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在陌寒脸上，冰凉刺骨。老者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铜碎片，碎片表面的星图纹路在他触碰下诡异地流动起来，竟组成一张狰狞鬼面。
“三百年了...“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终于等到新的混沌体。“
陌寒强撑着坐起，发现体内混沌气已恢复三成。苦海中的青莲比之前更加凝实，莲心处悬浮着九滴黑液——正是炼化那个帝冠人影所得。他暗中运转《混沌经》，发现右臂的裂纹在缓慢愈合。
“别费力气。“老者轻笑，“你中的是'九幽冥气'，没有我的解药，三天内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暴雨中，陌寒看清了老者的眼睛——左眼浑浊如常，右眼却是纯粹的银色，瞳孔里倒映着无数挣扎的人影。最可怕的是，那些人影的容貌，全都与陌寒有七分相似！
“你是谁？“少年握紧半截青铜剑柄，剑柄传来微弱的脉动。
老者从枯树跃下，蓑衣掀起时露出腰间悬挂的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火焰，其中一盏绿色火苗突然暴涨，照出墓碑上“陌寒之墓“四个字正在渗血。
“我是收债人。“他晃了晃青铜碎片，“历代混沌体都欠我的债。“
陌寒突然冲向老者。这一动快如闪电，混沌气在脚下炸开雨幕，半截剑柄直刺对方咽喉。但剑尖距离皮肤还有三寸时，老者腰间的蓝色灯盏突然熄灭。
“砰！“
陌寒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三座坟包。他咳着血爬起来，发现胸口多了个发蓝的掌印，掌印周围的皮肤正在快速腐烂。
“第三百二十一次反抗。“老者叹气，银色右眼中的人影又多了个，“你们这些转世体，总是不长记性。“
暴雨突然停了。不是雨止，而是以老者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雨滴全部悬停在空中。陌寒看到每滴雨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白衣剑客自刎，有黑袍修士被天雷劈碎，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被九根长钉贯穿四肢...
“这是历代混沌体的死状。“老者弹飞一滴雨水，“他们临死前，都求我收下这个。“
他摘下那盏绿色灯盏，灯芯火苗里浮现出半张痛苦的人脸。陌寒浑身发冷——那人脸分明是黑龙右眼里见过的帝冠人影！
“青帝是第三百六十个混沌体，也是唯一修到准帝境界的。“老者突然凑近，腐臭的呼吸喷在陌寒脸上，“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青铜剑柄突然发烫，陌寒脑海中闪过碎片记忆：白衣染血的自己将剑刺入胸膛，剑尖穿透后背钉在某个巨大黑影上...
“看来你想起来了。“老者退后两步，所有悬停的雨滴突然坠地，“每个混沌体临死前，都会用这把剑封印某个存在。作为报酬，我收走你们的一魂一魄。“
他晃了晃绿色灯盏：“青帝欠的最多，他抵押了七情中的'怒'。“
陌寒突然发现自己的愤怒情绪正在流失。想到父母惨死时的恨意，想到城主府鞭刑的屈辱，这些本该炽烈的情绪竟变得像隔岸观火。
“你对我做了什么？“
“收债而已。“老者点燃第八盏空灯，“你刚才用掉的'混沌开天'，是青帝存在剑里的招式。按规矩，这要抵押'喜'。“
陌寒感到更可怕的变化——他记不起任何值得开心的事。童年偷到半块糖的甜蜜，第一次修炼出灵力的兴奋，这些记忆还在，但其中的喜悦情绪被抽干了。
“畜生！“少年怒吼，却发现连愤怒都变得无力。混沌气在苦海中翻腾，却像被某种规则束缚，无法全力运转。
老者将青铜碎片抛还：“三天内，带着'哀'的情绪来幽冥洞找我。“他转身走入雨幕，身影逐渐透明，“否则...你会成为第三百六十一个灯芯。“
最后一字落下时，七盏灯同时熄灭。暴雨重新笼罩天地，陌寒跪在泥泞中，发现胸口蓝色掌印已消失，但体内多了条冰冷的“线“，从苦海直通眉心。
“这是...契约？“
青铜剑柄突然震动，传来模糊意识：“不...是诅咒...“
陌寒强撑着站起，跌跌撞撞走向边荒城。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而《混沌经》记载的最快方法就是——吞噬灵脉！
......
