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骨哨的低语**
落霞村的临时营地内,血腥与草药的气味混杂,挥之不去。沈溪月坐在简陋的医帐中,面前摊开着几卷泛黄的医书和几样从战场上收集的、沾染了魔气的残片(破碎的皮甲、凝固的暗血)。她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捻着那枚云湛拾回的、赤鸢遗落的黑色骨哨。
骨哨触手冰凉,质地坚硬,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感。哨身没有任何符文,只在尾端有一个细小的吹孔。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但沈溪月凝神静气,将一丝微弱的、家传的“灵犀引”探入其中。
嗡——
仿佛一滴水落入寂静的深潭。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精神波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缠上了沈溪月的感知!
“啊!”沈溪月闷哼一声,指尖如同被冰针刺中,瞬间缩回,脸色更白了几分。那波动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充满了痛苦、挣扎与无尽绝望的负面情绪!更让她心悸的是,这波动中,竟夹杂着一丝极其熟悉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灼热感——与落霞村伤者身上残留的“焚心焰”气息,同源!
“这…这是…”沈溪月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惊骇。这骨哨,绝不仅仅是通讯工具!它更像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着其主人——那个名为赤鸢的魔族女子——强烈精神印记,甚至可能与其力量本源(焚心焰)相连的媒介!
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入一丝灵犀引。这一次,她不再试图触碰那核心的冰冷绝望,而是如同抚过琴弦般,极其轻柔地感知其表层。她“听”到了!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情绪的“回响”——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担忧和恐惧!这恐惧的对象…指向一个被绝望和暴戾包裹的、如同熔岩般炽热而危险的核心…是烬苍!是那个魔首!
骨哨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抗拒她的探查,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云湛走了进来。他刚巡视完防务,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他一眼就看到沈溪月苍白的脸色和她面前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骨哨。
“溪月!”云湛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责备,“你又在研究这邪物?我不是说过,魔物秽邪,沾染不祥!”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将那骨哨拿走。
“别碰!”沈溪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她迅速将骨哨握入手心,藏于袖中,那股冰冷的波动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云湛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皱得更紧:“溪月?你怎么了?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沈溪月定了定神,迎上云湛关切又带着疑惑的目光。她很想告诉他,这骨哨里承载的绝望与担忧,与战场上那些只知杀戮的魔族截然不同;很想告诉他,神族的仪式让她感到不安;很想告诉他,这枚小小的骨哨,似乎在揭示着魔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个同样在痛苦挣扎、被恐惧笼罩的族群。
但当她看到云湛眼中那尚未散去的、对魔族刻骨的仇恨,看到他银甲上残留的、昨夜激战留下的魔气痕迹,还有那即将开始的、以“守护”为名的血祭…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告诉他,又能如何?他会信吗?他会怀疑神使吗?还是…会认为她被魔物蛊惑了心智?
“没什么,”沈溪月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复杂,“只是觉得这魔物材质特殊,寒气刺骨,怕伤到你。我…只是想看看能否找到克制魔族邪功的法门。”她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云湛闻言,神色稍缓,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深深看了沈溪月一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坐在她对面:“溪月,我知道你心善。但魔族凶残狡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昨夜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无辜村民下手时,何曾有过半分怜悯?这骨哨,或许就是他们联络作恶的邪器。听我的,把它毁了,或者…交给神使净化。”
交给神使?沈溪月心头一跳,袖中的手将骨哨握得更紧。交给那个主持血腥仪式、让她本能感到不安的明霄神使?不!绝对不行!
