晋的联系,遣使结好于李雄,南下借路成汉去东晋建康。

石勒灭前赵后,势力更加强大,张骏不得不向石勒称臣,贡献方物,接受石勒授予的官爵。

自从张轨据凉州以来,天下大乱,到处都有战争,军队常年处于战争状态,不得安宁。张骏治理凉州时,凉州境内逐渐安定下来。张骏也砥砺操行,一改少年时不拘礼数,行为过于放纵的恶习,勤勉于政务;用人有方,使文武官员各得其所,远近称颂,号为积贤君。西域诸国也纷纷来献汗血马、火浣布等珍异方物。凉州呈现“刑清国富” 的局面,群僚都劝张骏称凉王,置公卿百官,如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故事。张骏正色告诫群僚:“此非人臣所宜言也。敢有言此者,罪在不赦。”[9]张骏拒绝称凉王,只是政治上的需要。凉州地区虽然一直沿用西晋愍帝建兴年号,而不用东晋年号,但是凉州境内都称张骏为王,张氏统治下的凉州,早已是事实上割据一方的独立王国。

永和二年(346) 五月,张骏去世,时年四十,在位二十二年。十六岁的世子张重华自称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减轻赋敛,去除关税,罢省园囿,救济贫穷。

张重华,字泰临,张骏第二子,生性宽和稳重,刚毅少言。张重华十六岁执掌凉州,面对的最大外部威胁来自东邻后赵。虽然张重华即位后很快遣使奉章于石虎,后赵还是不断出兵侵扰。张重华启用文武兼资、明识兵略的主簿谢艾主掌军务,多次击败来侵的后赵军。不久因石虎病死后赵发生内乱,前燕慕容儁出兵南下,并遣使凉州约张重华共击后赵。冉闵灭后赵,慕容儁再灭冉魏,入主中原。氐人苻健趁机返回关中,建立前秦,燕秦东西对峙,暂时解除了前凉来自中原的威胁。张重华欲称凉王,被东晋的使者俞归劝阻,东晋正式授予张重华凉州牧之职。

永和九年(353),张重华病死,其子张耀灵接掌凉州。张耀灵,字符舒,时年方十岁,由伯父长宁侯张祚辅政。很快张祚即杀害张耀灵自立,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随后又称帝,立宗庙,置百官。改凉州一直沿用的西晋愍帝司马邺建兴年号,废建兴四十二年(东晋穆帝永和十年,354) 为和平元年。张祚为张重华的庶兄,博学雄武,有政事之才,但是荒淫无道,暴虐滥杀无辜。永和十一年(355),镇守枹罕的河州刺史同宗张瓘因遭到张祚的猜忌而发动政变。张祚失去众心,军无斗志,于是被杀。张重华少子张玄靓被张瓘等拥立为大都督、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废张祚的和平之号,复称西晋建兴四十三年。

张玄靓,字符安,年幼不能执政,张瓘兄弟夺得凉州的实际权力,并欲取张玄靓而代之,被辅国将军宋混、宋澄兄弟讨杀。宋混病死后,张玄靓右司马张邕杀宋澄灭宋氏,与张天锡一起辅政。

张邕自以功大,骄矜淫纵,树党专权,国人患之,结果又被张天锡所杀。张天锡为张骏少子。张玄靓年幼仁弱,由张天锡专掌朝政,不再用西晋愍帝司马邺建兴年号,改建兴四十九年为东晋穆帝升平五年(361)。兴宁元年(363),张天锡的亲信刘肃等以张玄靓年幼,国家多难,需立年长者为由,拥立张天锡为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刘肃随即将张玄靓杀害,对外宣称暴卒。张天锡仍然对东晋执臣子之礼,遣司马纶骞奉章诣建康请命。此时的前秦势力已经强大起来,兴宁二年(前秦甘露六年,364) 六月,秦王苻坚遣使拜张天锡为大将军、西平公。太和元年(366) 初,东晋以张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十月,张天锡遣使与前秦绝交,由此遭到前秦的连年攻打。

太和五年(前秦建元六年,370) 十一月,前秦灭前燕。咸安元年(前秦建元七年,371),苻坚命王猛下书警告张天锡:“以秦之威,旁振无外,可以回弱水使东流,返江、河使西注,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也。”[10]张天锡大惧,马上遣使长安向苻坚称藩臣,接受前秦授予的官爵。张天锡惧怕被前秦兼并,暗中遣使东晋,欲结盟一起讨伐前秦,没有得到东晋的响应。太元元年(前秦建元十二年,376),秦王苻坚因“张天锡虽称藩受位,然臣道未纯”,[11]遣使持节、武卫将军苟苌等将兵临西河,同时遣尚书郎阎负、梁殊奉诏书征张天锡入朝,如不遵命,即进师击讨。张天锡自知应征入秦,必不能返,如果不从,秦兵必至。经过权衡,决心与秦决一死战,并命军士将秦使者阎负、梁殊二人乱箭射杀,以示与秦抗争到底的决心。秦王苻坚得知阎负、梁殊二人被害后,八月秦军大举进攻河西,前凉终不能敌,不到一月,前秦即兵临姑臧城下,张天锡走投无路,不得不素车白马,面缚舆榇,降于军门,被秦军押送长安。凉州郡县悉降于前秦,前凉亡。

秦王苻坚以梁熙为凉州刺史,镇姑臧。徙豪右七千余户于关中,余皆安堵如故。秦出兵之初,苻坚即为张天锡在长安修建了宅第,张天锡到长安,被封为归义侯,拜北部尚书。

永嘉之乱造成晋室南渡,中原沦为匈奴、羯、鲜卑、氐人角逐厮杀的战场,政权频繁更迭,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暇西顾,客观上为张氏经营河西地区提供了比较稳定的外部环境,加之张氏家族的苦心经营,使前凉在十六国中国祚最长,达七十多年,中原汉魏文化传统在凉州得以保存。

代北地区 占据代北地区的拓跋鲜卑最初居地是幽都,有大鲜卑山。1980年在内蒙古自治区鄂伦春旗阿里河镇境内的大兴安岭嘎仙洞发现了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在太平真君四年(443) 派中书侍郎李敞到“祖宗之庙” 祭祀祖先时所刻的祝文,由此可知,大鲜卑山即今天的大兴安岭,嘎仙洞即北魏“国家先帝旧墟”。[12]到一个叫作毛的人当酋长时,因其“聪明武略,远近所推,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震北方,莫不率服”。[13]毛传五世至推寅,率部“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谋更南徙,未行而崩”。此时约当公元一世纪前叶的东汉光武帝建武年间。大泽即今之巴彦呼硕西侧的辉河湿地。推寅再传七世至邻,因“此土荒遐,未足以建都邑,宜复徙居”。但是因为邻已经衰老,不能再率部迁徙,遂传位于子洁汾,命其继续率部南迁。“山谷高深,九难八阻,于是欲止。有神兽,其形似马,其声类牛,先行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14]洁汾率部所迁居的“匈奴故地” 即汉代五原郡地,五原郡治今内蒙古包头市九原区麻池镇西北。此时正当东汉末年。拓跋洁汾死后,其子力微立,岁在庚子,即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三国魏曹丕黄初元年(220)。魏甘露三年(258),力微率部迁于定襄郡的盛乐(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北),这一时期拓跋部得到很快的发展,拓跋力微成为鲜卑部落联盟的首领。

