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返庙

第二天,朱桢派出去的军士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廖权在东湖边的确新盖了宅子,不过只是三五间破旧的土坯房。他还特意向附近人打听,可人人都闭口不谈。他以买鱼为名和一名老渔夫套近乎,据老渔夫说这里原本刚刚建起了一座占地几十亩的高门大院,不知怎么地,却在三五日间就拆得干干净净,又连夜盖起了几间土坯房。

廖权这是壁虎断尾之计,拆新盖旧,如今只剩几间土坯房。廖钺写给廖权的信,岂不变成了废纸一张?

朱桢听闻后大怒,又召张仨前来,张仨前来时,却双眼红红的,朱桢问其缘由,张仨却满脸难过,只说昨夜梦见父亲卧病在床,说着说着竟双手捂着脸哽咽起来。

朱桢孝心极重,叹了一口气应允下来。张仨捂着脸假哭,心里却欢呼一声:“奶奶的,老子终于能借机跑路了,嘿嘿,兜里有钱腰杆硬,这天下大可去得!”

次日,朱桢命一小队军士护送张仨,乘坐自己的马车前往铁匠庙,又命容儿多带些素点心和果蔬与他一同前往。

张仨心中大喜,心道自己回铁匠庙后,想法子来个鸟入青天鱼入海,岂不快哉?他换上便装与容儿同乘一辆马车出了楚王府,直奔铁匠庙而去。

朱桢这辆马车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亭箱车,车内帷幔、垂带、座垫刺绣十分精美,就连轮牙、车辐、泥板都镶有鎏金铜饰。

“呵,这就是王爷的马车啊,叫象……象什么来着?”张仨坐在厚厚的刺绣座垫上,故意颠了颠,果然柔软异常。

容儿抿嘴一笑道:“张家哥哥,这可不是王爷出行的象辂车,真正的象辂车可是里里外外镶嵌了象牙的,这辆车是王爷的马辇,只为了平日方便出游。”

“方便出游?”张仨挠挠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笑道:“原来这车能方……便啊!”

他故意将“方便”两字说得拖拖拉拉,容儿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俏脸一红拧过身子不再理他。

张仨嘿嘿一乐,从头至脚细细看了看容儿,拧着身子坐着的容儿更显身材玲珑有致,他心中暗想,这小妮子真勾人,如今我也是大财主了,要是逃脱后,能寻个这样好身材的女子做媳妇,那也美得很呀!

如何逃脱他也盘算好了,进庙之后找个理由到庙后头转一转,依葫芦画瓢,再从狗洞钻出去就是,反正现在他满头黑发还戴着帽子,再也不是光头那样惹眼了。

张仨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容儿却回过头来,问道:“张家哥哥,你很有学问是吗?”

张仨一笑,回问道:“容儿为什么这么问?”

容儿说道:“那天你对对联,连王爷都赢了,我可是亲眼所见。”

张仨心道,原来是我的粉丝啊,他略略坐直了些身子,谦虚地说道:“各有所长,各有所长罢了。”

容儿却从车架上取出一本书翻开,说道:“张家哥哥,我初学唐诗,有一首唐诗不理解,你能给我讲讲吗?”

张仨大咧咧点了点头,因为他瞧见那页书上,居然是李白的《静夜思》,不过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四句罢了,张仨虽然后世没什么文化,但小学还是上过的,这首诗只是启蒙唐诗罢了。

“谢谢张家哥哥了”,容儿略略欠身示谢,问道:“我想知道,李白被誉为千古诗仙,为什么会那么穷酸呢?”

“穷酸?”张仨愣住了,问道:“妹子为何会认为李白很穷呢,他可是当过翰林的大才子,富得流油呀。”

“可是你看”,容儿拿起书册,指着《静夜思》诗文说道:“你看这一句‘床前明月光’,说明他窗户是破的,或者屋顶是漏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有月光透进来洒在床前?”

张仨大乐,心道《静夜思》还能这么解释,随口问道:“那后两句呢?”

“后两句更明显是哭穷啊!”容儿眉头一皱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不就是说他看着破破烂烂的房子,心里很想回老家了吗?”

听了如此解释,张仨笑得合不拢嘴,容儿却柳眉一竖,道:“就知道你会嘲笑我,不理你了。”说着又拧过了身子。

张仨笑了一会,拍拍容儿的肩头问道:“妹子,谁教你的这首诗?”

容儿有些扭捏地答道:“没人教我,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哦”,张仨点点头,心道这就难怪了。

“张家哥哥,你别笑话我”,容儿努努嘴,略带委屈地说道:“我和姐姐从没上过学堂的,所以……”

张仨问道:“那你们姐妹俩如何认识字?”

容儿伸出手指,在张仨手心里画了几画,说道:“王爷小时候读书,我和姐姐在门口候着,这样偷偷听呀,划呀,慢慢学了些。”

张仨点点头,看来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连王爷家的婢女也不能免俗。

张仨有些同情容儿,又问道:“那你为何要认字呢?”

容儿脸一红,小声答道:“我今年十五了,早晚要放出去嫁人的,要是也嫁一个不识字的,岂不是两人都是睁眼瞎?”

张仨不禁有些动容,他顺手撸下腕上的白玉佛珠给容儿戴上,这串佛珠正是前些日子查抄赌坊时熊百瞳所赠。

容儿脸色红润起来,张仨心道,这小妮子心肠是极好的,自己一会就要逃跑了,这就算是道别礼吧!想到这里,又鬼使神差般轻轻攥了攥她的手。

容儿脸色一红赶紧抽回手去,张仨只感到手中一抹惊人的柔腻一触而逝。

蹄声哒哒中,马车一路前行,没过多久就来到蛇山脚下的老街,人群逐渐稠密起来,隐隐已经看见铁匠庙的院墙了。

“嗖嗖”几声传来,几根竹筒冒着白烟,突然被人滚到了马辇下,车前军士一勒马缰,大叫道:“谁他妈的乱扔炮仗……”

轰—轰—轰,数声爆炸声震天炸响,炸得张仨耳朵轰鸣,容儿吓得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拉着马辇的四匹马狂嘶狂跳起来,街道上百姓呼喊着四处奔逃,军士们训练有素,纷纷跳下马来,背向马辇抽出兵刃。

却不想,四辆浓烟滚滚的独轮车从侧面小巷冲出,也不顾军士喝骂,一车头扎在马辇上,浓烟几个呼吸间就将马辇笼罩进去。

张仨坐在马车中,只感烟气呛人,口中鼻涕眼泪混流止也止不住。他以袖掩鼻,扯下车中帷幔,极快地用茶水泼湿,摁在了自己面门上。

容儿剧烈地咳嗽着,气都喘不上来了,张仨一把把她拉入怀中,分出帷幔下摆按在她口鼻上,两人总算喘息片刻。

马辇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碰撞声,混乱之中车门被一把拉开,张仨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一只手硬拖出来。

“得手了,快走!”车外有人大叫一声,一阵脚步声中,张仨被一个蒙面大汉夹在肋下飞奔起来。

张仨还想挣扎,蒙面大汉一边飞奔,一边臂膀一较劲喝道“不许动!”,张仨只感觉蟹黄都要被夹出来了,哪里还敢乱动?

“奶奶的,你轻着点”,张仨心中一片惊惧,暗道:“你若是把老子夹出蟹黄来,老子臭也臭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