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东三环的晚高峰刚刚褪去喧嚣，霓虹灯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接管了这座城市的夜晚。西门一一修长的手指在路虎揽胜的真皮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节奏与她正在听的«富士山下»完美契合。后视镜里，她那双标志性的凤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眼尾上挑的黑色眼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一一，你人死哪去了？明总一家都到齐了，就等你了！“车载蓝牙里传来父亲西门文愎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西门一一轻巧地转动方向盘，车子灵巧地拐进一条小巷，避开了主路上拥堵的车流。“爸，我车抛锚了，你们先吃。“她漫不经心地扯着谎，右手从副驾驶座上摸出一盒荷花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
“西门一一！“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第三次了！明家的小儿子条件那么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她按下静音键，将父亲的咆哮隔绝在外。香烟在指间燃烧，白色的烟雾在车厢内缭绕。什么明家那什么玩意，不过是又一个看中西门集团权势的投机者罢了。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今天特意画的妆容——全包眼线配上暗红色唇膏，活像只准备狩猎的黑天鹅。
车子在三里屯边缘的一条僻静小胡同前停下。西门一一掐灭香烟，从包里取出一瓶香水在耳后和手腕处轻轻喷了两下。柑橘与龙涎香混合的前调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她最爱的味道——甜美中带着危险的信号。
推开车门，初秋的晚风拂过她裸露的小腿。西门一一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黑色蕾丝连衣裙刚好遮住大腿，脚上是Jimmy Choo最新款的细高跟。完美，既不会太过张扬，又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小胡同深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大门前站着个穿西装的保安。西门一一径直走过去，保安刚要阻拦，她已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晃了晃。
“西门小姐？“保安认出了她，“班小姐已经将您加入会员名单了。“
大门无声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墙上镶嵌着无数个小型玻璃柜，每个柜子里都陈列着一瓶珍贵的葡萄酒。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爵士乐声，混合着玻璃杯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
“Au pied du mont Fuji“——这是BJ最隐秘的会员制葡萄酒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西门一一上周才从好朋友班懿泗那里听说了这个地方，据说这里有一位年仅19岁就获得国际侍酒师认证的天才少年。
推开内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是橡木桶与葡萄发酵后特有的醇香。酒吧内部空间不大，最多容纳三十人，装修风格是低调的复古工业风。吧台由一整块胡桃木制成，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此时吧台边只零星坐着几位客人，都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模样，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西门一一踩着高跟鞋走向吧台最角落的位置，真皮高脚凳在她身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将手包放在台面上，故意弄出一点动静。
“晚上好。“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吧台另一侧传来。
西门一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她此生见过最特别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胸牌上写着“鬼裴“的年轻男孩——正用一块白布擦拭着水晶杯。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浅金色的羊毛卷发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但最吸引西门一一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略微下垂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整个地中海的阳光，琥珀色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给他原本无辜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妖冶。
“晚上好。“西门一一微微勾起嘴角，将长发撩到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线，“有什么推荐吗？“
鬼裴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您今天应该很疲惫，但又不希望被疲惫打败。“
西门一一挑眉。她确实刚从连续三天的商业展会中脱身，肩膀和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哦？怎么看出来的？“
“三个细节。“鬼裴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第一，您右肩比左肩低约两公分，说明长期习惯性向一侧倾斜，可能是长时间对着电脑或开车；第二，您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容，但眼周肌肉的紧绷状态骗不了人；第三，您的手包放在台面上时，左手无名指轻微抽搐了两次，这是典型的手部疲劳症状。“
西门一一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很少有人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更别说如此精确地指出她的疲惫。“职业病？“她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
“阿斯伯格。“鬼裴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小时候的诊断。对细节过度关注。“
他转身走向酒柜，背影修长挺拔。西门一一注意到他穿着合身的黑色马甲，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纤细腰线，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2015年Joh.Jos.Prum的晚收雷司令。“鬼裴取出一瓶酒，标签已经有些泛黄，“酸度明亮能提神，又有足够的甜度抚慰神经。“
