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后唤荀叔便好

“旧识？”荀彧闻言陷入沉思，莫非是豫州来客？

只是豫州那边士族太多，光颍川一郡与他所相熟的就不下百余人。此刻让他去猜，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思索间，一阵寒风裹着雪花忽然灌入堂中，荀彧顺着雪花飘来的方向看去。

用以遮挡寒风的草帘忽然被人掀起一角，紧接着一名束发簪衣，身上裹着白皮貂袄，面容俊逸，气质朗清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守卫在门外的仆从重新将草帘披好，看着站在堂下面容清俊的少年郎，荀彧只觉此子模样无比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

看到少年郎入了堂中，曹操很是欢喜，起身迎上前去，笑着问道：“子冲今日缘何来迟，叫吾与文若好等。”

“来时路上风雪大了些，道路堵塞，车马不行，是以来迟了些，还望曹公勿怪。”少年致歉地行了一礼，而后起身看着曹操，平静道。

反观曹操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严肃。

“那可不行，子冲！今日你已然来迟了。你且说说，该如何惩罚自己？”

二人言谈之时，荀彧则在低头观察少年，发现他脚上所着履靴尽是湿迹，想来少年并无虚言。

道路堵塞，此子为了赴宴，竟顶着漫天风雪，只身下车马，仅凭双脚行至州郡府衙。

倒是个守信之人！

虽然听清孟德称呼他的表字，但荀彧仍没有想起这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过，经此一事，倒也不妨碍他对此子有好感。

此刻，曹操突然出言责问，荀彧心中自然满是疑惑不解。

自他这个方向从侧面看去，都能观察到少年履靴上的湿迹。按理说来，身处少年正面的孟德更应当对此细节观察的一清二楚。

风雪漫天，此子仍能守信前来，孟德怎么也得褒奖几句，就算不鼓励，也不至于苛责才是。

现如今，听孟德的弦外之音，竟有刁难之意在在其中。

与一未及加冠的少年争辩，孟德的气量当不至于如此。

再者，这少年郎应当就是孟德口中所言的贵客，宾客才入堂中，何至于斯？

思及此，荀彧忽然会心一笑。

听到曹操的诘问，少年忽然一改拘谨姿态，跺去靴上残余雪水，脱下履靴，上前取走盆中温酒，拿起一副酒具，提酒入槽，斟满一爵。

而后放下温酒，双手端起盛满酒水的杯子，洒然道：“曹公所言极是，聪今日已然来迟，现当自罚一杯。”

言罢，少年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好，痛快！”曹操开怀大笑，同样提起温酒，倒一杯入槽，仰头饮尽。

“子冲性情中人，吾陪一杯！”曹操放下杯子，一脸喜爱的看着少年。

“来，子冲且入座。”曹操伸手招呼着少年入席。

少年脱下身上所披白皮貂袄，悬挂一旁，而后转身对着荀彧施了一礼，道：“令君，聪代族兄向你问好！”

“敢问小兄弟，族兄是何许人也？”荀彧奇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想起来哪一士族子弟竟有如此风范。

倘若有大族子弟如此，其人应当早早闻名乡野，何至于籍籍无名？

少年正要开口，曹操却已然回答荀彧的问题：“文若莫非忘了颍川陈群乎？”

“颍川陈群，颍川陈群……”荀彧在口中默念数声，身子忽然像触电一样。

只见他猛然抬头，看着少年，目光如炬。

“莫非族兄是长文贤弟？”

少年谦恭答道：“回令君，陈长文正是族兄！”

“至于小子，单名一个聪字，表字子冲。”

“居然是长文贤弟的族弟，难怪明公说今天的贵客是我的旧识。”荀彧苦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些日子也是忙昏了头，现在想来，何止是旧识，我荀家自祖父辈始，就与陈家相厚。及至今日，我与长文贤弟情同手足。”

“我今日眼拙于此，竟没能认出你是陈家子弟。”荀彧言谈间，满是自责之意。

“令君大可不必！”

“聪于陈家常年深居简出，令君来往陈家多次，聪也不过只撞见令君二三次，令君没能认出小子实属正常。”

“哈哈哈，好！”荀彧高兴地笑了起来，他看着陈聪，脸上满是喜爱。

荀彧以手抚髯，满怀欣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子冲，别站着了，快些入席吧。”荀彧招呼着陈聪坐下，他先给自己斟满一爵，而后才将酒水递予二人。

“今日这盆中酒水温润至今，我可是一口没喝呢，你二人倒是先饮一爵，我可不能吃这个亏，先饮上一杯再说。”荀彧调笑着看向二人，将酒杯端起，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这个荀文若，还是那么的直，吃个闷头亏都要直接说出来。”曹操看着饮酒的荀彧，哑然失笑，随后看了眼酒水，随后转头看向陈聪，道：“子冲，今日你先我先？”

陈聪闻言，看着曹操，微笑道：“聪是客，曹公是主，主随客便，理当聪先！”

“好小子，又被你抢了先。”曹操手指陈聪，以手抚额，无可奈何地将盆中温酒递将过去。

陈聪接过，反而离席，先给曹操满上，然后才给自己满上。

看着杯中的酒水，曹操一脸懵逼，不解道：“子冲既已占了先机，为何还要将先机让于他人，如此行事，岂不是错失了良机？”

“何以见得？”陈聪眨巴眨巴眼睛，微笑道：“曹公莫不知，主随客便，客亦随主便？”

“咳咳……”正在饮酒的曹操被这句话呛的既饮不下酒，也不说出话来。

荀彧在一旁看的偷笑不已，这小子真是妙人，竟能治住孟德。

“吾不过是罚了你一杯酒，你倒是下狠手，呛的将吾方才喝下的酒水全都吐了出来。”缓过劲来的曹操翻了个白眼，无语的说道。

“你小子，倒跟荀文若一样，是个不吃亏的主。”

“曹公说笑了，聪岂可与令君相提并论，令君锱铢必较是为了兖州百姓，是为了您的霸业。”

“聪锱铢必较，则是少年气盛，争强好胜之心蓬勃，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一番话，荀彧心里听得暖洋洋的。

但曹操就不乐意了，他忍不住笑骂道。

“行了，今日吾请你前来只为喝酒！你小子也甭拍荀文若马屁了。”

荀彧闻言，忍不住干咳两声，而后看着陈聪，笑眯眯道：“我与你族兄陈群情同手足。子冲啊！以后别称乎什么令君不令君的了，多生分，按照辈分，以后直接唤我荀叔就好！”

“好的荀叔，子冲明白！”陈聪当即道，并敬了荀彧一爵。

曹操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暗骂一句，“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