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岭逢梅,剑穗缠香

凡界,青霄剑派。

腊月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把后山的练剑坪盖得只剩一片白。

沈砚裹紧了身上的灰布外袍,指尖捏着柄锈铁剑,对着雪地里的木桩挥了挥。

剑风扫过,只带起几片碎雪,连木桩上的积雪都没震落。

“又走神?”

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沈砚回头,见苏慕言站在廊下,手里提着个食盒。

青布衫上落了层薄雪,却半点没沾湿。

他是剑派掌门的独子,也是同辈里剑术最出挑的,此刻眉头微蹙,显然是看了好一会儿。

沈砚挠了挠头,把锈铁剑往旁边一放:“苏师兄,这雪太大,剑沉得握不住。”

苏慕言走过来,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搁,打开时冒起白汽。

里面是两碗热粥,还有碟腌梅,酸香混着米香飘出来,驱散了雪天的冷。

“先喝粥。”苏慕言递过一碗,“师父说你这几日练剑太急,气脉有些浮。”

沈砚接过粥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暖,心里也跟着热了热。

他不是剑派弟子,是半年前被师父捡回来的。

那时他躺在雪岭上,浑身是伤,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只手腕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暖得像团火。

师父说他骨相里有灵韵,留他在剑派养伤,顺便跟着学剑。

“多谢师兄。”沈砚喝了口粥,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指尖的冻意。

苏慕言没说话,靠在石栏上看雪,目光落在远处的梅林——那里的梅花开得正盛,雪压着红梅,像燃在雪地里的火。

“明日起,你跟我去前山练剑。”苏慕言突然开口,“后山风大,不适合你现在的气脉。”

沈砚愣了愣:“可是……我资质差,怕拖师兄后腿。”

这半年来,他学剑总比别人慢半拍,同一套“流云剑”,师弟们三天就会,他练了半月还总出错。

苏慕言瞥了他一眼:“资质差就多练,师父留你,不是让你躲在后山看雪的。”

话虽冷,却没带半分嫌弃。

沈砚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心里有点发涩。

他知道苏慕言是好意,可他总怕自己笨手笨脚,给人添麻烦。

正沉默着,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阵淡淡的梅香。

沈砚抬头,看见个穿青碧色裙的少女站在廊口,手里捧着件厚棉袍。

她头发梳得整齐,发间别着支墨玉簪,脸颊冻得微红,像刚从梅树上摘下来的果子。

是苏清寒,苏慕言的妹妹,剑派里最会炼丹的姑娘。

“哥,师父让我来送棉袍。”苏清寒把棉袍递给苏慕言,目光扫过沈砚时,轻轻顿了顿。

她的眼神很轻,像雪落在梅瓣上,没等沈砚反应过来,就转了回去。

“这是……沈砚师弟吧?”苏清寒轻声问,声音软得像雪后的风。

沈砚连忙站起来,手里的粥碗晃了晃,差点洒出来:“是、是我,苏师姐好。”

他有点慌,这是第一次跟苏清寒说话。

以前远远见过几次,她总在丹房里忙,要么就是抱着药篓去后山采药,身影轻得像片云。

苏清寒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放在石桌上:“这是清燥丹,你练剑时若气脉浮,就吃一粒。”

瓷瓶是白瓷的,上面描着细梅纹,看着很精致。

“多谢师姐。”沈砚拿起瓷瓶,指尖碰到瓶身的凉,又赶紧放下。

苏慕言在旁边轻咳一声:“清寒,你不是要去给梅树浇灵泉吗?”

苏清寒“嗯”了一声,转身往梅林走,青碧色的裙角扫过廊下的积雪,带起串细碎的雪沫。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梅林,被红梅遮了身影,才收回目光。

“看什么?”苏慕言敲了敲他的粥碗,“粥要凉了。”

沈砚脸一红,赶紧低头喝粥,却觉得嘴里的粥比刚才更甜了些。

苏慕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石桌上的瓷瓶,看了眼上面的梅纹,又放了回去。

粥喝完时,雪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亮得晃眼。

“走吧,去练剑。”苏慕言拿起锈铁剑,扔给沈砚,“今天教你‘流云剑’的起手式。”

沈砚接住剑,跟着苏慕言走到练剑坪中央。

苏慕言站在雪地里,身姿挺拔如松,挥剑时带起一阵风。

“流云剑重‘柔’,要像雪落梅林,看似轻,实则有韧劲。”

他手腕轻转,锈铁剑在他手里像活了似的,剑风扫过,雪地里竟划出一道浅痕,却没扬起半点雪沫。

“你来试试。”苏慕言收剑,看着沈砚。

沈砚深吸一口气,学着苏慕言的样子挥剑,可剑刚举起来,就觉得手腕发沉,剑风乱得像团麻。

“不对。”苏慕言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沉肩,坠肘,气沉丹田——你太急了。”

他的指尖很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碰到沈砚的手腕时,沈砚觉得手腕上的胎记突然烫了一下。

像有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涌,冲到心口,又散开。

“感觉到了吗?”苏慕言松开手,“剑不是用劲挥的,是用气带的。”

沈砚点点头,再挥剑时,竟觉得剑轻了些,剑风虽然还是乱,却比刚才稳了些。

“再来。”苏慕言站在旁边,目光专注。

沈砚一遍遍地挥剑,雪落在他的发间、肩上,他却没察觉,只觉得手腕上的胎记越来越暖,心里也越来越亮。

不知练了多久,太阳升到头顶,雪彻底停了。

沈砚挥完最后一剑,收剑时手都在抖,却觉得浑身舒畅,比刚才松快了不少。

“还行。”苏慕言点点头,“明天这个时辰,还来这里。”

沈砚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苏慕言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沈砚的手腕:“你那胎记……平时也这么暖?”