魏景元二年(261),拓跋力微派其长子沙漠汗到曹魏的都城洛阳充当人质,与曹魏及后来的晋都保持着较密切的关系。西晋末年,中原大乱,匈奴刘渊称帝,西晋请沙漠汗之子猗击匈奴刘渊。永嘉四年(310),拓跋猗之弟猗卢又帮助晋并州刺史刘琨打败铁弗匈奴刘虎等,刘琨请晋怀帝授猗卢为大单于,以代郡封其为代公。猗卢以代郡去国悬远,民不相接,遂率部落万余家自云中入雁门郡,向并州刺史刘琨求陉北之地,刘琨为利用猗卢,只好将马邑、阴馆、楼烦、繁峙、崞五个县割给猗卢。建兴三年(315),晋愍帝又进封猗卢为代王,置官署,以代郡、常山郡为其食邑。

咸康四年(338),代王翳槐卒,遗嘱立其弟什翼犍为代王。什翼犍此时正在后赵做人质,被从邺城迎回到繁峙之北即代王位,称始建国元年。什翼犍因在邺城做人质,对中原比较了解,即位后仿照晋朝设置官职,任命汉人燕凤为右长史,许谦为郎中令,还有左右近侍等。自此代已经初具国家雏形。

咸康六年(340),什翼犍迁都盛乐。

在拓跋鲜卑部落联盟中,有一支叛服无常的铁弗匈奴,属南匈奴后裔,文献中称铁弗为胡父鲜卑母之义。咸康七年(341),铁弗匈奴刘虎侵扰代之西部,什翼犍大破之。刘虎卒,其子刘务桓向代请和,什翼犍嫁女于刘务桓。升平三年(359),刘务桓之子刘卫辰接任铁弗匈奴的首领,暗中遣使通好于前秦苻坚。升平四年(360),刘卫辰到盛乐参加什翼犍慕容妃的葬礼,借机求婚,什翼犍又以女妻之。升平五年,刘卫辰因劫掠前秦的边民而与秦失和,叛秦降附什翼犍。兴宁三年(365) 刘卫辰又叛什翼犍。太和二年(367),什翼犍大败刘卫辰,刘卫辰投奔前秦苻坚。太元元年(376) 十月,前秦苻坚以刘卫辰为向导,派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冀十万大军北击代王什翼犍;使并州刺史俱难等西出上郡,右禁将军郭庆东出龙城,共步骑二十万,从两翼配合苻洛。

代王什翼犍节节败退,南部大人刘库仁率十万骑与秦兵战于石子岭,结果亦大败。什翼犍乃率残部逃奔阴山之北。依附于拓跋部落联盟的高车等部都纷纷背叛什翼犍,四面寇钞,使各部都不得刍牧。什翼犍被秦兵俘获,代国亡。

秦王苻坚将什翼犍和其孙子拓跋珪等迁往长安。分代国为东、西两部,自河以东属独孤部首领刘库仁,自河以西属铁弗部首领刘卫辰,各拜官爵,使统其众。刘库仁也是匈奴后裔,招抚离散,恩信甚著,受到苻坚的赏识,加广武将军,给幢麾鼓盖。刘卫辰耻在刘库仁之下,杀前秦五原太守而叛。刘库仁率部大破刘卫辰,追至阴山西北千余里,获其妻子、儿女。苻坚以刘卫辰为西单于,督摄河西杂类,屯代来城。代北地区被刘库仁所控制。

辽海地区 慕容评与王猛相持时,燕宜都王慕容桓率众万余作为后军驻守沙亭,慕容评败于王猛只身逃回邺城后,慕容桓自知邺城难保,遂于前秦占领邺城前一天率五千鲜卑逃回龙城。此时驻守龙城的是燕镇东将军勃海王慕容亮,慕容桓逃到龙城后,先杀了慕容亮,夺其部众,又继续奔往辽东。邺城被前秦占领后,慕容暐、慕容评与燕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等率残部千余人仓惶出逃龙城,结果慕容暐途中被前秦的追兵巨武擒获,只有慕容评侥幸逃回了龙城。前秦的游击将军郭庆也率部随后追到龙城,慕容评又逃到高句丽,高句丽将其抓获送交前秦。前秦军已经占领邺城,慕容暐被俘的消息,很快就被辽东太守韩稠探知,韩稠决定投降前秦,拒绝慕容桓进入襄平城。慕容桓连攻辽东韩稠不下,最后被郭庆派来的部将朱嶷擒杀,辽海地区全部归前秦所有[15]

辽海地区是慕容鲜卑入主中原前的龙兴之地,旧都棘城、龙城及陵庙所在,因战乱逃散的前燕遗民当不在少数,尤其是还与东北的高句丽等部族地域相邻,对于前秦来说,辽海地区的局势是否稳定,也关系到前秦新占领的关东地区的局势是否稳定。为加强对辽海地区的控制,苻坚撤销西晋以来置于辽海地区的平州,将原平州所辖的昌黎、辽东、乐浪、玄菟、带方五郡并入幽州,以平定辽海有功的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镇蓟城,并赐爵襄城侯。大批的氐人随之来到辽海地区戍守,如新平郡人冯杰曾任前秦辽西太守[16],氐人略阳吕他曾任前秦幽州刺史、吕宪曾任辽东太守(图1、图2)。[17]

图1 吕他墓表

图2 吕宪墓表

太元元年(376) 九月,前秦苻坚灭前凉张天锡,随即又乘铁弗匈奴刘卫辰与代王什翼犍相攻之机,出兵代北。苻坚以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领幽、冀两州十万之众直击代北;使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尚书赵迁、李柔、前将军朱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庆率步骑二十万,东出龙城,西出上郡,与苻洛相呼应,一举灭掉代国,俘虏代王什翼犍。

