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在唐门新的一天

江湖传言,每至夜幕初垂,城中显贵便遭无痕毙命,此客号“勾魂锁”。无人识其真容,亦不知其过往。便是那江湖传闻位列天罡四旋的青剑仙人苏立,亦未能擒得此人,反使其手中剑断作两截——虽非苏立本命佩剑,然身为青山派掌门、江湖公论的天罡四旋之一,其颜面终是折了几分。

夜沉唐门弟子居所,勾魂锁之名总在夜谈必提。众弟子或执兵器研习暗器图谱,或聚于毒经旁揣摩五毒神砂之妙,然每及此人,皆慕其威。传世之奇闻更令少年心折——那勾魂锁竟能与天罡四旋青剑仙人战至兵器崩裂,纵非本命剑器,亦足证其通天手段。江湖传言如暗器破空,直教少年们攥紧袖箭机簧,恨不能效仿前辈风姿。

其中一位弟子,看了一眼正在为唐门弟子们补鞋的云梦天——那是他日常的工作,包括其它的杂活。

三年前那天晚上,云梦天昏倒在唐门门口,当时掌门正好遇到将他扶进屋,由师通医毒的三师兄微笑公子唐衫叶诊断。

云梦天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饿晕了过去低血糖,掌门问起:“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云梦天边吃施舍的饭菜边解释道。

“幼时家里有四兄弟,因家里人多,食物并不能让全家人吃饱,我和其中的一个哥哥选择出门独立,之后没多久就跟我那一起的哥哥分道扬镳,到现在的情况,没有什么本事在身,只能靠打佣工苟活,最近找不到活干,也没钱吃饭,就晕倒在这了。”

掌门望着云梦天,见他虽面相寻常,眉眼间却有几分热乎气儿,叫人瞧着亲近。唐门虽不养闲人,杂役房倒缺个手脚勤快的。你若肯留下,管吃管住,活计虽杂,洗衣做饭、采药打铁都是得——学门手艺,日后出去了也不愁生计。

云梦天向掌门跪下,感谢救命又能被收留。

一只手搭在云梦天的肩膀上,他停止了手中的活,望向这只手的主人。

这位唐姓弟子可是“勾魂锁”的铁杆迷弟每一次的这种话题都绝对有他,同时也是个十足的话痨。

“云梦天我问你,要是勾魂锁要杀你,你该要怎么活下来?”

云梦天望着他两秒钟,他也对着云梦天微微抬眉做出了表情。

“这种问题……它不可能出现在我这。”

那唐门弟子朗朗长笑,双手抱头做出夸张的表情——彷佛在说真不识趣,然后又对着云梦天的面前打出几个响指:“你就说他要是杀你怎办?”

云梦天看着周围的人加上他那死缠烂打,全部眼睛都盯在这里看——大家也知道他那惹人嫌的样子,但作为这里的杂工,不继续应付他,也会让其他人感觉到自己有以下克上之罪。

无奈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将原本侧面对着他的脸正向他。

“诸师兄们方才所言极是,即如天罡四旋之一苏立,虽助官府擒凶,终落得兵刃折断之局——我虽略通防身之术,然较之诸位师兄尚远矣,今欲脱此“勾魂索“之追,十中无一之生机,纵使伏地求饶亦难逃一死,更况我本非其标靶,彼之身份岂会在意草莽之人?”

言毕,唐门弟子皆窃窃私语——传闻此人素不杀无名之辈,所诛者尽是城邑显贵。众皆思慕欲见其风采,乞授一招半式,可借势江湖扬名立万

那话痨的唐门弟子叫停了各位的议论,取案上茶盏一饮而尽接着说道:“诸位若丧于'勾魂锁'刀下,必是诚心不足——若换作是我,先扑通一声跪于地上,连叩三个响头,再言向来钦慕于你,愿为小弟执鞭坠镫,恳请与君共图江湖霸业。“

这话痨小子之所以先问云梦天,原是欲借他人之思衬己之见,方才说出这等异想天开之语——心想着万一外面正好是勾魂锁在外面偷听到了表忠心的宣誓,自己做小弟的机率会更高一点——然众人心中皆腹诽同一语:“这不就是求饶么?“

渐闻弟子房中门扉吱呀徐启之声——众皆望之,是一张阴沉冷笑的脸在门缝中显现了出来:“好个热闹的求死大会,在谈论什么呢?这么大声音竟连隔两厢之掌门都闻得,叫我来这里看是怎么回事?”这位来巡房勘查的人正是唐门的二师兄人称江湖外号“笑锋”唐铮翔。

“来呀,来呀,在说什么呢?勾魂锁,苏立,还要跪下求饶那些的。”