开酒的动作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开瓶器，像在演奏某种乐器。西门一一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酒液倒入杯中，呈现出诱人的淡金色。西门一一接过酒杯，故意让指尖擦过他的手背。鬼裴猛地缩回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酒很好。“西门一一抿了一口，酸甜平衡确实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不过我更想知道，像你这样的男孩为什么会在这里当侍酒师？“
“像您这样的女孩又为什么会对侍酒师感兴趣？“鬼裴反问道，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那种专业疏离的面具又戴了回去。
西门一一笑了。她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荷花烟点燃，在鬼裴皱眉前将整盒烟连同小费推到他面前：“因为姐姐想认识你。“
烟盒下压着的是一叠粉红钞票，远超过那瓶酒的价格。鬼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恢复平静：“我们不收小费，会员消费都是记账制。“
“那就当是给你的私人礼物。“西门一一站起身，蕾丝裙摆扫过高脚凳，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猜你们周三休息？“
鬼裴明显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猜的。“西门一一眨眨眼，其实她刚才瞥见了墙上的排班表，“下次见，小鬼。“
…
…
走出酒吧，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西门一一摸出手机，二十二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父亲和秘书。她正要回拨，一条来自班懿泗的微信弹出：
BJ刘亦菲：「怎么样怎么样？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侍酒师？」
西门一一勾起嘴角，回复：
别叫我一一：「~%?…;#*’☆&℃$︿★?乱码」
别叫我一一：「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
路虎驶入夜色中，车载电话再次响起。西门文愎的声音比之前更加阴沉：“西门一一，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爸，我二十二了，不是十二岁。“西门一一转动方向盘，语气轻松，“而且我对相亲没兴趣。“
“这不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西门文愎几乎是在低吼，“西门集团现在需要明家的港口资源，你明白吗？作为西门家的女儿——“
“作为西门家的女儿，我明天会准时出现在公司，完成您交代的所有报表。“西门一一打断他，“但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挂断电话，她踩下油门。后视镜中，“Au pied du mont Fuji“的招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那双盛满地中海的阳光的眼睛，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回到位于朝阳公园附近的公寓，西门一一踢掉高跟鞋，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落地窗外，北京城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她想起鬼裴手腕上那道疤痕，还有他提到阿斯伯格综合征时那种刻意保持的平静。这个男孩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既像只警惕的小野猫，又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韩书蓁：「一一，别太让你爸爸太难做。明家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西门一一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她走到衣帽间，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颜色的便签纸。这是她的秘密习惯——每次遇到有趣的人，都会用一张便签记录下来。她挑出一张黑色的，用金色签字笔写下：
“鬼裴，'Au pied du mont Fuji'侍酒师。19岁？浅金色羊毛卷，琥珀色眼睛。阿斯伯格。手腕有疤。拒绝了我的小费和搭讪。周三休息。“
将便签贴在自己专属的“猎物墙“上，西门一一满意地笑了。这个男孩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贪婪或谄媚，只有纯粹的专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而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开始。
*
第二天清晨，西门一一破天荒地提前半小时到达了西门集团总部。电梯直达29层董事长办公室区，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大小姐今天来得真早。“董事长秘书小瑞瑞从文件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于秘书早。“西门一一漫不经心地回应，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作为西门文愎的独女，她在集团挂了个市场部副总监的虚职，但实际上很少真正参与决策。
办公室门刚关上，她就打开了电脑，在搜索栏输入“侍酒师鬼裴“。出乎意料的是，搜索结果第一条就是一篇专业葡萄酒杂志的专访：《19岁天才侍酒师鬼裴：用味觉重构世界秩序》。
文章配图中，鬼裴穿着正式的侍酒师制服，神情严肃地举着一杯红酒。照片下的文字介绍：“鬼裴，19岁，中法混血，国际侍酒师协会最年轻认证侍酒师之一。因独特的味觉敏感度和创新的餐酒搭配理念在业内引起轰动。“
西门一一眯起眼睛，继续往下阅读。文章中提到鬼裴曾在法国勃艮第留学，师从著名侍酒师Alain Ducasse，还获得过多个国际侍酒师大赛的奖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关于他特殊能力的描述：
“鬼裴先生拥有罕见的超味觉能力，能分辨出葡萄酒中最细微的风味差异。据他本人透露，这可能与他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有关，这种神经发育障碍使他对感官刺激异常敏感。“
正当西门一一准备关闭页面时，文章最后一段引起了她的注意：
“当被问及为何选择回国发展时，鬼裴先生表示是为了照顾年迈的祖母。'家庭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位年轻的天才如是说。“
西门一一靠在真皮座椅上，若有所思。昨晚那个看似冷漠的男孩，原来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她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周二，距离“Au pied du mont Fuji“的休息日还有一天。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西门文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西门一一：“……“
“解释一下，昨晚为什么放明家鸽子？“西门文愎将一叠文件重重摔在桌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安排这次见面吗？“
西门一一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我说了，我对相亲没兴趣。“
“这不是兴趣的问题！“西门文愎压低声音，“你已经22岁了，是时候为家族考虑考虑了。明家在港口物流方面的资源对我们下一步扩张至关重要。“