灭代后,幽州刺史苻洛从蓟城移镇龙城。太元五年(380),苻坚又以苻洛为散骑常侍、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领护西夷校尉,镇成都。命苻洛赴任成都时要从伊阙趋襄阳溯汉水而上,不得经由长安。苻洛系苻菁之弟,苻健之兄子,与苻坚为兄弟,因其雄勇多力,猛气绝人,深受苻坚的猜忌,故常被外放到边地任职。苻洛自以为灭代有功而未赏,又被遣往成都,非常气愤,遂召集众将到龙城商议对策,曰:“孤,帝室至亲,不得入为将相,而常摈弃边鄙;今又投之西裔,复不听过京师,此必有阴计,欲使梁成沈孤于汉水耳!” 幽州治中平规曰:“逆取顺守,汤、武是也;因祸为福,桓、文是也。主上虽不为昏暴,然穷兵黩武,民思有所息肩者,十室而九。若明公神旗一建,必率土云从。今跨据全燕,地尽东海,北总乌桓、鲜卑,东引句丽、百济,控弦之士不减五十余万,奈何束手就征,蹈不测之祸乎!” 苻洛听后非常兴奋,绾起衣袖大声喊道:“孤计决矣,沮谋者斩!” 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以平规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贞为左长史,辽东太守赵赞为左司马,昌黎太守王缊为右司马,辽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杰、牧官都尉魏敷等为从事中郎。派遣使者分别去鲜卑、乌桓、高句丽、百济、新罗、休忍诸国征兵,同时派兵三万协助北海公苻重戍守蓟城,积极准备起兵争夺中原。鲜卑、乌桓、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对苻洛起兵均不支持,征兵使者所到之处得到的回答都是:“吾为天子守藩,不能从行唐公为逆。” 苻洛得知后有些惧怕,是否继续起兵,一时犹豫不决。王缊、王琳、皇甫杰、魏敷等都反对苻洛起兵,认为不会成功,欲趁机联合告发,结果都被苻洛所杀。吉贞、赵赞也不赞成起兵,趁机劝苻洛曰:“今诸国不从,事乖本图。明公若惮益州之行者,当遣使奉表乞留,主上亦不虑不从。” 只有平规仍然坚持认为:“今事形已露,何可中止!宜声言受诏,尽幽州之兵,南出常山,阳平公必郊迎,因而执之,进据冀州,总关东之众以图西土,天下可指麾而定也。”[18]苻洛最后依从了平规。四月,苻洛亲率七万大军从龙城出发,杀向中原,欲图长安,引起关中盗贼并起,发生骚乱。苻坚赶紧遣使者好言安抚,许诺苻洛如返回龙城,将以幽州作为其世袭封地。苻洛则志不在幽州,一心要王关中,以继承高祖苻健之业。苻坚安抚不成,遂以冀州牧苻融为大都督,发关中与冀州步骑共七万从陆路讨伐苻洛,另派石越率骑一万,自东莱出石径,从海路杀向龙城,抄袭苻洛的后路。苻洛与镇守蓟城的苻重合兵一处后,众达十万,与苻坚派来的左将军窦冲等战于中山,结果苻洛大败被俘。石越海行四百余里,突袭龙城,杀苻洛留守龙城的平规等余党百余人。

源于龙城的苻洛之乱平定后,苻坚对幽州的建制又进行了调整,恢复平州,将昌黎、辽西、辽东、玄菟等郡从幽州划归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龙城。加强了对辽海地区的控制。

2.慕容垂建立后燕

关中的燕遗民 苻坚灭了前燕后,将以亡国之君慕容暐为首的前燕后妃、王公、百官以及慕容鲜卑四万余户迁到长安;第二年(咸安元年,371) 正月,再次将关东豪杰和诸杂夷十万户迁到关中地区。这两次被迁到关中地区的前燕遗民共十四万户之多。从成分上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以慕容暐为首的慕容鲜卑王公贵族,二是除慕容鲜卑王公贵族之外的前燕其他高级官员,三是所谓的关东豪杰和诸杂夷。

进入关中地区的慕容鲜卑王公贵族除慕容暐、慕容评等城破被俘的之外,还有在燕秦之战中,降于前秦王猛的燕荆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被俘的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燕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以及前燕灭亡前已经出逃前秦的慕容垂父子、慕容恪子慕容楷等。苻坚对这些慕容鲜卑王公贵族或重用或给予尊崇的地位。太和四年(前燕建熙十年,369) 十一月,慕容垂与其子慕容令等投奔前秦,苻坚早闻慕容垂之名,大喜,亲自出城迎接,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慕容暐虽然为亡国之君,苻坚照样给予很高的礼遇,封为新兴侯,其他慕容鲜卑王公多出任边郡太守,如慕容德为张掖太守,慕容沖为平阳太守,慕容泓为北地长史,慕容绍为阳平国常侍。前燕太傅慕容评既无能又贪婪成性,是致前燕国亡之祸首,邺城城破后逃往高句丽,被高句丽执送给前秦,苻坚亦以其为给事中,尽管慕容垂称“臣叔父评,燕之恶来革也,不宜复污圣朝,愿陛下为燕戮之”[19],强烈要求苻坚杀慕容评,但是苻坚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只是出慕容评为范阳太守。被俘的非慕容鲜卑前燕官员,苻坚也因才任用,如皇甫真为奉车都尉,李洪为驸马都尉,皆奉朝请。李邽为尚书,封衡为尚书郎,燕国平睿为宣威将军,悉罗腾为三署郎。咸安二年(372) 二月,王猛又推荐关东名士清河房旷为尚书左丞,房默及清河崔逞、燕国韩胤为尚书郎,北平阳陟、田勰、阳瑶为著作佐郎,郝略为清河相。辽东胡人安同则属于关东豪杰和诸杂夷类。安同本为粟特人后裔,其先祖来到中原,永嘉之乱时又避乱到辽东,遂被称为辽东胡人。前燕时安同一家又随慕容鲜卑再迁到中原,其父安屈慕容暐时任殿中郎将。前燕亡后,安同又被迁到长安,与其父安屈的友人公孙眷一起经商,结识了也被迁到长安的代王什翼犍之孙拓跋珪,此后一直追随拓跋珪,成为拓跋珪的亲信、北魏的开国重臣。

苻坚对前燕遗民宽容重用,慕容暐父子兄弟“布列朝廷,贵盛莫二”,“执权履职,势倾勋旧”[20]。甚至慕容垂的夫人也得幸于苻坚,与苻坚一同乘车游于后庭,被秦宦官赵整以歌讽之:“不见雀来如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21],更加引起王猛、苻融等官员的忧虑和警惕。慕容垂刚投奔前秦时,王猛就劝苻坚杀他以除后患:“慕容垂,燕之戚属,世雄东夏,宽仁惠下,恩结士庶,燕赵之间咸有奉戴之意。观其才略,权智无方,兼其诸子明毅有干艺,人之杰也。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不如除之。” 苻坚则对以“吾方以义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诚,今而害之,人将谓我何!”[22]不仅不予采纳,反而以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慕容楷为积弩将军。王猛深知慕容垂父子不会甘心为秦之臣民,只是等待时间而已,所以暗中一直想方设法要除掉他们。太元五年(370) 正月,王猛将率军出关击前燕,命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为他的向导。临行前王猛去慕容垂处假意告别,骗得慕容垂的佩刀,然后又用重金收买慕容垂的亲信金熙,命其带着慕容垂佩刀去见慕容令,假传慕容垂口令:我已返回关东故国,你也尽快脱身离开。慕容令中计,逃离秦军,王猛马上报告苻坚,企图以此加害慕容垂。慕容垂得知慕容令出逃后十分恐惧,也仓惶逃出长安,刚到蓝田,就被追来的骑兵抓获,押回长安去见苻坚。苻坚仍然不予怀疑,并好言安慰,还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待慕容垂。宁康三年(375) 七月,王猛病危,临终前苻坚亲自到病榻前探视问候,并请教后事,王猛仍然不忘告诫苻坚:“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23]秦尚书右仆射权翼也曾向苻坚进言,称慕容桓之子“慕容凤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24]。冗从仆射光祚也提醒苻坚说:“陛下颇疑慕容垂乎?垂非久为人下者也。”[25]

