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糖果

一名下人引着张仨晃晃悠悠回到小院,他东转转西瞧瞧百无聊赖,谁知傍晚的时候容儿来了,不但送来了晚饭,还带来了老夫人赏赐的那一大盒糖果。

容儿笑颜如花打开糖盒,各种浓郁的糖果香味弥散开来,屋子里仿佛都充满了香甜。

张仨一边吃晚饭,一边笑道:“妹子,你爱吃什么糖?自己挑着随便吃。”

容儿说道:“那可不成,老夫人赏给你的,又没赏给我吃。”不过,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糖盒。

张仨一笑,顺手捏起一颗桂花糖道:“无妨,悄悄吃些就好,再说了,老夫人赏给我了,我再转送给你,任谁也没话说吧?”

容儿脸上升起一抹红晕,抿了抿嘴唇道:“我不能吃。”

“怕什么,好东西本就该和朋友分享”,张仨看出容儿的犹豫,将手中的桂花糖慢慢递过去,道:“来,张开嘴,我这块糖快掉了,快,快接住……”

容儿忽闪着大眼睛,向后躲去,张仨故意一松手,桂花糖向下掉落,容儿一侧身,眼看桂花糖就要落到地上。

谁知“啪”的一声,容儿伸出脚尖一挑,桂花糖又飞起来直奔张仨面门而来。张仨张开嘴,一口吞了桂花糖,容儿咯咯地笑起来。

张仨半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桂花糖的味道,说道:“世人只知桂花糖甜软香松,却不知混合了人间脚气,别有一番风味啊!”

容儿啐他一口,张仨却嬉笑着又捏起一块松子糖递过去,这一回容儿大着胆子张开小嘴,张仨一笑松开了手,松子糖刚刚好掉入她的小嘴中。

“好吃不?”张仨问道。

容儿点了点头,两颊慢慢咀嚼起来,颊边两个酒窝一动一动很是可爱。

张仨上一世,莺莺燕燕浓妆艳抹的女人见得多了,却还是第一次亲手喂一个如此乖巧的小姑娘吃糖,心里甚感快慰,

容儿吃了一块糖,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在沙滩烤肉时,对不起啊!”、

张仨知道她说的是在铁板烧肉中偷偷撒沙子的事情,呵呵一笑道:“妹子啊,你可不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品尝过沙子烤肉这道美味,就连王爷也没有这个福分不是?”

容儿憋不住笑了起来,张仨又喂了一颗松子糖给容儿,这次容儿没有迟疑,一口就吞了下去。

两人边吃边说话,慢慢地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张仨从闲聊中得知,云儿是容儿的亲姐姐,两人的名字出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前后两个字,姐妹俩打小就服侍朱桢和老夫人。

“棋哥哥出事,姐姐可伤心了”,容儿吃着糖果道:“今天中午还哭了一鼻子呢!”

张仨道:“国法无情,虽说廖大人跋扈了些,但看起来,关棋当街杀人也是事实,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容儿嘴巴一努道:“谁说的,那人该杀!”

见张仨疑惑,容儿一边吃糖果,一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关棋也是被人坑了才愤而杀人的。平日里,关棋没事喜欢赌两把,前些日子,他偷偷跑去老街一家赌坊玩,手气不好输急了眼,就胡乱借了赌场放债青皮十两银子,并当面立下字据。

十两银子不多,关棋输光了也没当一回事,谁知第二天他去还账时,那写好的借据上,“十”字上却被赌场添了一“丿”,成了一个“千”。

关棋大怒,与放债的青皮争执起来,赌坊掌柜一口咬定借出去的就是一千两银子,两边越来越僵,最终打了起来。

几十个青皮一拥而上,揍得关棋鼻青脸肿,关棋火冒三丈抢过一柄短刀胡乱挥舞,谁知却失手扎死了一名青皮,又惊又怕飞跑回了王府。

出了人命,赌坊那边立刻报官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张仨摸摸光头,说道:“这事王爷知道吗?”

“王爷知道”,容儿说道:“王爷痛骂了他一顿,后来派人给赌场传话,那边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王爷又派人到那青皮家中赔了一百两银子安抚。”

张仨明白了,本来朱桢已经安抚好了这件事,廖权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说起来,赌场既然报了官,廖权抓人就合理合法,廖权这是专门借这件事,当众给朱桢上眼药呢。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张仨也吃完了晚饭。

容儿收拾好碗筷,冲着张仨福了一福,说道:“我该回去了,明儿自有人给你送饭来。”

张仨当下拣了十几颗糖果,用纸包了送给她,容儿却推辞不要。

张仨故意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带回去还要和云儿分一半,故意不带走糖果,明儿接着来吃对吧?”

