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手中粗糙的渔网，忽然觉得自己曾经的坚持，如今是那么荒谬。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誓言，像是早已随风消散。
“我……只想做好我该做的事。”他喃喃道，声音微弱，带着一丝陌生的无力感。
女孩似乎没听清，只是欢快地笑了起来，指着远处的渔网喊道：“叔叔快看，那边有条大鱼！”
何衍转头望去，果真有一条大鱼游过水面，漾起一道道涟漪。孩子的欢笑，水面的轻波，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与纯粹。
那一刻，何衍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不再渴望回到战场，因为这里的生活有一种他几乎遗忘的平静——无论是与人相处，还是日复一日的劳作，似乎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然而，平静终究是虚幻的。
几日后，村中的一位长者病倒了，村民们为他煮了药汤，几个年轻人也去镇上请大夫。然而，镇上距离镜河村足有两天的路程，前后迟滞，村中连些许药草都缺乏。
那时，何衍正从河边归来，看到一群村民围着病人的屋子，气氛显得有些紧张。老者一时看不出病因，甚至有些愁眉苦脸。
何衍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村妇叹了口气：“这老头儿前几日受了点风寒，可这两天病得越来越重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
何衍察觉到这几位村民的眼神里带着无助。作为曾经的兵士，他知道，若没有及时治疗，病人很可能会因此命丧。可他心中却也在犹豫——他如今不过是个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人，身上依然带着死尸的气息，又怎能医治他人？
然而，看着病人痛苦的模样，何衍忽然心生一股责任感。他看了看旁边的村民，忍不住开口：“我去拿些药草来。”
“你会药草？”那位妇人有些惊讶，转眼又似乎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何衍点了点头，转身跑去附近的小山坡采药。
在山林间穿行的每一步，何衍都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紧迫感。在这里，他不再是士兵，也不再是那个为生死拼搏的疯狂者。他的步伐不像当年那样迅速，而是带着些许迟疑和不安——他怕失去这一片安宁，怕再度被拉回那个血海泥潭。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暂时的逃避。就在他捡起一束草药，准备回去时，突然从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那天夜里，镜河风大。
老渔夫说，若芦苇一夜不动，便是天佑；若连夜摇荡不停，那便要来事了。
何衍在屋中小憩，梦中又回到了那日战场——
火雨倾盆，战友尸横四野，血水没过膝头。他拼命向前冲，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只为守住那条防线。
忽然，一只长满鳞甲的妖手破开尸堆，猛地掐住他的脖颈！
“醒醒！醒醒！”
何衍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
是村中那个小男孩，小名阿狗，站在他床边，神色慌张：“叔叔，有怪物进村了！狗子说他爹在村口被拖走了！”
何衍脸色倏变，抓起靠在墙角的旧木棍便冲出屋外。
村外，夜色漆黑。远山在风中起伏，宛如沉睡的巨兽，镜河涛声低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他脚步刚踏入村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压抑的挣扎声。一个村民正被一头青灰皮肤的妖物拖入树丛，鲜血在地上拉出一道长痕。
“放开他！”
何衍怒吼一声，手中木棍如闪电劈下！
那妖物身形灵敏，骤然回首，脸上五官杂糅人兽，其舌长逾尺，垂在胸前，散发出浓烈恶臭。
这是……孽舌妖。
一种低阶妖族杂裔，通常藏于战后废墟，以残尸为食，因主军退去、帝国兵力不足，便潜入各地，觅人而噬。
何衍一脚踢翻火盆，火光照亮夜色。他面如寒铁，手中棍疾如风，与那孽舌妖厮杀在一处。
但木棍再快，也终究非刀剑。
孽舌妖被激怒，尖啸一声，一口朝何衍咬来，血腥臭浪扑面！
何衍咬牙，左手用肩膀抵挡，硬生生被撕下一块肉，但右手死死抓住了那妖物脖颈，狠狠一头撞下！
咚！
孽舌妖脑骨裂，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
他气喘如牛，浑身冷汗未干，却已闻到另一边村尾的骚动。
“还有一头！”他咬牙，“它们是成对狩猎的！”
来不及多说，何衍飞奔而去。
村民们已惊动，有人拿着锄头火把冲出来，还有几名青年自发组织守住孩童和老弱。但他们没有修为，面对妖物，只能徒呼奈何。
村后河畔，第二只孽舌妖正欲将一个小女孩扑倒吞噬。何衍一跃而起，从后方猛砸其后脊骨！
“咔！”
那妖物怒吼，挣扎翻身，挥爪横扫！
何衍一个翻滚，避过要害，但背部被撕出三道血痕。
生死瞬间，他忽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一道微弱但炽热的气流自丹田升起——
武道九重，破体成罡！
他借着这罡气硬撼妖躯，单手压制其头颅，另一手拔出地上一根断矛，狠狠贯入其喉！
妖血喷涌而出，黑雾四溢，毒腥呛鼻。
夜，终于归于寂静。
镜河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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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围在火堆边，有人落泪，有人沉默。那位被救回的老汉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衍哥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何衍只是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手上的鲜血早已干涸。
他坐在河堤上，望着远方那片安静的水域。
小女孩走到他身旁，怯怯地说：“叔叔，你真的是打妖怪的人，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
她坐下来，轻轻靠着他的臂膀，像是在依靠某种温暖的存在。
何衍的眼中，映出水光荡漾，但却看不到宁静。他忽然明白：
只要妖族还在一天，他就无法真正远离战场。
即使他不去找战火，战火也会找上村庄。
这一夜，他没睡。
第二天清晨，他向老渔夫借了一把旧刀，又找来一张破旧的地图，将灵州的地名一一标出。
他知道——是时候重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