宁康元年(373) 四月,有彗星出于尾箕,长十余丈,经太微,扫东井,至秋冬不灭。太史令张孟借题发挥,言于苻坚曰:“彗起尾箕,而扫东井,此燕灭秦之象。” 极力劝说苻坚尽早除掉慕容暐、慕容垂及其子弟,以消除天灾。苻坚不为所动,还以慕容暐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沖为平阳太守。远在关东的冀州牧苻融听张孟之说后,也从邺城给苻坚上疏曰:“臣闻东胡在燕,历数弥久,逮于石乱,遂据华夏,跨有六州,南面称帝。陛下爰命六师,大举征讨,劳卒频年,勤而后获,本非慕义怀德归化。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劳旧,陛下亲而幸之。臣愚以为猛兽不可养,狼子野心。往年星异,灾起于燕,愿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据可言之地,不容默已。《诗》 曰:‘兄弟急难’,‘朋友好合。’昔刘向以肺腑之亲,尚能极言,况于臣乎!” 苻坚看后不以为然,回复曰:“汝为德未充而怀是非;立善未称而名过其实。诗云:‘德如毛,人鲜克举。’君子处高,戒惧倾败,可不务乎!今四海事旷,兆庶未宁,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汝其息之,勿怀耿介。夫天道助顺,修德则禳灾。苟求诸己,何惧外患焉。” 后来又有人跑到苻坚的明光殿上对苻坚大呼:“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 “鱼羊” 二字合而为“鲜”字,暗喻鲜卑将要为害于秦,秘书监朱彤等人借机建议诛杀鲜卑。苻坚还是不予采纳。[26]

其实,王猛、苻融等人对慕容垂父子的怀疑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慕容垂父子去国降秦,是因受到燕太后可足浑氏和太傅慕容评的嫉妒排挤,不得已为之,绝非诚心归顺,反而时刻都在做着复国的准备。前燕亡后,慕容垂随苻坚回到邺城,见到那些被俘降秦的故燕公卿大夫等同僚属吏,非常气愤。亲信高弼见状后私下提醒慕容垂:“大王凭祖宗积累之资,负英杰高世之略,遭值迍阨,栖集外邦。今虽家国倾覆,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邪!愚谓国之旧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结其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愚窃为大王不取也!”[27]慕容垂听后欣然接受。秦积弩将军慕容楷、秦阳平国常侍慕容绍兄弟二人为慕容恪之子,一起跟随慕容垂出逃到前秦,受到苻坚的器重。慕容绍私下对其兄慕容楷说:“秦恃其强大,务胜不休,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道殣相望。兵疲于外,民困于内,危亡近矣。冠军叔父智度英拔,必能恢复燕祚,吾属但当爱身以待时耳!”[28]慕容农私下也对其父慕容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颓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将至矣,图谶之言,行当有验。大王宜结纳英杰以承天意,时不可失!” 慕容垂笑曰:“天下事非尔所及。”[29]前燕灭亡之后,燕故太史黄泓就叹息曰:“燕必中兴,其在吴王乎!恨吾老,不及见耳!” 汲郡人赵秋也预言:“天道在燕,而秦灭之,不及十五年,秦必复为燕有。”[30]燕遗民对慕容鲜卑必将复国都深信不疑,并将希望寄托在吴王慕容垂身上,他们正在积极准备,耐心等待时机。

淝水之战 前燕占据地广人殷、文化昌盛、经济发达的关东地区,但是因慕容鲜卑王公贵族腐败不堪,最后被关中小国前秦灭掉。关东幽、冀之兵,并、豫之粟,为前秦增强国力提供了必备的条件,奠定了牢固的基础。灭燕五年之后,前秦即出兵河西,迫使张天锡出降;再挥师代北,迁什翼犍于长安,统一了北方。淝水之战前,前秦的疆域已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包襄阳,北尽沙漠,成为自西晋“八王之乱” 后国势最强、版图最大的国家。西域诸国,东北的肃慎、高句丽,朝鲜半岛的新罗等都遣使通好,贡献方物。

前秦统一北方,结束了晋室渡江之后北方出现的多国并存局面,国力之强大,与偏居东南建康的东晋形成悬殊的差别。混一六合,南游吴越,成为苻坚的下一个目标。太元七年(382) 四月苻坚以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开始做南下伐晋的准备。八月,苻坚又以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在长江上游秘密打造战舰,训练水军,以备伐晋之用。

十月,苻坚召集群臣到太极殿,讨论对东晋用兵事宜。苻坚曰:“吾统承大业垂三十载,芟夷逋秽,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宾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尝不临食辍哺,今欲起天下兵以讨之。略计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万,吾将躬先启行,薄伐南裔,于诸卿意何如?” 秘书监朱彤首先附和曰:“陛下应天顺时,恭行天罚,啸咤则五岳摧覆,呼吸则江海绝流,若一举百万,必有征无战。晋主自当衔璧舆榇,启颡军门,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将追之,即可赐命南巢。中州之人,还之桑梓。然后回驾岱宗,告成封禅,起白云于中坛,受万岁于中岳,尔则终古一时,书契未有。” 苻坚听了非常高兴,曰:“吾之志也。” 左仆射权翼则不以为然,反驳道:“臣以为晋未可伐。夫以纣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犹曰彼有人焉,回师止旆。三仁诛放,然后奋戈牧野。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沖,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 权翼在苻坚继位之初即与王猛、薛缵共掌机要,对苻坚忠心耿耿,系心腹之臣,苻坚虽然对权翼之言非常不满,但也不好驳斥,沉默了良久才说:“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卫率石越也不赞成对东晋用兵:“吴人恃险偏隅,不宾王命,陛下亲御六师,问罪衡越,诚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岁镇星守斗牛,福德在吴。悬象无差,弗可犯也。且晋中宗,藩王耳,夷夏之情,咸共推之,遗爱犹在于人。昌明,其孙也,国有长江之险,朝无昏贰之衅。臣愚以为利用修德,未宜动师。孔子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 愿保境养兵,伺其虚隙。” 石越的理由显然有些牵强,遭到苻坚的反驳:“吾闻武王伐纣,逆岁犯星。天道幽远,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国,而为勾践所灭。仲谋泽洽全吴,孙皓因三代之业,龙骧一呼,君臣面缚,虽有长江,其能固乎!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石越还是不甘示弱,曰:“臣闻纣为无道,天下患之。夫差淫虐,孙皓昏暴,众叛亲离,所以败也。今晋虽无德,未有斯罪,深愿厉兵积粟以待天时。” 廷议中群臣各抒己见,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僵持不下。苻坚见大家争执不休,自己一时也不便强做决断,于是说:“所谓筑室于道,沮计万端,吾当内断于心矣。” 宣布散会,只将阳平公苻融留下。待群臣散去之后,苻坚对苻融说:“自古大事,定策者一两人而已,群议纷纭,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 苻融亦不赞成对东晋用兵,认为晋有三不可以伐:“岁镇在斗牛,吴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晋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我数战,兵疲将倦,有惮敌之意,不可以伐三也。诸言不可者,策之上也,愿陛下纳之。” 苻融是苻坚之弟,文武兼备,为苻坚之谋主。苻融的晋三不可伐之说出乎苻坚意料之外,所以非常生气地说:“汝复如此,天下之事,吾当谁与言之!今有众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称令主,亦不为暗劣。以累捷之威,击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吾终不以贼遗子孙,为宗庙社稷之忧也。” 苻融十分委屈,哭泣着说:“吴之不可伐昭然,虚劳大举,必无功而反。臣之所忧,非此而已。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诸畿甸,旧人族类,斥徙遐方。今倾国而去,如有风尘之变者,其如宗庙何!监国以弱卒数万留守京师,鲜卑、羌、羯,攒聚如林,此皆国之贼也,我之仇也。臣恐非但徒返而已,亦未必万全。臣智识愚浅,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奇士,陛下每拟之孔明,其临终之言不可忘也。”[31]苻坚还是不听。

