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江临大学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中浮动着南方特有的湿润与桂花香。
顾清站在校门口，肩上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双肩包，手里攥着那封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的录取通知书。
“大学第一封信……”他低声念叨，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母亲临行前反复叮嘱的话：“你爸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给你，说等你真正踏入大学那天才能看。”可现在，录取通知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张入学须知和一张校园地图。
他不敢打电话问母亲，怕她身体吃不消，只能自己找。
于是，在其他新生忙着注册、找宿舍、加社团群聊时，顾清一个人踏上了“寻信之旅”。
他从主教学楼走到图书馆，又绕到体育馆，最后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停下了脚步——前方是一栋红砖小楼，掩映在一片葱郁的银杏树下。
楼外没有明显的标识，却有微弱的广播声从中传出。
“《清歌》，文学频道，正在直播。”
他怔了一下，这声音温柔细腻，像春风拂过水面。
出于好奇，他推门走了进去。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老旧的壁灯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边走边四处张望，想找点线索，却在经过一间半掩的门时不小心撞了上去。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原本播放着古典配乐的广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清慌忙退后几步，心跳如擂鼓。
他刚想解释，一个身穿浅灰色衬衫的男生已经冲了出来，脸色铁青。
“你是哪个学院的？不知道这里是直播间吗？节目都快结束了！”
顾清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那人冷笑一声，“广播站不是观光景点，请出去。”
“等等。”一道柔和的女声从屋里传来。
顾清抬头望去，看见一位穿着白色针织衫的女生正坐在主播台前，面前是一排老式的收音设备。
她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肩头，眉眼温婉，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人。
“我是白慕。”她站起身，朝顾清微笑，“是我不小心按错了暂停键，不能全怪他。”
那位男生显然不太满意这个说法，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顾清一眼，转身回到控音室。
“你也喜欢听广播吗？”白慕轻声问。
顾清一愣，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只是出于礼貌，并不是真的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在找一封信……”
话还没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莫名其妙，连忙改口：“就是……我妈妈让我来找一封很重要的信。”
白慕眨了眨眼，似乎没太听懂，但她没有追问，而是温和地说：“那你先去别处找吧，我们还得重新录一段结尾。”
顾清点点头，转身欲走，却被白慕叫住：“同学，你的名字？”
“顾清。”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笑了笑，“下次记得敲门。”
他点头应下，低头往外走，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
刚才那一幕虽然尴尬，但她的语气始终平静温柔，甚至还在替他说情。
就在他即将跨出广播站门口时，控音室突然传来一句怒吼：“信号又断了！怎么回事？”
顾清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名叫陈宇泽的副站长正对着设备大发雷霆，而白慕也皱起了眉。
“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她喃喃自语。
顾清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目光落在那扇他刚才不小心撞开的门上。
他的视线扫过门框边缘，忽然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插头松了一半。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上前一步，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连接主控系统的一条音频线路。
“那个……可能是这里的问题。”他小声说。
“你说什么？”陈宇泽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顾清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解释：“门撞了一下，这条线可能接触不良了……我能试试接回去吗？”
白慕看着他，
而此刻，广播间的沉默比刚才的中断更令人窒息。
顾清蹲在地上，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原本只是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撞开了那扇门，可当他看到那个松动的插头时，本能地就想去检查。
“这……这个接口好像接触不良。”他说得结结巴巴，声音压得很低，“我、我以前在家修过一些小家电，所以……”
陈宇泽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维修工吗？别在这儿添乱。”
白慕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顾清的动作。
她的目光落在他蹲着的姿势和专注的眼神上，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笨拙。
顾清没有理会陈宇泽的嘲讽，而是伸手将插头轻轻插回去，然后站起身，试探性地按了下旁边的一个按钮。
广播里重新传出了柔和的背景音乐，白慕的声音也再次清晰地从音响中流淌出来。
“信号恢复了。”她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
陈宇泽愣了一下，立刻跑回控制台查看设备状态，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就靠这么一个小动作？”
“谢谢你。”白慕转头看向顾清，眼神比刚才多了一分温和。
顾清却只是低头摆了摆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不用谢，我只是碰巧……”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广播站。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起他衣角的一角，像是要把他刚刚那一幕尴尬的记忆都带走。
他走得很快，脚步急促，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冒失，甚至可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尤其是那位副站长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以后还是离这里远点比较好。
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红砖楼门口的时候，一枚小小的银杏书签从他包里滑落，轻轻飘落在地上，被风吹得翻了个身。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愿你一生清澈，如这叶脉分明。”
那正是母亲在父亲临终前亲手刻下的书签，一直放在她的珍藏本里。
今早出门前，她悄悄塞进了他的背包夹层，说：“这是爸爸写给你的话，也是他希望你能记住的。”
顾清没有察觉到它的遗失。
而当白慕走出广播间，恰好看见了那枚书签。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抚过那行刻痕，眼神微微一闪。
“顾清……”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回到宿舍后，顾清坐在床边，手里攥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母亲打个电话问清楚到底“第一封信”在哪里。
但他最终还是放下了。
“再找一天吧，也许它真的藏在校园某个角落。”
他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绿意，忽然想起广播间里那个温婉的身影。
那一瞬间的对视，虽然短暂，却莫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影子。
他摇了摇头，把那份悸动压下去。
“以后绕开红砖楼。”他对自己说。
但命运往往不会让人轻易避开它早已安排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