“湛哥,”她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恳求,“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或许…它能成为我们了解魔族弱点的线索。若贸然毁去或上交,线索就断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而理性。
云湛看着沈溪月清澈却坚定的眼眸,沉默片刻。他了解她的固执,尤其在医术和探究未知事物上。最终,他妥协地点点头:“好吧。但务必小心,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
看着云湛离去的背影,沈溪月缓缓松开紧握的手,看着掌心中那枚沉默的骨哨。它不再发烫,恢复了冰冷的触感,但那股深沉的绝望和恐惧,却仿佛烙印在了她的感知里。这枚小小的骨哨,像一把钥匙,正在缓缓打开一扇通往黑暗真相的大门。而门后等待她的,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第二节:古墓的赌注**
黑石裂谷深处,烬苍的宣言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并非全是同仇敌忾的浪花。
巨大的熔岩洞穴一角,气氛压抑。几名身上带伤、神情桀骜的魔族战士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他们是“裂齿”部族残存的首领及其亲信,昨日刚劫掠过烬渊的物资,此刻寄人篱下,却毫无收敛。
“哼,杀上九霄?用神族的血染红天阙?”裂齿首领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不远处赤鸢的耳中,“烬苍那小子是被蚀心咒烧坏了脑子,还是被云湛一剑劈傻了?就凭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连填神族脚下的沟壑都不够!”
“就是,空喊口号谁不会?”一个亲信附和道,贪婪的目光扫过烬渊部族刚刚抢回、还没来得及完全分发的粮食,“有这力气,不如想想怎么多弄点吃的实在!听说烬苍还想去‘葬魔渊’?那鬼地方,进去的就没活着出来过!我看他是想拉着所有族人给他陪葬!”
“葬魔渊?”赤鸢心中一惊。那是裂谷深处最凶险的禁地,据说是上古神魔大战的战场核心,空间破碎,魔气狂暴混乱,更有无数陨落强者的怨念和不灭残魂盘踞,是真正的生命禁区!烬苍要去那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烬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穴中央,暗紫色的眼眸冷冷扫过裂齿部族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家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让他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低下头不敢对视。
“出发!”烬苍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他身后,是烬渊部族仅存的、最精锐的二十名战士,个个眼神带着赴死般的决绝。赤鸢赫然在列,她手臂的伤被特殊的魔纹绷带紧紧束缚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
“首领!”墨崖长老在族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枯槁的脸上满是忧惧,“葬魔渊…去不得啊!那里是诅咒之地,蚀心咒在那里会千百倍地…”
“不去,就是等死!”烬苍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墨崖,守好营地。若我三日未归…”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惶恐不安的族人,最后落在赤鸢脸上,“…烬渊部族,由赤鸢暂领。”
赤鸢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烬苍。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苍!我跟你去!”赤鸢上前一步,语气坚决。
“你留下!”烬苍的声音不容反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的伤未愈,进去是累赘。烬渊…不能没有火种。”他深深地看了赤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决绝,有托付,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眷恋。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通往裂谷更深处的黑暗甬道。二十名死士紧随其后,脚步声沉重而悲壮。
赤鸢僵在原地,看着烬苍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额角的魔纹,在进入甬道前的最后一瞬,仿佛燃烧般亮了一下!蚀心咒…正在疯狂地侵蚀他!他去葬魔渊,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源魔晶”传说!他是在用死亡禁地的恐怖压力,强行刺激自己,要么在绝境中突破蚀心咒的桎梏获得更强的力量,要么…就彻底死在里面,结束这痛苦的挣扎!