群臣想到苻坚对沙门释道安特别信重,于是请道安出面劝谏苻坚:“主上欲有事于东南,公何不为苍生致一言也!”[32]道安应众臣之请,寻机面见苻坚。苻坚对释道安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谒虞陵于疑岭,瞻禹穴于会稽,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 道安听了委婉地说:“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逍遥顺时,以适圣躬,动则鸣銮清道,止则神栖无为,端拱而化,与尧舜比隆,何为劳身于驰骑,口倦于经略,栉风沐雨,蒙尘野次乎?且东南区区,地下气疠,虞舜游而不返,大禹适而弗归,何足以上劳神驾,下困苍生。《诗》 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苟文德足以怀远,可不烦寸兵而坐宾百越。” 苻坚解释说:“非为地不广、人不足也,但思混一六合,以济苍生。天生蒸庶,树之君者,所以除烦去乱,安得惮劳!朕既大运所钟,将简天心以行天罚。高辛有熊泉之役,唐尧有丹水之师,此皆著之前典,昭之后王。诚如公言,帝王无省方之文乎?且朕此行也,以义举耳,使流度衣冠之胄,还其墟坟,复其桑梓,止为济难铨才,不欲穷兵极武。” 道安见苻坚坚持己见,不听劝阻,遂建议:“若銮驾必欲亲动,犹不愿远涉江淮,可暂幸洛阳,明授胜略,驰纸檄于丹杨,开其改迷之路。如其不庭,伐之可也。”[33]苻坚仍不予采纳。

苻融及尚书原绍、石越等或上书或面谏,前后数十次,都不能说服苻坚。

苻坚对朝臣极力劝谏,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之举,十分不满。一次南游灞上时,苻坚非常自信地对周围群臣说:“轩辕,大圣也,其仁若天,其智若神,犹随不顺者从而征之,居无常所,以兵为卫,故能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率从。今天下垂平,惟东南未殄。朕忝荷大业,巨责攸归,岂敢优游卒岁,不建大同之业!每思桓温之寇也,江东不可不灭。今有劲卒百万,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遗晋,若商风之陨秋箨。朝廷内外,皆言不可,吾实未解所由。晋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吴者,天下何由一轨!吾计决矣,不复与诸卿议也。” 太子苻宏还是不甘心,仍然劝说:“吴今得岁,不可伐也。且晋主无罪,人为之用;谢安、桓沖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戮力,阻险长江,未可图也。但可厉兵积粟,以待暴主,一举而灭之。今若动而无功,则威名损于外,资财竭于内。是故圣王之行师也,内断必诚,然后用之。彼若凭长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于江南,增城清野,杜门不战,我已疲矣。彼未引弓,土下气疠,不可久留,陛下将若之何?” 苻坚则非常有信心地反驳说:“往年车骑灭燕,亦犯岁而捷之。天道幽远,非汝所知也。昔始皇之灭六国,其王岂皆暴乎?且吾内断于心久矣,举必克之,何为无功!吾方命蛮夷以攻其内,精甲劲兵以攻其外,内外如此,安有不克!” 道安在旁说:“太子之言是也,愿陛下纳之。”[34]苻坚仍然不听。

苻坚执意对晋用兵,朝臣反对者众,但是却得到冠军将军慕容垂的支持:“陛下德侔轩唐,功高汤武,威泽被于八表,远夷重译而归。司马昌明因余烬之资,敢距王命,是而不诛,法将安措!孙氏跨僭江东,终并于晋,其势然也。臣闻小不敌大,弱不御强,况大秦之应符,陛下之圣武,强兵百万,韩白盈朝,而令其偷魂假号,以贼虏遗子孙哉! 《诗》 云:‘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昔晋武之平吴也,言可者张、杜数贤而已,若采群臣之言,岂能建不世之功!谚云凭天俟时,时已至矣,其可已乎!” 慕容垂所言让苻坚龙颜大悦,高兴地说:“与吾定天下者,其惟卿耳。” 还赐慕容垂帛五百匹。[35]

为苻坚所宠幸的夫人张氏,以及苻坚最宠爱的幼子苻诜也都劝苻坚不要兴兵伐晋,都一一被苻坚驳回。

太元八年(383) 七月,苻坚置亲信、绝大多数朝臣反对于不顾,在只有慕容垂、姚苌等人支持的情况下,调集兵马,决定大举对晋用兵。并下诏:“其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沖为侍中;势还不远,可先为起第。” 大有一蹴而就之势。遣阳平公苻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先锋,陆路出关,以兗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出江汉。八月甲子,苻坚从长安出发。九月,苻坚到项城,从河西凉州出发之兵刚刚到咸阳,从成都、汉中出发之兵方乘船而下,幽州、冀州之兵到达彭城。各路大军共计步卒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运送粮草的船只万余艘,东西万里,水陆齐进,浩浩荡荡,旗鼓相望,前后千余里[36]

苻融首先攻陷东晋的寿阳,慕容垂也攻陷郧城,梁成等率众五万进屯洛涧。苻融截获守卫硖石晋军的信使,得知晋军缺粮,马上报告苻坚:“贼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37]苻坚接报大喜,亲率轻骑八千秘密从项城兼道赶来寿阳。同时使襄阳之战时俘虏的东晋降将梁州刺史朱序去晋营劝降晋军统帅谢石等。结果朱序向谢石等献计:“若秦百万之众尽至,诚难与为敌。今乘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 谢石等依朱序之计,派刘牢之率北府兵迅速击溃驻守洛涧的梁成五万之众。苻坚与苻融在寿阳城上望见水路并进的晋军布阵严整,又望见远处八公山上的草木也误以为是晋兵,苻坚脸上始略有惧色,回头对苻融不无吃惊地说:“此亦勍敌,何谓弱也!”[38]

