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张献忠跟着张快,一前一后回到客房。
精心布置的客房,虽然炕上用品一应陈旧,但也显得利落干净。
收拾停当之后,躺在炕上的张献忠,就着昏暗的烛光,翻看携带的书籍。
张献忠辍学之后,一直坚持书不离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看上一会儿书。
“献忠就在房里歇着,大大去客栈后面,看看小毛驴和货物,忙完之后就回房休息。”
张快看了看张献忠,一边说话,一边退出房门。
当张快回到客房时,张献忠依然还在炕头,就着幽幽的烛光,翻看着手里老旧的书籍。
张献忠看了看张快,连忙微微地笑了笑。
“献忠别再看书,快来洗一洗脚吧!走了远路,用热水洗洗脚,可以解除疲劳!明早还要早起,去集市卖枣,洗了脚,就上炕休息吧!”
张快找到一个铜盆,打来滚烫的洗脚水。
张献忠连忙放下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和衣下了炕,端起铜盆,坐到一张木凳上,将双脚慢慢伸进铜盆里。
滚烫的热水,泡着红肿的双脚。
丝丝的舒服感,顿时传遍全身。
张献忠感觉旅途的劳顿,突然之间,消失遗尽。
东方的天际,有了一抹的亮光。
张快一觉醒来,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连忙翻身轻轻下炕,就着客房的灯光,一边穿着衣衫,一边看了看还在梦里的张献忠。
“献忠快起来,天亮啦!”
张快收拾停当,轻声唤着鼾声连连的张献忠。
“大大,天亮了吗?”
张献忠听见张快的叫声,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曙光,又看看身旁的张快,连忙打了一个哈欠。
张献忠实在太累了,即便休息了一个晚上,仍然感觉很累,真想再多睡一会儿觉,那该多好啊!
“傻儿子,快看看,天已经亮了,快去洗个脸吧!吃了早饭,就可以去集市了!”
张快看着睡意仍浓的张献忠,连忙轻声笑了笑。
张献忠连忙点了点头,拿起一条小毛巾,哼着陕北小调,乐颠颠朝客房外走去。
“这袋红枣真不赖,个儿大,又特別甜,成色也很好。张老板,这红枣究竟怎么卖啊?”
一位上了年纪,面容慈祥的老者,仔细看了口袋里的红枣,抬头看着近旁的张快。
“一百斤红枣,八两五钱银子。”
张快见老者有意买红枣,连忙微笑着答话。
张快常来定边贩卖红枣,集市里很多人,认识卖红枣的张快,管张快叫“张老板”。且知道张快,是从柳树涧来的,故而也就无拘无束。
“老伯,再尝尝吧!尝了之后,老伯以为枣好的话,再买也不迟!”
张快的话音刚落,张献忠连忙接过话头。
张献忠话毕,从口袋里随意捡了一个红枣,擦了擦枣上的灰尘,恭恭敬敬递到老者手里。
“嗯!好枣!好枣!真是好枣啊!这红枣,真是又脆又甜呢!”
老伯接过张献忠手里的红枣,连忙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之后,顿时赞口不绝。
“老伯看看,口袋里的枣,究竟值不值刚才那个价钱?”
张献忠见老伯高兴,又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么好的红枣,当然值那个价钱,当然值那个价钱!”
老者看了一眼张献忠,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请问小哥,今年多大年纪,跟着大大到定边,贩卖红枣了啊?”
老者说完话,上下打量着张献忠,顿时惊讶不已。
“老伯,晚辈今年十一岁呢!这是第一次,与大大出远门,来百里之外的定边城。还望老伯,多多关照!”
张献忠看着老者,也接着微笑起来。
“十一啦?真是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走出家门,闯荡江湖,真是了不起啊!别看小哥的年纪小,还是一块做买卖的料呢!”
老者看着年少的张献忠,捋着颚下的银须,不觉夸奖不已。
“老伯谬赞晚辈。晚辈没有老伯说的那么好呢!”
听着老伯的夸耀,张献忠的心里,自是一番的高兴,连忙腆着笑脸,扯着长长的衣角。
“小哥还别这么说话。好,就是好。不好,老伯也不会说好的。对不对啊?”
老伯十分健谈,话匣子一但打开,竟然一时关不上了。
“谢谢老伯夸奖!献忠以为,做买卖,就要讲诚实,不欺瞒买家。即使要赚钱,也得赚良心钱!”