这是一个疯子才会做的赌注!用命去赌那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赤鸢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送死!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再次摸空。骨哨…那枚能压制蚀心咒躁动、能传递她安抚心绪的骨哨…遗落在落霞村了!没有它,她甚至无法在关键时刻尝试唤醒烬苍一丝理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深爱的、正一步步被诅咒推向毁灭深渊的男人,消失在象征着死亡的黑暗里。
**第三节:神影的注视**
葬魔渊的边缘。
这里已不再是裂谷的形态,更像是一片被恐怖力量硬生生撕裂、扭曲的大地。天空是破碎的、翻滚着污浊紫黑色云气的旋涡,不时有惨白色的空间裂隙如同恶兽的利齿般闪现又消失。脚下是嶙峋的、仿佛被巨力碾碎又胡乱拼凑的黑色怪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味、血腥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怨念和疯狂。
狂暴的魔气乱流如同无形的利刃,呼啸着切割一切。寻常魔族靠近边缘,便会被这混乱的能量撕碎神智,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烬苍站在深渊边缘,狂风吹拂着他暗赤色的战甲和散乱的黑发。他额角的魔纹此刻如同活物般扭动,散发着妖异的赤芒,抵御着外界狂暴魔气的侵蚀,同时也疯狂地汲取着这里的混乱能量,加剧着蚀心咒的反噬!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和灵魂!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暗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深渊下方翻滚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
“跟紧我!用魔元护住心神!掉队者,死!”烬苍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他不再是人,更像一头被痛苦和绝望逼到绝境的凶兽。
他纵身一跃,如同陨石般坠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二十名死士紧随其后,脸上带着赴死的麻木,身影迅速被翻滚的魔气吞没。
就在他们消失后不久。
渊口边缘一块扭曲的巨石阴影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他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流动的阴影构成,轮廓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他没有五官,只有两点如同冰冷星辰般的幽光,代替了眼睛的位置。这正是之前出现在烬渊洞穴阴影中的监视者——一个高等的“影狩”,神族“天罗”系统最隐秘的爪牙之一。
影狩静静地“注视”着烬苍等人消失的深渊入口,两点幽光微微闪烁,将信息通过某种玄奥的链接传递出去。
九霄天阙,无尽光辉的神座之上。
曜宸帝君面前的光幕中,正清晰地映现着葬魔渊口那狂暴混乱的景象,以及影狩传回的烬苍跃入深渊的画面。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与冰冷的笑声,在空旷的神殿中响起。“蚀心咒…葬魔渊…烬苍…你果然没有让本座失望。”曜宸帝君完美无瑕的脸上,那抹悲悯的微笑依旧,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毫无感情的、如同万载寒冰的漠然。
他指尖轻轻一点,光幕中的景象变幻,又显化出另一幅画面:大胤王朝的“祈天坛”上,巨大的祭坛符文流转,中央悬浮着戮魔神兵的虚影。下方,九名被选中的、身负“庚金煞气”的精锐士兵,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押送到祭坛核心。明霄神使悬浮在上空,口中吟唱着神圣的祷言,水晶球光芒大盛。当神火(由众生愿力汇聚的淡金色火焰)升腾到最炽烈的瞬间——
噗!噗!噗!
九道血箭,如同被操控的傀儡,精准地射入神火核心!士兵们脸上的惊恐、不甘、愤怒瞬间凝固,他们的生命精华连同那所谓的“庚金煞气”,被神火贪婪地吞噬!血光融入淡金色的火焰,使其瞬间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猩红!神兵的虚影,似乎凝实了一丝,散发出的锋芒更加刺骨冰寒!
曜宸帝君看着光幕中那血腥而神圣的一幕,看着下方无数人族信徒虔诚跪拜、贡献愿力的景象,嘴角的弧度加深。
“很好。”他的声音如同天籁,却蕴含着掌控一切的冷酷,“养料…需要挣扎,才能更美味。烬苍,你的疯狂,云湛的忠诚,人族的愿力,魔族的绝望…都是这盘棋局上,不可或缺的…养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光幕中那翻滚的葬魔渊。
“去吧,影狩。让这场‘养蛊’…更有趣一些。”无形的意念穿透空间壁垒,下达了指令。
葬魔渊口的阴影中,影狩那两点幽光骤然亮起,如同收到指令的毒蛇。他扭曲的阴影之躯,无声无息地滑入了那翻滚着死亡与疯狂的深渊,如同投入沸水的一滴墨汁,迅速消失不见。
深渊之下,等待烬苍的,除了上古的凶险,还有来自九霄的、冰冷的恶意。而曜宸帝君的目光,已然越过深渊,投向了祈天坛上那柄正在无数生命浇灌下、逐渐成型的神兵,以及…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