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起,血色已浓。
北关城头,肃杀之气仿若凝成实质,仿佛连风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屏息。
昨夜的鲜血未干,残破的盔甲与兵刃依旧堆叠在城头角落,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焦灼的气味。何衍站在城楼之上,披甲执枪,一动不动,眼中没有疲惫,唯有死意与战意交融的沉凝。
“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时间。”李玄仙轻声说道,她站在他身旁,白衣换作玄甲,目光冷静如霜。
“蛮宵,真丹之境,一身妖力诡秘,擅控血咒,乃昔年我神策司列为必诛之列的妖将之一。”她缓缓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上,目光穿过晨雾,望向远方即将到来的黑潮,“他这次亲自带军来攻,三日破城之势,必藏毒计。”
“若不守住此关,灵州城门必开。”
“守。”何衍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哪怕到最后一人,也得给后方争时间。”
李玄仙侧首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她曾见过太多自称忠义之士的人,刚烈不过数战便心胆俱裂;也见过所谓将星英才,朝堂之宠,一朝兵败便弃甲南逃。可这何衍,浑身伤痕累累,境界未高,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和狠厉。
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比谁都清楚,这场仗若输了,百姓无以为家。
他背后是人,是活人。
“我李仙今日,也随你守此关。”她轻声道。
何衍转过头,目光沉定,看着她道:“谢。”
“……不必谢。”李玄仙语气微顿,“你若死了,我得替你把这关守住。”
话音未落,警哨声骤起!
“妖军压境——!”
“血咒祭天,尸潮再启——!”
北关外,万妖齐动!
云雾被妖力搅动,血色诡阵升起在山谷之间。那是蛮宵布下的巫咒血阵,将整个北关周围五里化为咒域。大地翻涌,一具具赤身裸体的血尸从土中钻出,血流自地脉之下涌来,如江河滔滔。
它们眼中空洞、面无神情,却仿佛能感知人类的温度,狂奔如兽,嘶吼若鬼,口中竟喃喃念着人语,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何衍。”李玄仙望向他,神色凝重,“这一战,你我不能退。”
“北关若破,南线四州皆危。”
何衍深吸一口气,望着漫天血浪,缓缓提起长枪。
“来就来吧。”
“我们,就在这北关,看谁先倒下。”
北关巷战正式打响。
三百守军分为七组,交错布局,利用关内重重机关与地势反复绞杀妖兵与血尸。李玄仙以神策司密典构建“天刑结阵”,以灵力封锁北门,亲自镇守要隘。
何衍则亲率亲兵,深入战线最前方,每一枪都挑飞一名敌人,每一步都向尸山更近一步。
血尸军如潮水般涌来,接连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长枪破空,裂帛之音连成一线。
“杀啊——!”
何衍咆哮如雷,激荡血气,一枪震碎两头血尸之躯。敌人虽多,但他的意志从未动摇,反而随着战斗越发清明,气势不断攀升,玄道气机也随之蜕变!
就在一处巷战陷阵中,何衍猛然间枪势一变!
他心神一震,天地间仿佛骤然一静,所有的血腥与嘈杂都消失,只剩下自己、枪、敌。
这是——
玄道二重极巅!
“破——!”
一枪崩出,气浪如洪!
那一刻,整个战场仿佛停顿。血尸群像是被无形之力震退三丈,妖兵首领吐血倒退,目中终于浮现惊惧之色。
而此时,李玄仙也感受到那股“突破之兆”。
她侧目望去,看着何衍满身是血、满眼是光,心中微微一震。
她见过太多天才突破之人,灵石、丹药、阵法、指点……而这个男人,却是用血、用尸、用一次次死战打出来的这一枪。
“这才是真正的战士。”
但就在前线陷阵节节推进时,北关后方突生异动。
负责后勤的辅军营中,突然传出火光与厮杀声。有人放火焚库、有人从内破阵,瞬间数个重要据点陷入混乱!
“内鬼!有内鬼——!”
传令兵狂奔而来,神色惶急:“李大人!有人自军中引敌入关,北后营被攻破三十丈!”
李玄仙脸色一变,冷声道:“调我亲卫,回防后营!”
“将那贼子给我拿下!”
她目光森寒,心中早有怀疑之人——荀家旧系,即是叛将荀嶙旧部。早年其兄败亡,余党暗藏,如今借蛮宵之手投敌图利,终现獠牙!
而她离开后,何衍身边只剩两名副将,守得住前线吗?
她回望北关巷战一眼,却见一杆长枪犹如苍龙破海,自尸潮中疾刺而出!
枪锋所指,敌不存焉!