容儿一努嘴,道:“才不是呢。”

张仨故意把糖果盒子盖上,又找了一根麻绳在盒子上绑了几圈,说道:“妹子你放心,明儿若还是你来送饭,我才解开绳子。”

容儿咯咯地笑起来,点点头道:“好,明儿还是我来送饭。”又道:“我……我想带几颗糖果回去。”

“这值得什么”,张仨解开绳子,倒出一把糖果来递给容儿。

容儿用手帕包了糖果,黯然说道:“我姐姐挂念棋哥哥,气得午饭都没吃,我拿些糖果回去,也好哄她开心。”

张仨点点头,容儿又眨眨眼睛,问道:“张家哥哥,你那么聪明,王爷对对联都输给你了,有什么办法救出棋哥哥吗?”

张仨听见一声“张家哥哥”,又看着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感觉喉头发甜,浑身都酥软了,他脖子一梗说道:“这很难吗?容我想一想,肯定有办法。”

“张家哥哥,是真的吗?”,容儿笑靥如花,提着食盒奔出门去,叫道:“明儿我还给你送饭来!”

张仨还想叫住她,容儿却留下一阵咯咯的笑声跑出门去。

接连三天,容儿说话算数,变着法儿给张仨送来好吃的。这三天,朱桢却没有再来和他赌第三场。

“不来最好”,张仨每日都会用抹布把木屉中的金子擦拭一遍,看着金子的光芒,他心里舒坦极了,更何况,还有容儿每天来送饭,边吃饭边调笑也是一大乐子。

第四天天刚擦黑时,容儿又来了,身后不止跟着云儿,连朱桢也一起来了。

云儿和容儿打开食盒,在桌上摆出三五盘荤素小菜,又拿出一壶酒来。

容儿说道:“王爷,那日他说有办法救棋哥哥的。”

张仨一抬眼,心道我只是说想一想,什么时候成了有办法了?不过容儿实在可爱,他也不忍当着王爷的面揭穿她。

朱桢招呼张仨坐下来,道:“少一小禅师……”

张仨道:“王爷,您还是叫我张仨吧,我听着舒坦。”

“也好”,朱桢道:“张仨,廖权抓走关棋这事儿,你怎么看?”

张仨拿起酒壶,给朱桢倒满了一盅,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盅,装着高人模样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对”,朱桢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我也不瞒你,廖权这厮蛮横无理,心有异谋,抓我奶兄关棋,就等于在本王脸上重重地踏上一脚啊!”

张仨道:“对,还是当众踏上一脚。”

“可恶”,朱桢将酒盅在桌上一顿,道:“可偏偏本王还拿他没有办法,关棋当街用刀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赖也赖不掉。”

张仨问道:“王爷,难道廖大人,真要办了关棋,和王爷撕破脸?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朱桢道:“好处大了去了,如果我不想关棋被杀头,那武昌府的盐务、黄糖种种挣银子的行当,恐怕就都得被他拿捏了,你不知道,他上了好几个折子,看似光明正大,却居心叵测一心想把盐糖握在手里。”

朱桢如此坦诚,是因为他刚刚就藩武昌府不过半年,身边实在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人,乍听容儿说张仨有办法,所以这才坦诚告知,而且在他心里,对张仨也有天然的好感。

张仨心道,盐糖生意向来是暴利,看来这廖权所图不小。他夹了一筷子肥肉片放入口中说道:“王爷,你戴着金帽子呢,得他斗一斗才行。”

“怎么斗?”朱桢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

张仨又喝了一盅酒,道:“赌坊能把‘十’字上添上一‘丿’变成‘千’,好家伙,足足翻了一百倍,没人撑腰敢这么干?这背后是谁在出幺蛾子呢?”

“对,定是廖权在捣鬼”,朱桢一拍大腿道:“本王这就派人,先端了这赌窝再说。”

张仨一笑道:“别急,先忙打草惊蛇,拿些小鱼小虾有什么用,得钓出背后的大老鳖才行。”

朱桢问道:“怎么钓?”

张仨一笑:“他能出老千害关棋,咱就敢一锅端还回去,看谁手气好,王爷你敢不敢也赌一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桢站起来,一拍桌子叫道:“有啥不敢,就是老虎本王也得拔它三根胡须!你敢不敢与本往一起去?”

张仨以拍胸脯,叫道:“有啥不敢,你拔虎须我捏虎蛋,这个我擅长呀!”

朱桢下意识地一夹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