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力

清河城，漕运码头。

烈日当空，林间将肩上最后一袋货物卸下，擦了擦额头的汗，靠向旁边一根木桩，解下挂在腰间的水袋，仰头猛灌了几口，直到水袋彻底见了底，才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干过苦活累活的现代人，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的底子确实还行。

若非如此，林间绝对撑不住码头苦力如此繁重的体力活。

或者说，他本就没打算硬撑。

从现代都市混吃等死的社畜变成了一个古代最底层的码头苦力，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习惯了现代文明便利的人。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条最近的河，直接重开。

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赌一把，看看死后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收工了！收工了！”

“今日是甲字班的弟兄，都过来排队领工钱！”

喊话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长衫，手还挥舞着用来计件的竹筹。

他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黑木桌子旁，桌面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竹篓。

竹篓里堆满了成串的铜钱，一旁还站着两个身材健硕的护卫，双手抱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一听到“收工”和“领工钱”，原本还三三两两坐在地上休息的苦力们瞬间来了精神。

他们纷纷爬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脸上带着疲惫和期待，积极地朝黑木桌子围拢过去。

人群开始有些拥挤，带着汗臭和各种复杂气味的身体互相推搡着。

管事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呵斥着，让他们按照班次排好队伍。

或许是前世带来的习惯，林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往前挤。

他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他的个子比一众普遍偏矮的苦力高上一截，十七八岁，快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骨架也比旁人宽大不少，只是肌肉不够，看着有些单薄。

‘这次从天不亮一直干到了日头偏西，时间够长，活也重，工钱应该能多一点吧。’

林间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加上之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那点，应该.....差不多够了。’

队伍移动的速度不慢，管事发钱的手法很熟练，旁边的护卫也维持着秩序。

很快，就轮到了林间。

他走到桌前，报上自己的名字。

管事抬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有点印象，但也没多说什么，低头在账簿上划了一下，然后从竹篓里抓起一小把铜钱，快速数过，丢在桌面上。

“林间，四十六文，拿好。”

铜钱落在黑木桌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撞击声。

林间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仔细地将四十六枚铜钱一枚枚数清，确认无误后，才小心地将其收入怀中一个缝补过的布袋里。

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这里的工钱都是计件日结，干一天活，领一天钱，童叟无欺，但也意味着手停口停。

如今大元天下，承平已久，朝廷稳固。

天子更是赐下亩产近千斤的良种，使得粮价相对稳定，百姓不至于饿死。

虽然偶尔也从南来北往的客商口中听到些边境之地仍有蛮族袭扰的消息，但对清河县这种内陆腹地而言，影响不大。

这四十六文钱，省着点花，差不多能买二十几斤最便宜的糙米。

若是寻常人家，足够一家三口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但对林间这个独自一人、又必须在外面解决吃食的大肚汉来说，这笔钱并不算宽裕。

领完工钱，林间没有立刻回家。

他转身走向码头一旁的简陋饭棚。

饭棚用几根竹竿和灰色的破布搭成，里面摆着几张油腻的长条桌和板凳。

花六文钱，要了两条咸鱼，一小碟水煮的青菜，外加一大盆堆得冒尖的糙米饭。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林间拿起筷子，吭哧吭哧地埋头猛吃。

他实在有点饿，从凌晨到现在，除了喝了点水，腹中空空如也。

咸鱼咸的发苦，青菜寡淡无味，糙米饭更是粗粝得卡嗓子。

但在饥饿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林间不是没尝试过自己做饭。

毕竟在外面吃，花费不小。

但他实在搞不定屋里那个古老的土灶。

不是点不着柴火，就是弄得满屋子浓烟，勉强做出来的饭菜，要么半生不熟，要么直接烧糊，简直难以下咽。

尝试了几次，不仅没省下钱，反而因为吃不好，影响了第二天上工的力气，得不偿失。

他只能无奈选择放弃，在饭棚里解决吃饭问题。

将碗底最后一点米都舔干净，林间打了个饱嗝，起身离开。

回家的路并不好走。

他小心地穿行在这逼仄、肮脏的小巷里。

路面上污水横流，散发着刺鼻的尿骚味。

随处可见的垃圾和不明异物堆积在墙角，更是恶臭难闻。

他只能尽量屏住呼吸，脚下不停，沿着城墙西边，快速穿过几个这样的巷子。

终于，一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他的“家”了。

这里是位于西城的贫民区，治安并不好。

他习惯性地先看了看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缝里插着的几块作为标记的小碎石。

锁头完好，碎石的位置也没有变动。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快速扫视了一下左右两边的邻居门口和巷子口。

在确认没有可疑的人后，这才从怀里摸出那把磨的发亮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咔”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推开门，闪身进入，然后迅速将门关上，插好门栓。

屋子里光线昏暗，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

这间由砖瓦和夯土混合建成的简陋平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父母失踪后，留下的唯一遗产。

根据脑海中的模糊记忆，原主的父亲是一名随船队北上运粮的漕丁，常年奔波在水路上。

母亲是船队的随船厨娘，负责船工们的伙食。

原本也算是个普通安稳的三口之家。

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连下数日的大暴雨。

导致河水暴涨，冲垮了河堤，连带着冲翻了那支庞大的运粮船队几乎大半船只。

原主的父母，便在那场天灾中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失去了父母和经济来源，年少的原主在花光了家里仅存的积蓄后，只能来这码头，干起了又苦又累的苦力活。

生活的重压，加上对父母的思念，压垮了这个少年。

他日渐消沉，最终在一个宁静的夜晚选择自行了结。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林间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年轻的躯壳。

站在屋子中央，适应了一下从外面强烈日光到室内昏暗的光线。

随后，林间的眼神猛地一凝。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灰色半透明面板，如同游戏界面一般，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那里。

面板上，清晰地显示着几行文字：

【林间】

【无限突破（已开启）】

【武学：无】

这个面板，林间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林间前世为了体验《乱剑群侠传》的多周目结局，但又不想重复肝武学经验，自己瞎弄出来的作弊器。

为了让速通的过程没有那么无聊和破坏游戏性，甚至只弄了一个功能，极其简单粗暴。

那就是任何武学，都可以无视所有的前置条件和经验值，直接突破到下一层境界，直至圆满。

穿越至今，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刻结束这痛苦的第二次生命。

忍受这个世界的肮脏和落后，在码头像牲口一样干活。

唯一的支撑，就是为了验证这个伴随他灵魂一同穿越而来的作弊器面板。

他需要确认，这究竟是他因为精神崩溃而臆想出来的幻觉？

还是真实存在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