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实验室的空气骤然绷紧，仿佛凝固的凝胶。

每一个细微的操作声都被无限放大，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仪器运转的低鸣、乃至压抑的呼吸声，都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上，屏息凝神，等待着数据的脉搏重新跳动。

张皓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借着冰冷仪器外壳的反光，瞥了一眼悬在半空、宛如钢铁巨兽的观察平台，一丝冰冷的决绝在眼底闪过。

“是超低温冰封太久，机能沉眠过深了么？”这个念头在他疲惫却高速运转的脑中盘旋。没有时间犹豫了。

“继续注射基因药剂！”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了压抑的寂静，“剂量——百分之百！同步启动实验室升温程序，为试验体解冻！”

指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控温系统嗡鸣启动，天花板的叶轮开始旋转，暖风被精准地梳理，如无形的暖流，轻柔地拂过试验台上少年冰冷的肌肤。

冰霜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消融，凝结的水珠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在金属床沿摔碎。

与此同时，冰冷的机械臂再次无声降下，针尖悬着一滴晶莹的、蕴含致命能量的淡蓝色药剂。

操作员的手心沁出冷汗，导致机械臂在刺入少年臂腕的瞬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当推注完成的信号灯亮起，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百分之百——“利维坦计划”级别基因剂量！这个数值本身，就足以让任何知情者胆寒。

“心跳63次/分，持续上升！”

“体温35℃，趋近正常！”

“血压90/60，上升中！”

冰冷的AI女声，此刻却如同天籁，将每一项数据的积极变化清晰地播报出来。

屏幕上的曲线不再死寂，它们开始有力地向上攀升，如同被注入生机的藤蔓。辅助药物的协同作用下，少年各项生理指标正以惊人的速度向预设的理想值靠拢。

高悬的钢铁堡垒内，几位机构分部的负责人透过单向玻璃目睹着这一切，低声的争论瞬间爆发。

指责张皓坤擅自突破安全阈值的声音，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淹没——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赞许。毕竟，若不孤注一掷，此刻等待他们的，将是奥菲娜上校冰冷的“清理”指令。数据的向好，暂时证明了张皓坤这步险棋的价值。

下方实验区，张皓坤紧盯着屏幕上大部分已跃入安全区的数值，尽管仍有几项在临界线边缘徘徊，但希望已然点燃。“开始接入脑域，控制中枢神经！”他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祷，“但愿……一切平静。”

他知道，真正的鬼门关才刚刚开启。药剂常备化过程中的抗性只是小麻烦，最致命的，是接下来的“因子实体化”。

这一步，是创造与毁灭的分水岭。成功，则打开通往“神域”的大门；失败，轻则试验体意识湮灭，沦为活死人；重则能量暴走，化身无法控制的破坏兵器，将实验室连同所有人一同拖入地狱。

过往无数次惨烈的失败，以及那些因此消逝的生命，都如同沉重的枷锁，提醒着这份危险。冷冻实验体的初衷，正是为了延缓细胞分裂的狂暴速度，争取宝贵的反应时间。

然而，从决定使用百分之百剂量的那一刻起，张皓坤就已明白，过去的“安全阀”不复存在，他们正驶向一片完全未知且汹涌的海域。

实验舱内，解冻的少年身体不再僵硬，显露出属于少年的、带着脆弱感的线条。湿漉漉的黑色短发贴在额前，肩胛处，一个淡紫色的数字印记随着体温回升而清晰浮现——“23”。这冰冷的代号，是他在这里唯一的名字。

当那根纤细如发丝的银色探针，精准地刺入他后脑的特定位置时，23号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湍急的漩涡。

白光吞噬了一切。

再次“睁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走廊里。

前后都是和他一样穿着灰白条纹单衣的男孩，像流水线上复制的产品，只有身高和胸前缝着的不同数字标识（22， 24， 25...）勉强区分着个体。空气沉闷，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在回荡。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时间感变得模糊。

走廊的尽头，一扇厚重的红松木门突兀地矗立着，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血。门两侧，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尼龙头盔下的深色护目镜隔绝了所有情绪，只反射出冰冷的光。

“下一个，22号！”

红木门被拉开，一个抱着记事本、面无表情的白衣护士探出身来喊道。排在23号前面的男孩，顺从地、甚至有些麻木地跟了上去，身影消失在门后那片未知的幽暗里。

23号静静地看着那扇再次合拢的门。

一种本能的、模糊的恐惧在心底滋生，但那扇门又仿佛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召唤。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个必将到来的点名。

“下一个，23号！”

护士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