张献忠说到兴头上,不知不觉讲起了生意经。
一席感人肺腑的话,竟然出自十一岁的张献忠之口,不仅让围观的乡民吃惊,更让父亲张快惊诧不已。
张快没有想到,读过几年私塾的小儿子献忠,竟然懂得这么多的道理。
想到这里,张快的心里,乐乐的,甜甜的。
张快为有知晓事里,聪明乖巧的小儿子,倍感十分的高兴。
“老伯,口袋里的红枣,还要买吗?”
张快见老者意犹未尽,连忙上前笑问老伯。
“要买!这么好的红枣,怎么不买呢?四袋红枣,老伯全买啦!”
老者低头指着四袋红枣,又是几声笑语。
张快见红枣,被老者买走,心里乐开了花,连忙将红枣的口袋口子,扎得严严实实的。
“这趟买卖,做得真痛快!”
张快接过老者的银两,脸上堆满欣喜的笑容,心里不禁喃喃自语。
“大大,这次到定边城,赚了银两了吗?”
刚刚走出集市,张献忠连忙悄声问张快。
张快将张献忠拉到身边,喜悦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这次赚的银两,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多一些呢!”
在看了周遭确无他人之后,张快凑近张献忠的耳边。
“大大小声点,献忠知道啦!”
张献忠连忙将右手食指竖起,遮住红润的嘴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献忠是想吃米糕啦?想吃米糕的话,大大这就去买吧!”
张献忠的俏皮模样,张快看了真开心。
张快每次到定边贩卖红枣,都会买些米糕回家。
也许小孩的天性,每次见张快从定边回家,孩子们无不盼望张快,买些定边米糕,以饱口福。
“想!想!想!献忠陪大大,去买米糕吧!”
张献忠拉着张快的衣角,一个劲地“嗨嗨”笑着。
客栈客房里,张献忠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看着张快清点银两,一边舔着手指上的米糕粉末。
张快将白花花的银子,仔细数了一遍,小心翼翼拢在一起,一块一块装进白色布袋里。
收拾好银子之后,张快拿起炕头的旱烟锅,倚躺在抗沿上,“吧嗒吧嗒”抽起旱烟。
呛人的烟雾从张快嘴里喷出,不断缭绕变幻着形状,缥缥缈缈升腾而起。
须臾之间,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弥漫的烟草气味,呛得张献忠喘不过气来。
张献忠一边咳嗽,一边起身,将客房的窗户轻轻推开。
室外的阳光,洒在客房里,照在张献忠的身上,暖洋洋的。
“大大!刚才从集市回来时,老伯悄悄告诉献忠,老伯是做糕点生意的,在城外有几间作坊呢!老伯让献忠问大大,能不能为老伯供应红枣。老伯说,红枣是做米糕的食材呢!”
张献忠移了移身子,俯在张快的耳边。
“好啊!好啊!咱家收购的红枣多得很,不仅个儿大,质地也好,既没有虫眼,还特别干燥。如果老伯愿意买咱的红枣,家里堆积如山的红枣,就不愁没有销路了。”
张快听了张献忠的话,突然之间就来了精神。
张献忠看着张快兴奋的模样,知道一个赚银两的机会,已经悄然来临,连忙笑着点了点头,心里顿时乐滋滋的。
“献忠,老伯姓啥名,是何人呢?老伯告诉献忠,老伯的家,究竟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老伯的家?”
张快磕了嗑旱烟锅,摸着额头想了想,迫不及待地问张献忠。
“老伯告诉献忠,老伯姓刘,家在出了南边的城门,再往南走五里地山坡下。老伯说,大院的门前,有两棵大柳树呢!”
张献忠眨了眨眼睛,摸着后脑勺,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定边城,南门外。
张献忠与大大张快,迎着习习的秋风,沿着崎岖不平的小道,向城南方向慢慢走去。
地处大漠南缘的定边城,在张献忠身后渐渐远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道望不到尽头的山梁。
山梁上,除几棵柳树和槐树,是低矮连片的灌木。
连片匍匐的荒草,铺在荒凉的土坡上。
柳树的枝条摇曳着,树梢上的柳叶,在秋风的吹拂下,像天女散花般,飘飘洒洒,随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