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离奇怪异的一幕,使得杨纵大为惊诧,内心更是悸动不已,一口气噎在喉部,一时之间,喊也忘了,跑也忘了,只愣愣的怔在原地。
直至对方行礼出言,方缓过神来。
杨纵咽了咽口水,缓缓站起身,面有忌惮之色。
“你……你是人是鬼?到此何为?”
他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书生早看穿了他的担忧,当下一脸温和,解释道。
“大人不必害怕,生员不会逾矩害人。”
“吾乃狐仙,在此栖居已有百年,承蒙历任大人关照,允许我居住于此。您今夜突然到访,生员我不敢违抗天子之臣,故来请示。”
“若大人执意入住此院,我当迁往别处,需宽限三日时间。如果大人怜悯生员,愿意让我继续在此寄居,那么就请像往常一样,将西院从外面锁住,生员当感激不尽。”
说罢又朝他躬身一拜。
杨纵听他自称狐仙,大吃一惊,脑海里情不自禁便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狐仙形象。
前世从书籍上看到的各色神鬼志怪故事,乃至荧屏中的诸般艺术演绎,刹那间都一发涌现出来。
他又惊又疑,打眼瞧向对方。
“果真如此?”
书生道:“生员不敢存心欺瞒。”
杨纵见他言辞举止谦谦有礼,规规矩矩,似乎并无不善之意,稍稍安心不少。
他长吐一息,平复了下心情,一副恍然神情。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心存几分敬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书生身高约五尺有余,身形削瘦,着一身淡青儒袍,一张狐儿脸白皙干净,两只丹凤眼炯炯有神,高鼻薄唇,文质秀气,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外表气质与常人无二,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他是异类?
杨纵心里深受震撼,暗暗称奇。
他没再怀疑书生的身份,毕竟方才的现身方式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不去考究他的动机,倘若他真有害人之心,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又何苦惺惺作态?
所以相对担心对方伤害自己,杨纵眼下更多的还是感到惊讶新奇。
他见此人一身读书人打扮,又自称“生员”,好奇之下,不由展颜相询。
“阁下既是狐仙,怎么还有‘生员’的称谓?难道狐狸也有科举制度?”
在他固有的印象里,狐精通常是善于幻化、迷惑人心的妖媚,要么就是盗人元阳,亦或狐女报恩、以身相许等等情爱故事。
似狐生员这种说法,倒是头一回听闻。
而书生见他问起,只笑了笑,既不避讳,也不隐瞒,款款直言说道。
“狐族考试,并不同于人间科举。”
“泰山娘娘总摄天下狐仙,每年设考评一次,取文理精通者为生员,劣者为野狐,生员可以修仙,野狐不许修仙。”
“又订狐律三十六条,以作约束,每月朔日,召狐仙往元君祠前听差,诸狐中如有蛊惑人间男女事者,即行处罚。”
“故凡狐生员者,都不敢随意逾矩犯律,否则百年道行一朝丧,悔之不及。”
他说的很详细,杨纵听的也很认真,除了对这其中的规矩门道感到愕然,更有一点,便是始知世上有仙人。
这一刻,他方知自己对这方天地的认知是何等浅薄,真如井底之蛙一般。
对于神鬼妖怪之说,要在前世,杨纵只当故事听,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毕竟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解答完杨纵的问题,书生此时举目直视着他,忽而脸色转为深沉,冥冥中起心动念,内心似乎有所感触,喟然叹曰。
“大人天子之臣,乃贵人也,可惜不修学仙道。”
“如我等狐狸,修仙最难,需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直至无所不会,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兜兜转转,其功已五百年矣。”
“人学仙,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苦功。若是贵人、文人学仙,较凡人又省去三百年功劳。”
“大体上修仙学道之士,千年而成,此天道定理也。”
“换算下来,人修二百年真功,便及异类千年苦功,可见人学仙道占了多大的便宜。”
他一番话语说完,复又长长一叹,面露几许苦涩,不知是感慨天道不公,还是在感怀自己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
对于他的经历感受,杨纵自是无法切身体会,不过他言语之中所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却是令人血脉偾张、兴趣高涨,一股强烈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杨纵的心思,彻底活跃了起来。
修仙啊!
千般法术,万般神通;纵横天地,遨游太虚;朝北海而暮苍梧,破樊笼而见真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万寿无疆长生久视。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都经不起这样的诱惑,更别说两世为人的杨纵。
他眨了眨眼,神情随之变得严肃起来,正经问道:“我也能修仙学道么?”
书生道:“万物生灵,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连花草树木此等无情之物尚可以通过修炼而得道,何况公为万物灵长,天生九窍,欲要学仙,自是合适不过。”
杨纵听罢,心中大喜。
“那我该如何去做?还请狐仙指点。”
他迫不及待继续追问,一脸诚恳,并向书生拱了拱手。
书生抱拳还礼,从容道。
“人欲学仙,需寻真师,勤修道法,积累功行,渡化劫难,经千锤百炼,受天地校考,当有所成。”
“那真师何处寻?真法何处访?”
书生摇了摇头。
“这要看个人的缘法造化。”
杨纵沉默。
“这般说来,仙缘难求。”
他眉目微蹙,若有所思。
今晚一场经历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大开了眼界,既遇狐仙,始知仙道之事,杨纵的心境便完全变了。
前世受现代文化熏陶,对鬼神之说并不感冒,再者那是个科技大兴的时代,灵气断绝,诸法不显,学仙无门。
而今重生一世,又有此奇遇,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如何能不牢牢把握?
念及此,豁然开朗。
杨纵自书案中迈出,打定主意一般,面色真挚,朝向狐仙行礼拜道。
“承蒙狐仙指教,茅塞顿开,在下亦有向道之心,然各人缘法深浅不一,纵使有心学道,可茫茫天下,何处寻师?便寻得师,也未必是真师,传得道,未必是真道,到头难免一场空矣。”
“仙道之事,既讲缘法,今遇狐仙,何尝不是冥冥之中天缘注定?”
“在下立志学仙,狐仙当面,若蒙不弃,愿拜为师,求教先生传我修仙之道、长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