“所以你就要卖女儿？“西门一一冷笑，“我以为西门集团已经强大到不需要靠联姻来获取资源了。“
西门文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
“董事长，十分钟后您有个会议。“小瑞瑞适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西门文愎深吸一口气，整了整领带：“这事没完。晚上回家吃饭，你妈妈想你了。“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西门一一一个人对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发愣。
她重新打开电脑，鬼裴那张严肃的证件照还停留在屏幕上。西门一一突然觉得，比起那些虚伪的商业应酬，昨晚那个真诚到近乎笨拙的男孩反而更让她感到放松。
*
下午三点，西门一一提前离开了公司。她开车来到国贸商城，径直走向一家高端男装店。
“把你们最新款的袖扣拿出来看看。“她对导购小姐说。
半小时后，西门一一拎着一个小巧的购物袋走出商场。袋子里是一对铂金袖扣，设计成葡萄藤的形状，精致又不失活泼。她想象着这对袖扣别在鬼裴衬衫上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
…
回到车上，西门一一拨通了班懿泗的电话：“喂，班懿泗，帮我个忙。查一下'Au pied du mont Fuji'那个侍酒师更详细的信息。“
电话那头传来班懿泗的轻笑：“怎么？我们西门大小姐还真看上那个小侍酒师了？“
“别废话。“西门一一转动方向盘，“重点是家庭背景，越详细越好。“
“行吧，不过这种小众圈子里的人信息可不好查。“班懿泗顿了顿，“对了，提醒你一下，明家那边放出话来，说你不给他们面子。你爸可能会加大逼婚力度。“
西门一一冷哼一声：“让他试试看。“
挂断电话，西门一一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距离“Au pied du mont Fuji“开门还有三个小时。她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今晚要换个策略接近那个神秘的小侍酒师。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西门一一再次站在“Au pied du mont Fuji“门前，这次她换了一身打扮——白色丝绸衬衫配黑色高腰裤，一头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妆容也比昨晚淡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不失柔美。
推门而入，酒吧里的客人比昨晚多了一些。西门一一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吧台后的鬼裴。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扣着，正在为一位客人讲解某款葡萄酒的产地特点。
西门一一没有急着上前，而是选了个能清楚看到吧台的位置坐下。她要了杯金汤力，一边小口啜饮一边观察鬼裴的一举一动。
近距离观察下，她发现鬼裴工作时有种特殊的气场——全神贯注得像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他对每个酒杯的摆放角度都有严格要求，倒酒时手臂抬起的弧度几乎每次都分毫不差。当客人提出问题时，他会先思考两秒再回答，措辞严谨得像在发表学术论文。
最有趣的是他的微表情——每当客人真正理解了他的讲解，他眼中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喜悦；而当客人只是附庸风雅地点头时，他的嘴角会微微下垂，虽然很快又恢复专业微笑。
…
…
一个小时后，吧台边的客人渐渐散去。西门一一抓住时机，走到鬼裴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晚上好，又见面了。“她将购物袋放在吧台上，“昨天的酒很好喝。“
鬼裴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专业态度：“西门小姐，今晚想尝试什么？“
西门一一挑眉：“你记得我的名字？“
“会员系统里有记录。“鬼裴平静地回答，但耳尖又悄悄变红了。
“我今天不喝酒。“西门一一推过购物袋，“这是给你的礼物。“
鬼裴没有伸手：“抱歉，我们不能接受客人的礼物。“
“不是作为客人，是作为朋友。“西门一一坚持道，“打开看看。“
鬼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袋子。当他看到那对葡萄藤袖扣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掩饰住了。
“这...太贵重了。“他小声说。
西门一一笑了：“比起你昨晚那瓶酒的价值，这算不了什么。“她顿了顿，“而且，它们很适合你。“
鬼裴的手指轻轻抚过袖扣上的葡萄藤纹路，表情柔和了许多：“谢谢。但我真的不能收。“
“那就当是借给你的。“西门一一早有准备，“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戴着它们。“
鬼裴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抱...抱歉，我得接这个电话。“他快步走向后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西门一一敏锐地察觉到鬼裴的情绪变化。出于好奇，她悄悄跟了过去。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鬼裴背对着她，手机紧贴耳朵。
“妈，我现在在工作...不，我不能...我知道医药费很贵，但我已经给了你这个月的全部薪水...“鬼裴的声音颤抖着，“奶奶的药不能停...求您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咒骂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西门一一也能听到“没用的废物“、“跟你爸一样没出息“之类的字眼。
鬼裴的肩膀垮了下来，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羊毛卷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失去了光泽。挂断电话后，他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微微抖动。
西门一一站在阴影处，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别人秘密的罪犯。她正想悄悄退回酒吧，鬼裴却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一瞬间，西门一一看到了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和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鬼裴慌忙擦掉眼泪，站起身时差点绊倒自己。
“对...对不起，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羞愧得无地自容。
西门一一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她上前一步，将鬼裴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她低声说，“都会好起来的。“
鬼裴在她怀里僵住了，但没有推开。过了几秒，西门一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肩膀。
小胡同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远处，“Au pied du mont Fuji“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静静闪烁，像一只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