前秦苻融将军队逼近淝水西岸列阵,与东岸晋兵相持。东晋谢玄遣使对前秦主帅苻融说:“君悬军深入,而置陈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陈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 秦军诸将都认为:“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 苻坚则认为:“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主帅苻融也觉得苻坚说的有道理,于是指挥秦军后撤。谁知秦军刚退,便一发不可复止,加之在阵后的东晋降将朱序又大声呼喊:“秦兵败矣!”[39]众秦军不明真相,争先恐后,纷纷夺路而逃。谢玄等指挥晋军快速渡过淝水,登岸追击。秦军主帅苻融策马往返于阵中,欲阻止后撤的秦军,组织反击,结果坐骑意外跌倒,为晋兵所杀,秦军失去主帅,更加溃不成军。谢玄等乘胜追击,大败奔逃的秦军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侥幸逃脱者听到风声鹤唳,都以为后面追击的晋兵将至,昼夜不敢歇息,草行露宿,加之饥饿、冻死者达十之七八。

苻坚在败退途中为乱箭所伤,侥幸与张夫人逃回淮北。遭此大败,苻坚非常惭愧地对张夫人说:“朕若用朝臣之言,岂见今日之事邪!当何面目复临天下乎?”[40]潸然流涕,不能自已。参加伐晋的前秦各路大军中,只有慕容垂所率的三万人因在郧城,没有直接参加淝水之战而得以保全[41]。苻坚闻听后,遂带领仅有的千余骑随从投奔慕容垂。苻坚沿途招集离散官兵,赶到洛阳时,已聚集起十余万人。十二月,苻坚回到长安。

淝水一战,苻坚大败于谢安,留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笑柄,更为慕容鲜卑复国提供了机会。

定都中山 淝水之战结束后,慕容垂率领的三万人马得以保全,苻坚前来投奔时,随从仅有千余骑残兵败将。慕容宝建议慕容垂趁机杀苻坚恢复燕国,在秦军出征前,慕容楷、慕容绍兄弟二人也曾对慕容垂说,秦骄兵必败,中兴燕国就在此行。慕容垂亦深以为然,并希望得到他们兄弟二人的支持。所以,慕容垂也认为现在是杀掉苻坚恢复燕国的难得机会。但是,为了报答当年流亡时被苻坚收留的恩情,慕容垂对慕容宝说:“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于我,若之何害之!天苟弃之,不患不亡。不若保护其危以报德,徐俟其衅而图之!既不负宿心,且可以义取天下。” 慕容垂之弟慕容德也主张趁此机会杀了苻坚:“秦强而并燕,秦弱而图之,此为报仇雪耻,非负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释数万之众以授人乎?”慕容垂继续解释说:“吾昔为太傅所不容,置身无所,逃死于秦,秦主以国士遇我,恩礼备至。后复为王猛所卖,无以自明,秦主独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运必穷,吾当怀集关东,以复先业耳,关西会非吾有也。” 冠军行参军赵秋也建议杀苻坚:“明公当绍复燕祚,着于图谶。今天时已至,尚复何待!若杀秦主,据邺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 最后慕容垂不顾众人的反对,不仅不杀苻坚,还将所率的三万军队交给了苻坚。[42]

慕容农认为不杀苻坚,对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如再不举起复兴燕国的旗帜,将错过时机,遂建议慕容垂尽快起事,慕容垂深以为然。军行至渑池,慕容垂便向苻坚请求:“北鄙之民,闻王师不利,轻相扇动,臣请奉诏书以镇慰安集之,因过谒陵庙。” 苻坚原本对慕容垂就十分信任,这次兵败投奔慕容垂,又得到卫护,故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慕容垂的要求。权翼得知慕容垂要北上的消息后,马上找到苻坚说:“国兵新破,四方皆有离心,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根本,镇枝叶。垂勇略过人,世豪东夏,顷以避祸而来,其心岂止欲作冠军而已哉!譬如养鹰,饥则附人,每闻风飙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谨其绦笼,岂可解纵,任其所欲哉!” 苻坚也有悔意,于是说:“卿言是也。然朕已许之,匹夫犹不食言,况万乘乎?若天命有废兴,固非智力所能移也。” 听了苻坚的答复,权翼无可奈何地说:“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往而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43]苻坚不听权翼的劝阻,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众三千护送慕容垂北上邺城。为加强关东地区的军事力量,遣骁骑将军石越率精卒三千协助苻丕戍守邺城,骠骑将军张蚝率羽林五千戍守并州,镇军将军毛当率众四千协助苻晖戍守洛阳。权翼没能说服苻坚留下慕容垂,遂暗中安排心腹埋伏在慕容垂北上必经的河桥南面的空仓中,等待刺杀慕容垂。结果慕容垂早已预料到大路上会有伏兵,于是使典军程同穿自己的衣服,乘自己的战马,带领僮仆奔向河桥;自己则从凉马台乘草筏渡过黄河。权翼的伏兵不知中计,待程同赶到时冲出袭击,程同则有备而来,得以及时催马逃脱。

慕容垂等到达安阳后,马上派参军田山带信去拜见镇守邺城的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秦王苻坚之子长乐公苻丕。苻丕听说慕容垂北来,虽然对其有怀疑,还是亲自出郭相迎,并设宴款待。赵秋建议慕容垂在席间找机会杀掉苻丕,然后起兵夺取邺城。慕容垂认为时机尚不成熟,不予采纳。苻丕亦想趁见面之机袭杀慕容垂,但是侍郎天水人姜让则认为,在没拿到慕容垂反叛的证据前,就擅自将他杀了,这不是臣子应该做的,不如待以上宾之礼,暗中严加防范,同时将情况上报长安,求得秦王苻坚的指令再予以处置。苻丕认为姜让言之有理,遂将慕容垂等安置在邺城西郊的馆驿住下。

慕容垂为前燕名将,对人宽厚,爱护属下,恩结士庶,燕赵之地的燕民早就有奉其为主之意,逃亡十五年后再回前燕遗民聚集的关东地区,可谓如鱼得水,开始多方联络燕之故臣,共同密谋恢复燕国大计。

这时丁零翟斌也趁乱起兵叛秦。前燕遗民慕容凤、燕故臣之子燕郡王腾、辽西段延等各率部属投奔翟斌,翟斌的势力很快壮大起来,积极准备攻打由前秦豫州牧、平原公苻晖镇守的洛阳。苻晖使武平武侯毛当出兵讨翟斌。慕容凤主动请缨说:“凤今将雪先王之耻,请为将军斩此氐奴。”[44]于是率领丁零之众出击,秦兵大败,毛当被斩。毛当为前秦名将,翟斌首战告捷。

为解洛阳之危,秦王苻坚遣驿使持书疾驰邺城,命慕容垂率兵前往征讨翟斌,以解洛阳之围。镇守邺城的冀州牧苻丕请来慕容垂商议,说明欲派其率部征讨翟斌兄弟。此时的慕容垂正在积极寻找机会,一听让他率军去洛阳讨伐翟斌,正中下怀,遂欣然接受,并说下官本是殿下之鹰犬,怎敢不惟命是从。为了不使苻丕产生怀疑,慕容垂对苻丕所赐予的金帛财物一概不予接受,只是请求苻丕将原在邺城的田地宅院归还给他,以示求田问舍,没有大志。协助苻丕镇守邺城的石越深知慕容垂志在复国,提醒苻丕说:我们刚刚打了败仗,现在民心不稳,所以丁零翟斌一起兵造反,几日之内就能聚集数千人,说明有罪逃匿之徒和想趁机作乱的人很多。慕容垂在燕国的民众中一向很有威望,有恢复燕国旧业之心,现在如果交给他军队,这无异于为虎添翼!苻丕也知道慕容垂并非等闲之辈,但是,他认为将慕容垂留在邺城,犹如坐在老虎身上、与蛟龙睡在一起一样,时刻都是身边的大患。现在派他去洛阳打翟斌,翟斌也是凶狠悖逆之徒,必然要与慕容垂一争高下,让他们两虎相争,我们则可以逸待劳,待其两败俱伤时再出手各个击破,正是一举两得之事。于是苻丕将配备破旧甲仗的二千老弱残兵交给慕容垂率领,同时又安排广武将军苻飞龙作为慕容垂的副帅,率一千氐人骑兵,一同前去洛阳征讨丁零翟斌。大军出发前,苻丕暗中向苻飞龙密授机宜:慕容垂为三军之帅,你是监视慕容垂之将,注意用心!

