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市中心,玻璃幕墙的“叶氏资本”大楼顶层。“安居通”项目专属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南大道汹涌的车流,象征着资本与速度的洪流。室内,冷色调的北欧风装修,智能恒温恒湿,却透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感。
苏望坐在靠窗的“首席项目顾问”专属工位前。位置极佳,视野开阔。但,没有实权。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安居通新版后台管理界面。他的访问权限被做了精细的切割,大部分核心数据和功能模块笼罩在灰色的“权限不足”阴影下。
“顾而不问”。叶雨晴给出的职位注解,此刻是如此的精准而讽刺。
办公室的另一端,是真正的权力中心。叶雨晴从叶氏集团调派来的新任CEO——郑凯文,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阿玛尼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的男人。此刻,他正拿着激光笔,对着白板向几个叶氏派驻的高管和技术负责人(替代杨晓芸位置)讲解着什么。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叶氏标准化流程的味道:
“…所以,安居通的核心方向,必须围绕快速变现和规模化复制!一切非盈利、无法在三个月内看到现金流的尝试,都必须砍掉!”
“分布式架构?维护成本过高!冗余设计!我看完全可以用更廉价的云服务替代一部分节点…”
“用户生成内容?审核风险太大!全部下架!由我们叶氏签约的内容团队统一发布标准房源信息…”
“至于那些地方生活服务和所谓的社区互助?毫无价值!用户体验?先活下去再说!”
他手中的激光笔红点,精准地刺穿了苏望团队过去赖以凝聚用户的一切“笨功夫”。
王哲坐在办公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挂名“社区经理”),胖脸憋得通红,看着自己负责的用户运营板块被粗暴地一刀切掉,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死紧。杨晓芸则被安排在外间的“开发支持部”,连郑凯文的面都没资格直接见,憋屈得如同困兽。
苏望平静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一个复杂的轨迹,似乎在演算着什么。郑凯文的聒噪,那些冰冷的“优化”策略,像苍蝇在耳边飞舞,却并未真正干扰到他内心的计算。
深城南山,一个老旧但还算安静的居民小区出租房。这是杨晓芸用苏望给的生活费租下的秘密据点。
灯光下,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不再是安居通的代码,而是打开了无数个英文技术论坛和论文PDF。网页标题显示着“Hash Function”、“Public Key Cryptography”、“Peer-to-Peer Network”……甚至在角落里,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窗口,标题是“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一篇尚未引起广泛关注的预印本论文)。
杨晓芸厚厚的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晦涩的字符,眼睛因为兴奋和缺觉而布满血丝。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舞蹈,快速敲击着一些与安居通当前框架截然不同的代码结构草图。她在笔记本空白页潦草地写下:
“去中心化房源存证……”
“链式数据结构+时间戳……不可篡改特性……”
“基于拜占庭容错的共识机制…替代中心化审核?”
旁边还用红笔标注着巨大的问号和一个感叹号:“算力要求?存储冗余?!分布式数据库的终极形态?!”
思路天马行空,带着技术疯子特有的狂野和不切实际。
“晓芸!给服务器加的冷却风扇到了!我帮你装上!”王哲推门进来,抱着一个大纸箱,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做贼般的兴奋。他把风扇放到角落,那里静静运转着两台苏望偷偷买下的、远超目前安居通需求的顶配服务器——叶雨晴拨付的预算绝不可能批这么多钱买这么强的硬件。
“胖子!快来看!”杨晓芸激动地拉过王哲,指着屏幕上一个复杂的数据流图,“如果我们能做出这样一个底层协议…把每一套房源的信息,包括看房记录、定金流向、合同摘要(脱敏版),像记账一样写入一个分布式的、人人可查但无人能改的链条里…叶雨晴的叶氏中心化后台算什么?用户直接绕过去!”
她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虽然…现在只是一个想法…算力、存储、延迟都是大问题…但给我时间!给我资源!我一定能把它变成捅破叶氏囚笼的尖刀!”
王哲看着那些鬼画符般的符号和杨晓芸眼中近乎疯狂的光,胖脸上露出半知半解却又极度信任的亢奋:“晓芸!你尽管搞!服务器不够,胖哥我再去‘优化’郑凯文那孙子的耗材采购单!”
沪市,瑞金医院特需病房外的休息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昂贵花束混合的气息。
沈清秋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面前摊开着一大摞病历复印件和各种费用的单据票据。母亲在苏望用“卖身契”换来的ECMO和顶级医疗资源介入下,奇迹般地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病情终于稳定,转入了特需病房进行漫长的康复治疗。代价是——天价账单。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ECMO设备租赁费(国际特需渠道)、顶级专家特诊费(按分钟计)、瑞金特需病房的日结清单、进口靶向药…每一串零都触目惊心,累积成一个足以压垮普通家庭的恐怖数字。这些,都被叶雨晴“预付”了。票据抬头印着醒目的“叶氏医疗产业投资基金”。
沈清秋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药物清单的细节上,秀眉微蹙。
“甲磺酸伊马替尼片(格列卫)?400mg*60片……单价:¥23500.00”
“格列卫…”她轻声念着这个拗口的药名。她对药理不太精通,但母亲的病是非典相关并发症引起的罕见血液异常增值,似乎…并非常用的靶向药指征?心中一丝疑虑悄然升起。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打开浏览器搜索。很快,关于这种“天价抗癌药”的信息跳了出来——它主要用于某种特定类型的白血病或胃肠道间质瘤…而非非典后遗症导致的血液问题。而且,瑞金这边的医生医嘱里明确写的是其他几种免疫抑制剂…
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瞬间刺入脑海:这笔高达十四万的药物开销…可能根本就不是用于母亲治疗的!而是…夹带的私货?或者是某种利益输送?
