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宝库初探：价值排序与现实难题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些，将小屋内浮动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陆扬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旧纸张、尘土与微弱希望的气息，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硬纸板箱上，等待着启智的最终“判决”。

“评估已完成，陆扬。”启智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基于198X年江城地区青年文化消费习惯、信息传播渠道、以及特定音像内容的稀缺性与受欢迎程度综合分析，你所拥有的这批卡式录音带，其潜在商业价值优先级如下。”

陆扬屏住了呼吸，像一个等待开奖的彩民，尽管他知道这“彩票”是他自己从床底翻出来的。

“第一序列，最高优先级，”启智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强调其重要性，“为邓丽君、张蔷等主流流行歌手的歌曲选辑。此类磁带，以其旋律的易传播性、歌词内容对青年情感的精准捕捉、以及官方渠道供给的严重不足，在当前市场拥有最广泛的受众基础和最直接的消费冲动。即便大部分为非正规渠道录制，其内容本身的吸引力足以覆盖其载体的瑕疵。预计市场需求最为旺盛，流转速度最快。”

“邓丽君，张蔷……”陆扬喃喃自语，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他前世青春记忆的闸门。他仿佛看到了晚自习后，男生宿舍里用砖头垫高的单放机旁围满的脑袋，听到了女生们在操场角落里低声哼唱那些略带感伤或热烈奔放的旋律。那种纯粹的、对美的向往和对情感的共鸣，是那个年代最真实的写照。

“是的，”陆扬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她们的歌，那时候简直就是……精神食粮。”

“数据分析支持你的感性判断，陆扬。”启智回应道，“在信息相对匮乏，娱乐方式单一的背景下，流行音乐是青年群体重要的情感寄托和社交媒介。拥有一盘热门歌手的磁带，不仅意味着可以享受音乐，更是一种身份和品味的象征，具备社交货币属性。”

陆扬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启智这“社交货币属性”的说法，倒是精辟得很。

“第二序列，高优先级，”启智继续它的报告，“为《跟我学》（Follow Me）系列英语教学磁带。此类磁带，受益于国家对外开放政策的深入以及社会对掌握外语技能的普遍渴求，具有强烈的教育属性和持续性需求。目标用户群体不仅包括在校学生，也涵盖了希望提升自身竞争力的社会青年。其价值相对稳定，不易受短期潮流影响，且用户通常愿意为其支付相对合理的租借费用。”

“《跟我学》……”陆扬的目光投向箱子一角，那里确实有几盘印着“Follow Me”字样的磁带，用不同颜色的圆珠笔标注着课程序号。“没错，那时候学英语的风气正浓，‘出国热’也开始萌芽了。这套教材，几乎是人手必备的敲门砖。”他回忆起前世自己也曾抱着这套教材啃过，虽然最终半途而废，但其在当时的影响力毋庸置疑。

“启智，你分析得很对。这东西，可能比一些流行歌更有‘嚼头’，毕竟关系到‘前途’。”陆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三序列，中高优先级，”启智的声音继续，“为罗大佑等具有特定思想深度和艺术风格的歌手作品。此类磁带，虽然受众范围可能不如前两者广泛，但其用户群体通常具有更高的忠诚度和文化认同感，多为知识青年或对社会现实有独立思考的个体。他们的作品因其批判性和人文关怀，在特定圈层内具有持续的讨论热度和收藏价值。租借需求可能不如前两者频繁，但单次租借意愿可能更强，且对磁带品相的要求可能更高。”

陆扬想起了那盘《童年》，想起了罗大佑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和直指人心的歌词。在前世，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真正理解那些歌曲背后的深意。“罗大佑……嗯，他的歌，在当时确实是‘小众’一些，但喜欢的人，是真的喜欢。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奢侈品’吧。”

“‘精神奢侈品’是一个形象的比喻，陆扬。”启智似乎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细微情感，“其价值的实现，更依赖于精准的目标用户定位。”

“那么，剩下的呢？”陆扬追问道，“我记得还有不少翻录的欧美流行歌曲，还有一些……好像是电影原声或者轻音乐之类的。”

“第四序列，中等优先级，”启智回答，“为部分在当时已通过特定渠道传入并形成一定影响力的欧美流行歌曲翻录带。例如，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等歌手的部分作品，在都市青年中已具备一定知名度。但由于文化隔阂、传播范围有限以及盗版音质参差不齐，其整体市场价值和需求稳定性低于前三序列。需要仔细甄别具体内容和录制质量。”