慕容垂出征前向苻丕请求,希望能进邺城祭拜一次燕宗庙。为防万一,苻丕没有允许。慕容垂遂化装成平民潜入城中,被值守的亭吏识破,慕容垂一怒之下杀死亭吏,并烧亭而去。石越得知后马上建议苻丕:慕容垂藐视方镇,杀吏烧亭,反形已露,可以马上除掉他了。苻丕却说:刚刚过去的淮南之败,慕容垂护卫秦王有功,我们不能忘记呀。石越则坚持认为,慕容垂对他的燕国都不忠,怎么能忠于我们?并警告苻丕:如果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不杀慕容垂,必然留下后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苻丕仍然坚持己见,对石越的建议不予采纳。石越无奈,失望地对他人说:秦王父子好为小仁,不顾大计,最后难免被人所败。

慕容垂率军顺利离开邺城,行至安阳之汤池,闵亮等随后从邺城追来,将苻丕命苻飞龙暗中监视之事告诉了慕容垂。慕容垂趁机借题发挥,激怒部下说:我对苻氏父子一片忠心,可是他们却一心要谋害我们父子,我虽然想与其了结,但是他们不答应啊!于是,慕容垂以兵少为由,在河内安营扎寨,四处募集兵员粮草,几日之内就有八千多人前来应募参军。

被翟斌围困在洛阳的秦平原公苻晖,得知慕容垂到河内就按兵不动,只顾四处招募人马,没有前来解围的意向,于是派遣使者催促其马上进兵。慕容垂认为起兵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决定先除掉苻飞龙,遂假意与其商议:现在离围困洛阳的丁零翟斌已经很近了,我们应该白天休息,夜间行军,以免被他们发现,只有攻其不备,方可以取胜。苻飞龙不知慕容垂的用心,遂表示同意。随后慕容垂安排世子慕容宝率领他的部属走在前面,少子慕容隆率领部属跟随自己殿后,将苻飞龙率领的氐人骑兵五人分为一组,安排在中间。按约定,慕容宝听到后面鼓声响起,遂与慕容垂前后夹击,将苻飞龙和一千氐人骑兵全部杀掉。杀了苻飞龙后,慕容垂又将有家属在关中的秦军将佐都遣返回家,并写信给秦王苻坚,说明杀掉苻飞龙的原因,强调自己并不想造反,实是被逼无奈。

太元八年腊月癸未(廿九,公元384年2月8日),慕容垂已经招募了三万人,于是留下辽东鲜卑可足浑潭驻守在河内沙城,继续招募兵员,自己率部渡过黄河之后,将河桥烧毁,同时派参军田山再次潜回邺城,告知被苻丕留在邺城的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等人,已经在河内起兵,令他们也尽快起兵相应。田山到达邺城时天色已晚,找到慕容农等商议后,决定由慕容绍连夜潜出邺城,去蒲池盗取苻丕养在那里的数百匹战马,然后在蒲池等候慕容农、慕容楷等人。第二天甲申(腊月三十),慕容农、慕容楷带领数十骑亲信化装潜出邺城,直奔蒲池,与等候在那里的慕容绍会合后,一同奔往列人。太元九年正月乙酉朔,苻丕在邺城大摆筵席,邀请宾客僚属,庆祝元旦,请慕容农兄弟数人不到,苻丕方觉有变,马上派人四处打探寻找,三天后才得知慕容农等人已经在列人起兵反秦了。

慕容垂在河内起兵反秦的消息很快传开。皆有恢复燕国的愿望,不得已暂时依附于丁零翟斌的慕容凤、王腾、段延等得知后,都劝翟斌与慕容垂结盟,以慕容垂为盟主,共同反秦。翟斌自知威望远不及慕容垂,遂接受他们的建议,遣使慕容垂,推举其为盟主。但是慕容垂为稳住困守洛阳的苻晖,进而伺机袭取洛阳,且不知翟斌的虚实真伪,遂拒绝翟斌说:我来洛阳是奉秦王之命解救平原公苻晖,不是与君联合的。君既然想干一番大事业,成功自享其福,失败自受其祸,我不会参与。

正月丙戌(初二),慕容垂率军到达洛阳,平原公苻晖已经得知慕容垂杀了苻飞龙,所以关闭城门不允许其进城。这时翟斌又派遣其长史郭通来慕容垂处游说结盟反秦之事,慕容垂仍然不予答应,郭通遂直言问慕容垂:将军所以拒绝与翟斌结盟,不就是认为翟斌兄弟是山野异类,无奇才远略,必无所成之故吗?但是,难道将军想不到今日与翟斌结盟可以借此成就大业吗?经郭通的一番游说,慕容垂这才答应与翟斌合兵一起反秦。于是翟斌率众前往洛阳与慕容垂会合,并劝慕容垂上尊号即皇帝位,慕容垂拒绝说:新兴侯(慕容暐) 才是燕国真正之主。如果能够在诸君的帮助下平定关东,说服秦王苻坚,我们将接他回来复辟帝位。自当皇帝,不是我的心意。

洛阳虽居天下之中,为周、东汉、西晋之都,但是在战乱频仍时期,易四面受敌,尤其是北有大河阻隔,对控制燕、赵地区,非常不利。慕容垂认为,不如北取燕之旧都邺城,据之可以控制天下。于是决定放弃围攻洛阳,移兵向东攻取邺城。途经荥阳时,秦荥阳太守、前燕遗民故夫余王余蔚,昌黎鲜卑卫驹各率其部众归附,众部下再次请慕容垂上尊号即皇帝位。因前燕亡国之君慕容暐尚在长安,慕容垂遂依照晋愍帝被俘,司马睿在建康称晋王的故事,在荥阳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承制行事,谓之统府。群下称臣,文表奏诰,封拜官爵,一切皆按照王者之制。以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兄慕容恪之子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丁零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余蔚为征东大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余王;昌黎鲜卑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

慕容垂遣建威将军王腾搭浮桥于石门,率二十多万大军渡过黄河,直接杀向邺城。正月庚戌(廿六),燕王慕容垂至邺城,改秦苻坚建元二十年(384) 为燕元年,服色朝仪,皆如前燕之旧。以前燕岷山公库傉官伟为左长史,前燕尚书段崇为右长史,荥阳郑豁等为从事中郎。立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封从弟慕容拔等十七人及甥宇文输、舅子兰审皆为王;其余宗族及功臣封公者三十七人,侯、伯、子、男者八十九人。