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感瞬间攥紧心脏!她小心翼翼地拍照留存证据,将那张票据单独折好,藏进了贴身口袋。叶雨晴…你就是这样用苏望的自由换来的钱?!
“叶氏资本”大厦楼下咖啡馆。午休时间。
苏望点了杯美式,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电话开着免提,放在桌上。
“老大!”王哲的声音传来,刻意压着,但激动难掩,“搞定了!郑凯文那傻帽‘优化’掉的用户日记板块,我用一个小号马甲在后台开了个秘密接口!晓芸那边的爬虫绕过权限,把用户流失前的吐槽和需求暗戳戳导给咱们了!全是干货!信息量巨大!”
“嗯,干得隐蔽。”苏望啜了口咖啡,眼神锐利,“郑凯文搞的那套‘标准化内容’,用户反馈?”
“骂疯了!但郑大CEO说是‘必要阵痛’!”王哲声音带着讥讽,“不过老大,我和晓芸私下按你‘顾问’的建议,偷偷在社区互助板块埋了个‘漂流瓶’彩蛋功能……表面丢瓶子聊天,实际核心是房产信息关键词触发点对点小范围匹配!绕开审核!三天,就三天!撮合了十一组私下看房!成功率奇高!就是用户贼怕我们关掉!”
“藏好。别被‘优化’掉。”苏望嘴角微扬。阳光照不进叶氏的玻璃幕墙,但总有缝隙可以生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王哲的声音带上了异样:“老大…还有件事…叶雨晴今天一早,让郑凯文通知全项目组,下个月初叶氏年会……要求……要求你作为项目‘顾问’陪同出席……”
王哲顿住,有些艰难地继续说:
“而且…郑凯文那孙子…原话传达的叶雨晴意思…是让你……以她‘未婚夫’的身份出席!”
“噗——!”苏望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猛地握紧杯子,指节发白!眼神瞬间冰冷如同寒潭!
“什…什么?!”饶是苏望两世为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又侮辱性极强的“安排”惊得失语。叶雨晴想干什么?!
深城湾一号,顶级公寓私人会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深圳湾璀璨辉煌的夜景。
悠扬的大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
叶雨晴慵懒地靠在意大利真皮沙发里,端着红酒,欣赏着窗外夜景。她刚洗过澡,穿着丝质睡袍,发梢微湿,卸去了商场上的锐气,美得惊心动魄。
苏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却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窗玻璃上倒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年会的事,郑凯文通知你了?”叶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打破沉寂。
“嗯。”苏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以未婚夫的身份陪我出席。”叶雨晴站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步步走到苏望身后,身体几乎贴着他挺直的后背。丝质睡袍柔滑的质感若有若无地蹭到他的衬衫。
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混合着红酒的气息,钻进苏望的鼻腔。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怎么样?这个‘顾问’的小小附加服务…苏先生能胜任吗?”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和掌控欲!
苏望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叶雨晴笼罩!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警告,死死锁定叶雨晴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相闻!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危险张力!
“叶雨晴,”苏望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你以为签了那张纸,就能把我变成你叶家的牵线木偶?任你摆布羞辱?”
他的眼神充满压迫感:
“陪你出席年会,是顾问职责边界内的‘应酬’,我认。”
“但‘未婚夫’?”
苏望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冷峭的弧度:
“收起你那套无聊的把戏。叶雨晴,你我之间,只有冰冷的协议和冰冷的交易。你想玩感情游戏,找错了对象。”
“哦?是吗?”叶雨晴非但没有被苏望的气势慑退,反而更加逼近一步,几乎是鼻尖相贴。她仰着头,漂亮的眼睛里流转着复杂的光芒——是戏谑?是试探?还是隐藏极深的不甘心?
“协议…交易…那沈清秋呢?”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带着直戳人心的冰寒,“你在ICU外,用那份‘卖身契’换她母亲命的时候…也是冰冷的交易?”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苏望,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冰山?你的软肋,你的命门…我捏得一清二楚!那个沈清秋,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闭嘴!”苏望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危险!沈清秋三个字像是最敏感的神经被触碰!
“让我闭嘴?”叶雨晴的傲气被彻底激起!她伸出手指,竟然极其大胆地、轻轻点在了苏望紧锁的眉心上,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
“可以啊!年会!未婚夫身份!是我叶雨晴的条件!没有还价余地!”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同女王下达不容置疑的谕旨:
“要么,戴上我给你的这个‘身份’,陪我演一场戏,在年会叶氏长辈和所有资本面前坐实你我关系!让我拿到家族内部更大的话语权!然后…沈母后期天价的康复费用?叶氏全包!我甚至可以给她安排全球最好的康复中心!”
“要么…”
她眼神如刀,一字一顿:
“我现在就停掉所有流向她母亲的特效药供应!拔掉ECMO的电源!让那位林阿姨…从云端,再掉回地狱!”
冰冷!赤裸!残忍!
这是最赤裸的威胁!用沈清秋母亲刚刚脱离险境的生命,作为筹码!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苏望的理智堤坝!他猛地抬手!
“啪——!”
清脆无比的耳光声在大理石空间里爆开!
叶雨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打得踉跄一步!雪白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叶雨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望!骄傲如她,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苏望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压制着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叶雨晴!你敢动她母亲一下!”
“我保证!你绝对!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杀气!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整个温暖如春的房间!连窗外璀璨的夜景,仿佛也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
叶雨晴怔怔地看着眼前如同狂暴凶兽的苏望,捂着脸颊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深处,那丝被一直刻意压制的心绪——也许是委屈、也许是不解、也许是别的什么——第一次,在剧痛和杀意面前,清晰地翻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门外,传来了沈清秋清冷、此刻却带着异样急促的声音:
“叶雨晴!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那批格列卫的药…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