“最后，为第五序列，相对较低优先级，”启智的声音变得更加平淡，“包括一些年代更早、流行度已显著下降的歌曲，或内容较为驳杂、主题不明的个人录音合集，以及部分音质极差、几乎无法清晰辨认的磁带。此类磁带的商业转化潜力较低，除非经过特殊修复或发现其中隐藏的稀缺内容，否则不建议作为首批投入市场的资源。”

长长的一串分析结束，陆扬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启智用一把精密的梳子梳理过一遍。原本一团乱麻般的旧物，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张结构清晰、层次分明的资产负债表雏形。每一盘磁带，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权重和潜在价值。

“呼……”陆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激动与兴奋难以言表。他看着那箱磁带，眼神火热，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堆塑料和磁粉，而是一块块等待开采的金砖。有了启智这番详尽的价值排序，他就等于有了一份精确的作战地图，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该如何排兵布阵了。

“启智，你真是……太厉害了！”陆扬由衷地赞叹道，“这分析，比我前世见过的任何市场调研报告都牛！”

“我只是基于现有数据和逻辑算法进行客观评估，陆扬。最终的商业成功，还需要你的决策和执行。”启智的回答依旧谦逊而客观。

陆扬搓了搓手，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靠着这些“沉睡的资产”，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改善了家里的窘境，甚至……

然而，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箱子边缘一盘磁带上。那是一盘张蔷的《星期六》，标签纸已经泛黄卷翘，塑料外壳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几乎看不清底色的灰尘，甚至在盒盖的缝隙里，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絮状物。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盘磁带捏了出来。入手处，是一股冰凉而粗糙的触感，灰尘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他忍不住想咳嗽。

“咳……咳……”陆扬皱起了眉头，刚才那股兴奋劲儿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了不少。

他低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磁带，又看了看箱子里其他那些“兄弟姐妹”，情况大都类似。有的标签模糊不清，有的外壳布满划痕，有的甚至能看到磁带条在里面似乎有些变形或者粘连。这些磁带，毕竟在床底下不见天日地躺了至少好几年，有些甚至可能更久。

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像一座大山般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启智，”陆扬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那盘《星期六》磁带的外壳，结果只抹下了一道更明显的污痕，“你刚才的分析，是基于这些磁带……内容本身的价值。但是，你看它们现在的样子……”

他把磁带举到眼前，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晃了晃：“这么多灰，这么多划痕，天知道它们还能不能正常播放？就算能放，这副尊容，谁愿意花钱租啊？”

启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处理这个新的变量。

“宿主，你提出的问题非常关键，直接关系到商业计划的可行性。”启智的声音再次响起，“根据音像制品保存的基本原则，长时间处于不良环境（如潮湿、积尘、温差变化大）的卡式录音带，其物理性能和播放质量确实会受到显著影响。常见的潜在问题包括：

一、磁粉脱落或氧化，导致音质下降、失真甚至无法播放。

二、带基变形或粘连，可能导致卡带、绞带。

三、压带轮等机械部件老化或污染，影响磁带平稳运行。

四、外壳及标签污损，严重影响用户观感和租借意愿。”

启智每说一条，陆扬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座金矿，现在看来，这金矿外面，还覆盖着厚厚的岩石层，甚至可能矿石本身的品位也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陆扬的眉头紧紧蹙成了一个“川”字，“就算它们的内容再值钱，如果品相太差，或者根本放不出来，那也只是……一堆废塑料？”

“可以这么理解，陆扬。‘商品’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其核心功能，也体现在其呈现给消费者的外部形态和使用体验。对于租借服务而言，磁带的清洁度、可播放性是基础门槛。”

陆扬感到一阵无力。他低头看着那九角三分钱，这点钱，别说修复磁带了，恐怕连买几块像样的抹布都不够。他刚才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转眼间就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那……启智，你有什么建议吗？”陆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在……在我目前这种条件下，几乎可以说是零成本的条件下，有没有可能解决这些最基础的清洁和……初步的修复问题？”

他的目光在小屋内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上。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宏伟的商业构想再美好，也得先解决眼前这堆蒙尘的“破烂玩意儿”。

思绪，不由自主地从宏观的商业蓝图，沉入到了微观操作层面的重重细节之中。每一个环节，似乎都充满了挑战。他捏了捏口袋里那几枚硬币，它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虑，变得更加冰冷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