慕容农也从列人率领招集的人马来到邺城。先是,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等从蒲池赶到列人,向当地的前燕遗民宣布:“家王已举大事,翟斌等咸相推奉,远近响应,特来相告耳。” 乌桓张骧明确表示:“得旧主而奉之,敢不尽死!”[45]乌桓鲁利、易阳乌桓刘大,屠各毕聪、卜胜、张延、李白、郭超,东夷余和、敕勃等前燕遗民都各率部众数千参与起兵复国。慕容农暂命张骧为辅国将军、刘大为安远将军、鲁利为建威将军。随后慕容农攻破馆陶,缴获大批军资器械,又略取康台牧马数千匹,很快步骑云集,众至数万。赵秋建议慕容农及时封赏有功人员,前来投奔的人员络绎不绝。苻丕趁慕容农之众初集没有战斗力之际,派大将石越来攻,结果大败,石越阵亡。石越与毛当是苻坚的两员猛将,先后阵亡,造成前秦震动。慕容农又遣使招集上党的库傉官伟、东阿的乞特归及前燕汝阳太守平幼、光烈将军平叡兄弟等起兵响应。

辽东鲜卑可足浑潭在河内沙城募集二万余人,攻克野王后,也带兵来会攻邺城。库傉官伟率部众数万从上党来邺城,燕王慕容垂封其为安定王。

慕容垂虽然宣布复国,一些郡县送人质请降,但是关东绝大部分地区,尤其是重要军镇还都在前秦控制之下。苻坚的长子冀州牧苻丕占据邺城,为秦在关东地区的领袖;苻坚之子豫州牧苻晖占据洛阳,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与高城男苻绍占据信都,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谟占据常山,固安侯苻鉴占据中山,并州刺史王腾占据晋阳,王猛之子幽州刺史王永占据蓟城,平州刺史苻沖占据龙城。苻定、苻鉴是秦王苻坚的从叔,苻绍、苻谟是苻坚的从弟,苻亮是苻坚的从子。散居各地的鲜卑、乌桓部落及郡县民众也固守坞堡观望各方成败,不肯轻易表态。东胡王晏则率部曲占据馆陶,与邺城苻丕遥相呼应。

燕王慕容垂以主力围攻邺城,同时一面游说安抚郡县民众,一面攻打重要军镇。范阳王慕容德攻取枋头,置戍而还。太原王慕容楷与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兄弟二人说服东胡王晏率部曲来降,招抚鲜卑、乌桓及坞民数十万口。乐浪王慕容温督诸军攻打冀州重镇信都,不克,抚军大将军慕容麟率部增援,五月,克信都,苻定、苻绍皆降。慕容温留守信都,慕容麟又挥师西取常山。六月守卫常山的苻亮、苻谟皆降。慕容麟再进围中山,七月,攻克中山,俘苻鉴。慕容麟威声大振,驻守中山。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沖率幽、平两州军南下击燕,败于燕宁朔将军平规。王永遂求救于代北的振威将军刘库仁,刘库仁遣其妻兄公孙希率三千骑大破平规于蓟南,乘胜进据唐城,与驻守中山的慕容麟相持。

苻坚命苻晖率洛阳、陕城之众七万撤归长安,以应对西燕慕容沖。

八月,燕王慕容垂遣慕容农到清河、平原征督租赋。慕容农颁布规范,据实征收,军令严整,无所侵暴,由是谷帛属路,军资丰给。

太元十年(385) 正月,带方王慕容佐与宁朔将军平规合兵攻打蓟城,屡败前秦幽州刺史王永。二月,王永命昌黎太守宋敞烧龙城及蓟城宫室,率众三万奔壶关。慕容佐占领蓟城。

至此,除邺城外,关东地区的重要军镇都被慕容垂的后燕所占领。后燕群僚闻慕容暐已被苻坚所杀,劝慕容垂僭位,慕容垂以慕容沖称号关中,不许。

燕王慕容垂攻邺城不克,欲北上冀州,以中山为都。于是命抚军大将军慕容麟改驻信都,乐浪王慕容温移驻中山,召骠骑大将军慕容农还围邺城。中山周边诸城多为丁零所据,驻守的燕兵势力薄弱,乐浪王慕容温一面防御丁零,一面抚旧招新,劝课农桑,前来归附者不绝于途,郡县壁垒争相送交军粮,中山仓库充溢。慕容温开始着手营建中山宫室。

燕、秦连年争战不已,给关东地区的农业生产造成极大破坏,幽、冀两州发生罕见的饥荒,致使人相食,村落萧条,人烟稀少,燕军中士卒多被饿死。为解决军中缺粮之急,燕王慕容垂下令禁止民间养蚕,以桑椹充为军粮。慕容温也从中山运粮接济围困邺城的慕容垂。

太元十年(385) 四月,燕王慕容垂以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为前驱,北上中山。

十月,苻定、苻绍、苻谟、苻亮闻苻丕在晋阳即皇帝位,皆自河北遣使谢罪。中山太守新平氐人王兗,固守博陵,拒不降燕。十一月,苻丕以王兗为平州刺史,苻定为冀州牧,苻绍为冀州都督,苻谟为幽州牧,苻亮为幽、平二州都督,并进爵郡公。绎幕人蔡匡据城叛燕,慕容麟、慕容隆共攻之。泰山太守任泰秘密率军援救蔡匡,距蔡匡垒南八里,才被燕军发觉。诸将以蔡匡尚未攻下而其援军到来,十分担心。慕容隆则认为,蔡匡以为有外援可以依赖,故坚持不降。今任泰的援兵不过数千人,趁他们还没有会合,迅速击败任泰,蔡匡自然投降。于是解蔡匡之围而改击任泰,大破之,斩首千余级。蔡匡见救兵败去,只得出降。慕容垂杀蔡匡,且屠其垒。

慕容麟攻王兗于博陵,城中粮草吃光,弓箭用尽,功曹张猗逾城出降,聚众以响应慕容麟。王兗登城谴责张猗:“卿是秦民,吾是卿君,卿起兵应贼,自号‘义兵’,何名实之相违也?古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卿母在城,弃而不顾,吾何有焉!今人取卿一切之功则可矣,宁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乎!不意中州礼义之邦,乃有如卿者也!”[46]十二月,慕容麟攻克博陵,生俘王兗及苻鉴,杀之。秦昌黎太守宋敞率乌桓、拓跋等部众来救王兖,不及而还。苻丕以宋敞为平州刺史。

燕王慕容垂到中山,谓诸将曰:“乐浪王招流离,实仓廪,外给军粮,内营宫室,虽萧何之功,何以加之!”[47]十二月丙申(甲戌朔,廿三,公元386年2月8日),燕王慕容垂始定都中山。

秦苻定据信都以拒燕军,燕王慕容垂以从弟北地王慕容精为冀州刺史,率军攻信都。

太元十一年(386) 正月,慕容垂在中山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兴,置公卿百官,缮宗庙、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