正午时分，陌寒站在城主府后院墙外。换上的粗布衣裳掩盖了伤势，但体内那条“诅咒之线“每隔一刻钟就会抽走部分混沌气。三天的期限，现在已过去四个时辰。
“听说了吗？摇光圣女亲自下令，取消今年的选拔赛！“
“据说是要全力搜捕那个混沌体...“
墙内传来的对话让陌寒眯起眼睛。他原本打算混入选拔赛，借机接近城主府地下的灵脉节点。现在计划有变，只能强闯了。
指尖凝聚混沌气，在墙上划出个圆形。石块无声化为齑粉，露出可供穿行的孔洞。陌寒刚钻过去，就听到尖锐的哨声。
“有入侵者！“
十名黑甲卫从假山后冲出，手中长矛组成枪阵。陌寒不躲不闪，任由矛尖刺在身上——混沌气自动形成薄膜，所有长矛在接触皮肤的瞬间扭曲断裂！
“怪、怪物！“
黑甲卫惊恐后退，陌寒已如鬼魅般掠过他们。每人眉心多了个红点，眼神迅速黯淡。这是《混沌经》记载的“噬灵指“，能直接抽取敌人苦海灵力。
十具干尸倒地时，陌寒已来到内院演武场。这里矗立着九根青铜柱，正是镇压地下灵脉的阵法节点。但此刻场中站着三十余名修士，为首的紫袍老者胸前绣着金色小剑——正是边荒城执法堂大长老！
“果然来了。“大长老冷笑，“圣女料事如神，你这种卑贱出身，得到力量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回来报复。“
陌寒沉默不语。他注意到每根铜柱上都绑着人：教他认字的老塾师、给过他馒头的厨娘、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卖糖老汉...所有人脖颈都套着带倒刺的铁环，稍一挣扎就会割破动脉。
“跪下自封修为，否则...“大长老打了个响指，最左侧的铁环突然收紧，老塾师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渗入青铜柱，激活了表面的符纹。陌寒瞳孔收缩——这不是普通阵法，而是“血炼锁灵阵“，专门克制特殊体质！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人的命？“少年声音冰冷，暗中运转《混沌经》。苦海中的青莲急速旋转，莲心黑液分出细丝流向四肢百骸。
大长老嗤笑：“装什么冷酷？你昏迷时喊了十七次'娘亲'。“他一挥手，所有铁环同时收紧，“最后机会！“
被绑着的人们发出窒息的声音，鲜血顺着铁环滴落。陌寒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狰狞：“多谢...你们正好帮我收集'哀'的情绪！“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双手结出复杂法印。苦海青莲完全绽放，莲台中央浮现漆黑漩涡。那些滴落的血珠突然改变轨迹，全部飞向陌寒眉心！
“不好！“大长老暴退，“结天罗地网阵！“
三十名修士同时掷出金色绳索，在空中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但血珠先一步没入陌寒眉心，他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
“轰！“
以陌寒为中心爆发出黑色光环。所有金绳在接触光环的瞬间腐朽断裂，三十名修士如遭重击，七窍喷出黑血。他们的苦海正在被某种力量污染，灵力运转越快的，死得越迅速。
大长老惊骇欲绝：“这是...幽冥气？！“他慌忙捏碎腰间玉佩，一道金光笼罩全身，“请圣器！“
地面突然裂开，九根青铜柱拔地而起，在空中组合成三丈高的青铜鼎。鼎身刻满狰狞鬼脸，此刻所有鬼脸都在蠕动嘶吼。
陌寒却露出诡异的微笑。他任由鼎口发出的吸力笼罩自己，只是在被吸入前，将青铜剑柄掷向某个方位。
“收！“大长老掐诀大喝。
青铜鼎轰然落地，将陌寒镇压其中。鼎内立刻传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某种猛兽在撕扯金属内壁。
“哈哈哈！任你什么混沌体，在炼妖鼎里...“笑声戛然而止，大长老突然捂住胸口，“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去，半截青铜剑柄不知何时插在心脏位置。更可怕的是，剑柄正在疯狂抽取他的生命力！
“蠢货。“鼎中传出陌寒的声音，“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被你收进去？“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鼎身鬼脸一个接一个爆开。当第七个鬼脸炸裂时，整座鼎轰然粉碎，露出里面被混沌气包裹的陌寒。他手中握着颗跳动的心脏——正是地下灵脉的精华所在！
“不——“大长老跪倒在地，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你竟然...“
陌寒一口吞下灵脉心脏。澎湃灵力在体内炸开，苦海瞬间扩张三倍。青莲疯狂生长，莲茎上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最惊人的是，莲台中央的黑液吸收了灵脉之力后，竟凝结成微型人形！
“道宫境，成了。“
少年舒展筋骨，周身毛孔喷出灰色雾气。这些雾气在空中凝成九朵混沌青莲，缓缓旋转着笼罩整个城主府。每朵莲花的影子落在地上，都会使那片区域的建筑无声坍塌。
大长老已经变成干尸，但陌寒看都没看一眼。他走向最后那根没倒塌的青铜柱，扯断铁环救下奄奄一息的卖糖老汉。
“为...为什么...“老汉虚弱地问。
陌寒将仅存的混沌气渡入他体内：“我需要有人告诉摇光圣女...“少年凑到老汉耳边轻声道，“就说...青帝的债，该还了。“
说完这句话，陌寒突然皱眉。体内那条“诅咒之线“剧烈抖动，竟开始反向输送某种力量。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重新感受到了愤怒与喜悦！
“原来如此...“陌寒恍然大悟，“收集足够情绪就能抵消诅咒？“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摇光圣地的云舟正在接近。陌寒最后看了眼昏迷的老汉，纵身跃出城主府。在他苦海中，那尊由黑液凝成的小人，正缓缓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