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东宫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透,尚书府已点满红烛。

敏昭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盛妆的脸。胭脂染唇,黛青描眉,额间花钿如血。林佳盈站在她身后,手中执着金丝楠木梳,缓缓梳过她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林佳盈的声音有些哽咽,指尖微微发颤,“三梳……儿孙满堂。”

敏昭望着镜中林佳盈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幼时,母亲也曾这样为她梳发。

嫁衣是林佳盈亲手绣的,金线凤凰展翅欲飞,却因礼制所限,不能绣全羽翼——毕竟,她只是侧妃。

“母亲。”敏昭轻唤,嗓音微哑。

林佳盈忽然抱住她,蜜合色衣袖间传来淡淡的药香:“昭儿,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门外传来轻叩声。

“进来。”

许佑年推门而入,一袭月白长衫,在满室红烛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指尖微微发白。

林佳盈拭了拭眼角:“你们兄妹……说说话吧。”说罢,带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只剩红烛燃烧的细响。

许佑年走到敏昭面前,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嫁衣上,喉结微动:“很好看。”

敏昭抬眸看他,忽然发现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未眠。

“兄长……”

许佑年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小小的玉兰,花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宛如泣血。

“这簪子,我一早便备下了。”他嗓音低哑,“只是没想到,会是为送你的新婚礼物。”

敏昭指尖微颤,接过玉簪。

许佑年忽然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样:“东宫夜凉,记得关窗。”

他拿起案上的红盖头,缓缓为她盖上。

视线被遮挡前,敏昭看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没入衣领。

“阿昭,珍重。”

府门外,锣鼓喧天。

小佩扶着敏昭一步步走向花轿,却在台阶处猛地停住——姜仲景竟亲自站在轿前,一袭大红喜服,金冠玉带,俊美如画。按礼制,侧妃入府,太子不必亲迎。

满街议论纷纷,多数的女子羡慕敏昭能得到太子这样的情义。

姜仲景伸手,掌心向上:“阿昭,我来接你了。”

盖头下的敏昭抿了抿唇,将手放入他掌心。

东宫正门九重台阶上,两顶轿辇同时落地。

左侧金顶朱漆轿中,太子妃富察静云扶着瑶青的手缓步而出,正红色翟衣上的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右侧的敏昭刚要掀帘,却听见礼官高唱:“请太子妃先行入殿——”。

富察静云入东宫主殿,敏昭入东宫西偏殿。

富察静云端坐在主殿喜床上,不一会儿,便腰酸背痛,她偷偷掀起盖头,轻声唤着她的贴身侍女瑶青。

瑶青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站着,听到太子妃的呼唤,连忙凑上前去,看到太子妃掀起的盖头,脸上露出一丝焦急,轻声劝道:“小姐怎么能自己将盖头掀起,快快放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急切。

富察静云摆了摆手,疲惫地说道:“无妨无妨,今日殿下亲自迎亲之事我已有所耳闻。想来今夜殿下也会去侧妃妹妹房中。”

富察静云摆了摆手,动作轻柔舒缓,仿佛是微风拂过湖面。

她的眼神中透着疲惫,声音温柔而平静地说道:“无妨无妨,今日殿下亲自迎亲之事我已有所耳闻。想来今夜殿下也会去侧妃妹妹房中。”

说这话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苦笑,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嫉妒与怨恨。

“可您才是太子的正妻啊,太子总要遵循着祖规礼制吧。”瑶青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富察静云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豁达与通透,轻声说道:“今日之事足以见得在殿下眼中,祖规礼制远远不及侧妃妹妹,想来这侧妃妹妹与殿下定是情根深种。”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没有丝毫的怨怼。

“小姐,您真就丝毫不在意吗?”瑶青满脸疑惑地看着太子妃,眼中满是担忧。

富察静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我与殿下仅选秀之日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想做斩断有情人的刀。”

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纷扰。

“我做好这太子妃该做的事,保住富察氏一门的荣耀,管理好这东宫上下,想来殿下也不会太过于冷漠我。将来若能有个一儿半女,一家人平平安安、安稳度日,我便别无所求啦。”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已经看透了这宫中的繁华与寂寞,只愿守着自己的一方宁静。

红烛高烧,西偏殿内沉香氤氲。敏昭端坐喜床,盖头垂落的流苏在眼前微微晃动,耳畔忽闻珠帘轻响。

“都退下。”

姜仲景的声音比平日低哑,脚步声渐近时,她嗅到一缕清冽松香混着酒气。

金秤杆挑起盖头的刹那,敏昭抬眸,正撞进他映着烛火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嫁衣。

“殿下...”她刚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肩头。

“今日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他指尖擦过她耳垂,取下那支白玉兰钗,“这钗素净,衬你。”

敏昭抬眸,唇角含笑,伸手接过玉钗,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她将钗子轻轻搁在妆台上,嗓音柔柔的,却带着一丝试探:“殿下今夜,不该在姐姐殿中吗?”

姜仲景眸色微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怎么,阿昭这是要赶我走?”

敏昭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臣妾不敢。只是礼制如此,殿下若留在臣妾这儿,明日传出去,怕是要惹人非议。”

“非议?”他低笑一声,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我亲自迎你入东宫时,便没想过要守那些规矩。”

姜仲景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下颌,烛火在他眸底跳动,像暗夜里的星子坠入深潭。敏昭呼吸微滞,却见他忽然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阿昭,”他低哑的嗓音裹着温热的气息,“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今夜留在你这里?”

她眼睫轻颤,尚未答话,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下振翅欲飞,掠过红纱帐幔,最终陷进柔软的锦衾里。

“因为在我心中,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窗外忽有夜风拂过,吹得烛火摇曳。帐内光影交错,他玄色的衣袍与她素白的中衣纠缠,宛如水墨在宣纸上泅开。敏昭下意识攥紧身下的锦缎,却被他十指相扣着按在枕畔。

“别怕。”他吻过她轻颤的眼睫,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交给我。”

最后一支红烛“啪”地爆了灯花,鎏金烛台上堆叠的烛泪,恰似月下海棠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