她心中一震。
“能守。”
“他能守。”
三日攻城战,不过一日,便几近沦为生死死局。
但这一夜,北关未破。
前线仍在何衍铁血统御之下死守,后营在李玄仙亲自镇压中肃清内鬼,斩获十七名内通妖族者。
而城中,百姓不敢高声语,唯有一盏盏油灯彻夜不灭,悄悄为那一个个浴血的身影祈祷。
那盏灯下,谁在念:
“只盼天亮。”
“北关犹在。”
天未明,血已冷。
北关的第三夜,风声如号,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远方战鼓未歇,妖族依旧如潮水压来,血尸踏着尸骨重新聚集,巫咒如织,堆积成新的杀阵。
李玄仙立于断桥上空,衣袂翻飞,长剑出鞘,冷光流转如月。
她的发丝已被血雨打湿,神情却仍如寒冰般镇定。就在她身后,是斩获内鬼之后拼死回援的神策司亲卫三百,而前方,则是踏着妖风徐步而来的妖族主将——蛮宵。
一身猩红重甲,三丈之躯,背负妖骨双刃,面如野牛,生着两角,周身妖气汹涌,空气中有腥臭腐败之气缠绕。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兽性,反倒有着令人胆寒的冷静与狡黠。
“李仙,太皇之后,神策司少主。”蛮宵咧嘴冷笑,声音低哑如磨刀,“你果然还活着。”
李玄仙轻哼一声,未答话。
蛮宵却不急,双手抱刃而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三年前你我交手时,若非那老狗护你,你早已葬身黄泉。今日,无人再能救你。”
李玄仙目光如霜:“三年前我败,如今,再来分高下。”
话音落下,剑光骤然绽放!
银色剑气激荡而出,如天河断流,狠狠斩向蛮宵。那是神策司秘剑——太渊诀,以灵气为引,化形斩魄。
蛮宵却不避不让,一脚踏地,妖力如潮,自地底涌起,卷动尘沙石土,将剑气强行扭裂。
轰!
剑气崩碎,两人同时疾冲。
空中爆鸣不绝,剑影与妖刃交错如电,每一次碰撞都带起震耳欲聋的爆响,北关城楼微微震颤,火光中映出两道迅若鬼魅的影子。
“这才是神策司的传人!”蛮宵狂笑,妖气翻涌,一刀逼退李玄仙,“若我将你生擒,献与妖皇,呵呵——”
他话未说完,忽然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北巷。
一道枪芒划破长空!
“你说得太多了。”
何衍单枪跃至城楼,与李玄仙背靠背而立。他面容沉静,眼中不见惧色,长枪横于身前,玄道之气已然凝为实质。
“你还真来了。”李玄仙一笑,声音竟有几分放松。
何衍没有回应,只冷冷望着蛮宵:“你以为这城就靠一个女子守得住?”
“北关有我在,进不得半步。”
蛮宵盯着他片刻,忽而咧嘴大笑:“玄道之境,也敢对我说这种话?”
“今日,就让你死在你想守的城头上!”
言罢,妖气震天,蛮宵身形暴涨,双臂如柱,妖纹遍布,竟是开启血妖形——以燃血换战力,其爆发可敌真丹极巅!
“挡不住了。”李玄仙低声道,回头望了何衍一眼。
却见那人双目静然如水,一言未发,忽地闭目凝神,体内气息开始震荡。
他在压境。
这三日鏖战,从未间断,他早已触碰到玄道三重的瓶颈,此刻面对蛮宵这等强敌,反倒是生死间一念通透!
“你疯了?”李玄仙轻斥,却未打断。
她身形前冲,主动迎上蛮宵!
“一息,我来拖。”
刹那间剑雨如织,李玄仙独挡蛮宵狂攻,身形险中求命,数次几近重伤,却咬牙不退。
而何衍,则如老僧入定,体内气息一寸寸凝聚。
血光再至,一柄妖刃几乎破空而落!
就在那瞬间——
“——破!!”
何衍怒喝一声,长枪震地而起,枪势如龙,金色气机陡然炸裂!
“玄道三重,破!”
气血翻涌,他身周似有金光浮现,九阳之息自丹田升起,隐隐与天地呼应。那一刻,他的枪势竟带有一种无形的压迫,令血尸顿止,妖气为之一震。
他踏步前冲,长枪挑起蛮宵巨刃!
轰!!!
巨响震荡北关!
蛮宵被逼退半步,双目陡然一缩。
“这小子……你不是人皇之脉,你是——”
“你不需知晓。”何衍冷声道,双目坚定如岩。
“我只知,我的弟兄死了。”
“那就由我,替他们——斩你!”
这一战,李玄仙与何衍联手,缠斗蛮宵整整一夜。
天明时分,蛮宵虽未死,却重伤而退,妖军亦暂缓攻势,血尸散乱,妖阵失控。
北关,第三日未破!
士气高涨,百姓自发登楼洒酒,为将士祈福,何衍之名彻底传遍灵州。
而何衍,不再只是“枪侯”。
有人悄然传言:
“北关有一神兵——何衍,一枪破血尸,三日镇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