沈砚愣了愣,摸了摸手腕:“嗯,不管冬夏,都温温的,师父说可能是天生带的灵韵。”

苏慕言没说话,转身走了,青布衫的衣角在雪地里划了道浅痕。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石桌上的小瓷瓶,心里甜滋滋的。

他拿起瓷瓶,拔开瓶塞,里面的丹药是浅青色的,闻着有股梅香,跟苏清寒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倒出一粒,放进嘴里,丹药化在舌尖,清清凉凉的,刚才练剑的滞涩感竟真的散了。

“多谢师姐。”沈砚小声说,对着梅林的方向笑了笑。

他收拾好食盒,提着锈铁剑往自己的小屋走。

路过梅林时,看见苏清寒正蹲在梅树下,给梅树浇灵泉。

灵泉水是碧绿色的,从她手里的木瓢里洒出来,落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水洼。

她的发间沾着片红梅瓣,像特意别上去的装饰。

沈砚脚步顿了顿,想打招呼,又怕打扰她,只好轻轻绕过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苏清寒轻声说:“那株梅树的根冻着了,得用灵泉多浇几遍。”

沈砚回头,见她正对着一株矮梅说话,指尖轻轻碰着梅枝上的雪。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他突然觉得,这雪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回到小屋时,沈砚把苏清寒给的瓷瓶放在窗台上,让阳光照着。

他坐在桌前,拿出张纸,凭着记忆画刚才苏慕言教的剑式。

画着画着,笔却顿了——纸上不知何时,竟画了朵小小的红梅,跟梅林里的花一样。

沈砚脸一红,赶紧把纸揉了,却没舍得扔,塞进了袖袋里。

窗外的雪化了些,露出青石板的颜色,远处的梅林里,红梅开得更盛了。

他想,明天一定要好好练剑,不能让苏师兄失望,也不能让……苏师姐失望。

手腕上的胎记又暖了些,像在回应他的话。

这一夜,沈砚睡得很沉,梦里是梅林,是暖粥,还有个穿青碧色裙的少女,站在雪地里,对他笑。

第二天一早,沈砚天没亮就起了。

他把锈铁剑擦得亮堂堂的,又换上件干净的灰布袍,往练剑坪去。

刚走到半路,就看见苏清寒提着药篓往后山走,药篓上盖着块青布,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草药。

“苏师姐早。”沈砚赶紧打招呼。

苏清寒回头,看见是他,点了点头:“早,你去练剑?”

“嗯。”沈砚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药篓上,“师姐去采药?”

“嗯,后山有株‘冰叶花’,雪化了该采了,能炼清燥丹。”苏清寒说,声音很轻。

沈砚想起昨天吃的丹药,心里一动:“冰叶花……难采吗?”

“还好,就是后山雪没化透,路滑。”苏清寒笑了笑,“你快去吧,别让我哥等。”

沈砚点点头,看着她往后山走,药篓的青布在风里轻轻飘。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快步往练剑坪去。

苏慕言已经在那里了,正对着木桩练剑,剑风飒飒,比昨天更利落。

“来了?”苏慕言收剑,“今天教你‘流云剑’的第二式,‘风过梅林’。”

沈砚赶紧站好,认真看着。

苏慕言挥剑时,锈铁剑带起的风真像梅林风,柔中带劲,雪地里的木桩被剑风扫过,竟掉了块木渣。

“记住,手腕要活,像梅枝在风里晃。”苏慕言说。

沈砚学着练,一开始还是笨手笨脚,剑总往错的方向偏。

苏慕言没催,只是在他错的时候,用剑鞘轻轻敲他的手腕:“不对,往左边带一点。”

练了一上午,沈砚终于能把“风过梅林”练得像模像样了。

苏慕言点点头:“还行,下午再练半个时辰,就能接第一式了。”

沈砚心里高兴,刚想道谢,就看见苏清寒从后山回来,药篓里的冰叶花露了出来,是淡蓝色的,像冻住的星星。

她的裤脚沾了泥,显然是路滑摔了。

“清寒,怎么了?”苏慕言赶紧走过去。

苏清寒摇摇头:“没事,踩滑了一下,没摔着。”

可她的手背红了,像是擦到了石头。

沈砚看着,心里有点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慕言皱了皱眉:“以后采药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苏清寒笑了笑,把药篓递给苏慕言,“你先拿回去,我去丹房炼药。”

她转身往丹房走,脚步有点慢,显然是脚踝也受了伤。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跑过去:“苏师姐,我帮你拿药篓吧。”

苏清寒回头,愣了愣:“不用,不沉。”

“我帮你拿吧,你手红了。”沈砚坚持着,伸手去接药篓。

他的指尖碰到药篓的竹编,又碰到苏清寒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

苏清寒的指尖很凉,像冰叶花的露。

“那……多谢你了。”苏清寒松开手,把药篓递给了他。

“不客气。”沈砚接过药篓,觉得也不沉,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怕碰坏了里面的冰叶花。

两人一起往丹房走,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雪后的阳光落在地上,暖融融的,远处的梅林里,有鸟在叫。

沈砚偷偷看了眼苏清寒的手背,红得很明显,心里想,等会儿练完剑,去采点“暖筋草”,给她敷上。

手腕上的胎记又暖了,像在说“好”。

他觉得,这青霄剑派的日子,好像比他想的,要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