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曹冉便将契书送了过来。
卫去疾接过契书，郑重的签下名字，盖上手印，留下一份，交还一份。
曹冉接过契书，拱手道:“郎君，告辞。”
卫去疾点了点头，将契书夹在道德经里，放入箱子里。
看着桌上的宋刑统，微微一笑，研墨展纸，接着抄书。
一本五贯钱，傻子才不赚呢。
宋刑统共十二篇，自太祖朝颁布到现在改动很少。
终宋之势，用之不改。
律法是了解一个国家的很好途径。
这样日后做一些擦着法律边缘，来回进出的事儿时，能够做到胸有成竹。
花了五日才将宋刑统全部抄完，这几日每天都在下雨，曹评没有来，想必是忙于他们的生意吧。
家里的菜也不多了，需要采买些，打上包袱，将书放进去。
又到厨房取下一根扁担，扭头对着屋里喊道:“去病，今早出去吃!”
只见去病两条小短腿飞快倒腾着，撞到卫去疾腿上。
卫去疾低下身子，将去病抱了起来，嘀咕道:“还挺有劲儿。”
今日又是久违的晴天，抱着去病往内城走去。
汴梁依旧是那么热闹，到处是人，只是街边多了些衣着破烂的流民。
卫去疾先去书铺将宋刑统和笔墨还给掌柜，又取出抄好的纸。
掌柜接过纸，一张张翻看查验。
卫去疾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掌柜取出银子递了过去，“郎君，这字真是极好，收好，不知下本要抄写什么?”
卫去疾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估摸约五两多，笑着道:“掌柜，我不打算再抄书了，多谢。”
卫去疾知道掌柜的应该是多给他银钱了。
大宋缺铜，铜钱与银子兑换比例高，可也没高这么多。
“那我祝郎君，今科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多谢掌柜，那我告辞了。”
“告辞。”
卫去疾抱着去病，拎着扁担走了出去。
伙计凑上前来，不满道:“掌柜，这就是个穷酸书生，您何必这么客气，一页十文本就是高价，一本宋刑统就给了他六贯，凭什么?”
“鸟人，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干伙计，快滚去干活!”
伙计见掌柜不喜，悻悻跑去干活。
掌柜没跟伙计解释，骂跑伙计后，摸着抄写的宋刑统，盯着越走越远的卫去疾，轻声道:
“鸟人，人家被曹公子赏识，即便科举不利，也不是你我能诋毁的，说一句吉祥话也就废我点口水，六贯钱若是能买来进士的手抄本，这买卖谁来都干得。”
卫去疾抱着去病悠闲的走在街上，兜里有钱，万事不慌。
随意挑选着心仪的店铺，兜里有钱了，自然要带去病吃些好的。
这个不错，王楼，早先去开封旅游时，便听过这王楼的名号。
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据说是最早的灌汤包。
今个倒要试一试真假。
王楼门脸很大，食客很多，门口也摆放着桌椅。
卫去疾寻个座位，放下去病，喊道:“伙计，六个羊肉馒头，两碗粥。”
伙计很快将馒头和粥端了上来，“郎君慢用!”
这馒头有些不实在，小了些。
卫去疾慢慢夹起馒头，轻咬一口。
烫!
滚烫的汁水，从缺口处涌出。
这特娘的居然真是灌汤包，服了，彻底服气了。
放下馒头，看着去病没有像往日一样，只是盯着自己身后，不由问道:“怎么了，去病?”
顺着去病的目光，扭头向后看去，两个浑身污泥披头散发的人，抱着孩子赤着脚，蹲坐在对面，朝这儿边看。
那孩子干涩的四肢，仿佛枯死的老树枝儿。
依稀能瞧见几人在咽口水。
卫去疾回过身，指着三人，大喊道:“伙计，三屉馒头，五碗粥，给对面送去。”
伙计没有直接送过去，脸上有些纠结，走了过来，指着对面，“郎君，您心善，可是...”
卫去疾有点懵，没太明白，扭头一看。
好家伙，本来就只有三个，突然涌出了一群破衣烂衫的人，不吵，不闹，就在那边静静的看着。
这一幕对卫去疾的冲击力很大，前世刚工作时，也曾见过生活困苦的可怜人。
也曾偷偷抹过眼泪，留些钱财，安慰自己不多的同情心，只是后来才渐渐有些麻木。
可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赤着脚，佝偻着脊背，面色麻木，眼神空洞。
鲜有孩子、老弱，多是些青壮。
不停舔着干裂的嘴唇，面带一丝渴望，抬头望向这里。
卫去疾不由心里一沉，摸摸怀里温热的银子，一咬牙，掏了出来，扔给伙计，喊道:“全换成粟米，弄成粥，分给他们。”
“郎君，您是善人，我去跟掌柜说。”
伙计一喜连忙跑去。
“好!郎君心善，不愧是咱汴梁人，咱也不是那鸟人，只是比不得郎君，只能出十文。”
“我出两文!”
“俺就剩下五文。”
“嘭~”
“嘭~”
一阵儿将铜钱拍在桌上的声音。
掌柜也跑了出来，指挥着伙计在门口支起两口大锅，拱手抱拳道:“咱汴梁人就是豪爽，俺也不差事儿，俺出两贯!”
“好!好!”
不仅食客，路过的人也纷纷解囊，你一文，我十文。
渐渐儿竟凑出了五十多贯，掌柜连忙叫伙计去卖粮。
卫去疾看着眼前这一幕，扭过脸，端起碗，喝了口小米粥，不知为何，脸上有些湿润。
许是，这粥太好吃了吧!
将米下入锅中，很快便传来香气，对面的人群越靠越近。
“去病，抱紧我。”
卫去疾放下碗起身，去病抱着他的腿，走向锅边。
取了把凳子，将去病放了上去，用身体顶在去病前面。
去病趴在他肩膀上，抱着馒头慢慢吃着。
卫去疾对着人群大喊:“排成两列!”
众人排成两列，卫去疾拿起马勺，接过碗，刚要打粥，一抬头，眉头一皱，转身对伙计吩咐道:“弄些沙土过来!”
伙计不太明白，但还是听话的捡了些沙土。
卫去疾指着两口锅，“扔进去。”
伙计转身看向掌柜。
掌柜眼睛一亮，拍了下伙计脑袋，“听郎君的。”
伙计不情愿的将沙土扔进锅里。
卫去疾用马勺拌匀，盛起一勺，面向那人，咧嘴一笑:“喝吗？”
那人悻悻放下碗，转身离去，嘟囔着:“彼其娘也。”
队伍里人群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离开了。
掌柜凑上前来，感叹道:“郎君这招高啊！俺也不是那小气人，以往遇到遭灾的，俺也施过粥哩，只是总有些不要面皮的人混在里面，谁想到这一把沙土就解决了。”
是啊，遇到灾荒，有的人出钱出力，有的人混吃混喝，全无脸皮，彼其娘也!
流民越聚越多，锅里的粥根本不够分，粮食倒还有，可熬煮也需要时间啊!
好在帮忙的人手足够多。
突然人群闹腾了起来，许多灾民被打倒在地。
掌柜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群，“不好，是巡检司那帮鸟人。”
巡检司?
官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