只见唐铮翔腰间三柄短剑正泛着冷光,众弟子喉结滚动,忽觉案头茶盏泛起腥绿毒雾——那毒雾凝成骷髅状,正对着窃窃私语者缓缓飘去。

几分钟后,弟子房全都熄灯睡觉,只有那话痨仔——被唐铮翔拉出来“抓星星”抓到了半夜,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晨,唐门诸女弟子,听说了昨晚男弟子房又有人被二师兄拉去“抓星星”,现在他的那个手抬都抬不起来,有圆脸的女弟子以袖遮唇,颤声问道:“听说了很久的“抓星星”那到底是什么呀?是什么药材吗?”一瘦小的女弟子幽幽道:“前月我因思乡辗转难眠,潜至后山竹林,忽闻东南角有痛楚呻吟。拨开竹叶细看,见二师兄手持玄铁戒尺,令男弟单膝跪于寒玉地砖之上——“她忽以指尖划过空中,似要摹写那姿势:“双臂悬空成四十五度,手掌还不停的开合,抓着看不见的东西。”

众女弟子闻之,表情像是吃了某种酸东西的样子直打颤,抓星星这种体罚,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以后其酸楚不可名状。

唐门众弟子每天早上就会到练操场练功,今天还是由掌门带操,大家都不敢太过于松懈。

其后云梦天执竹帚洒扫,先以掸尘帕拂去演武场青砖缝间积尘,复以麻布蘸井水擦拭兵器架上斑驳剑痕。机括铜锈处更以鬃毛刷细细清理,机括缝隙渗出陈年油垢,竟凝成暗红血痂模样——待伙房生火时,忽有二女弟子闯入,其一唤作唐启兰,乃掌门之女,小云梦天四岁,身量适中,容色端丽,年岁渐长,女性姿容渐次显露,因在众弟子中最年幼,众人皆称其为小师妹——另一人举止伶俐,身形娇小,名唐小双,虽身量不高,面容清秀,乍看若稚子,细观则已具成熟女子之韵,众弟子皆以师姐称之。

唐启兰双手背于身后,身形微前倾,眼尾微挑望向云梦天:“天哥哥,今日伙房煮的是什么呢?”声线里裹着蜜似的期待。云梦天垂眸拨弄灶火,应道:“每个星期的今天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

“唉——”少女拖长调子,肩头微塌,倒似被抽了筋骨的玉兔。她掰着指节数了数案上菜蔬,又泄了气:“原盼今日有些新意......”

唐小双取了数样菜蔬在手里翻弄,这会子又“啪“地搁回案上,歪头凑近云梦天身侧,蹭着他衣袖:“梦天小弟,好个木讷人!我等常来寻你,该用月钱置些新鲜物事,说不准还能换些'妙事'与你。”说着纤指轻戳他腰侧,眼波流转,唇角噙笑,倒像只偷到腥的狐狸。

下午时分,山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湿润暖意,刚卷完晒在院外石臼上的最后一捆草药,云梦天和三师兄唐衫叶便开始收拾行囊,今日在九公里外的小镇行医问诊,替几个中了蛇毒的山民解了厄,又卖了几副唐门招牌的“清瘴散”,鼓鼓囊囊的钱袋丢进褡裢里发出悦耳的碰撞声——这一趟的“营收”让唐门资金回暖了一点。

唐衫叶动作利落,习惯性地又将银针包和几样小巧器具检查了一遍,确保毫无疏漏——他人如其名,衫青如叶,总是一丝不苟,微笑中带着医者的沉稳,也带着唐门子弟特有的那股子谨小慎微。

“走了,云师弟。”他招呼着云梦天,声音平平。

云梦天应了一声,提起装零碎药材的药箱跟上——云梦天和唐衫叶各自骑着一辆脚踏车,沿路缓行——这双轮的奇物据说是巧工阁的新作,已在江湖中流传开,虽追不上千里名驹,也无轻功身法那般飘逸洒脱,但对寻常人而言,已是绝佳的代步之物——比起驯服烈马容易得多,比起徒步跋涉则轻省不少,尤其适合他们这样经常需要短途奔走、还常带着药箱行囊的人。

两人骑着车,正准备从小镇边缘那条蛇形山道拐入返回唐门的主径,车轮刚碾过路面最后一块青石板,周遭只剩山林的静谧和车轮的低鸣。

突然,头顶茂密的树冠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接着是短促而清脆的“哒哒”两声踏踩树枝的轻响!

云梦天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车身猛地一沉!

一个灵活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从枝叶间倏地落下,精准又莽撞地一屁股砸在了云梦天脚踏车的后座上!来人两条手臂更是毫不客气地瞬间箍住了他的腰!

“哇啊——!”来人自己还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惊吓的叫喊。

毫无防备的云梦天,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最要命的是,他们恰好正驶在一段下坡路上!

车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坠和撞击弄得剧烈摇晃起来,车头像喝醉了酒一样猛烈左右摇摆!下坡带来的加速力让这种失控变得更加恐怖!原本稳定的低鸣瞬间变成了刺耳的嘎吱声和铁箍摩擦轮毂的尖啸!

“啊——要翻啦——!”后座上那位罪魁祸首吓得也尖叫起来,手臂收得更紧了,反而加剧了车子的不稳。

云梦天只觉得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双手死死攥住冰凉圆滑的木车把,指节用力到发白!他全身的精力和经验都用在了这一刻——双腿拼命稳住车身,双臂爆发力量对抗那狂野的摇摆,身体紧绷如弓弦,竭尽全力控制住方向,才没让车直接冲下旁边的陡坡或者侧翻在地!

在几次惊心动魄的剧烈摇晃后,车子终于被云梦天强行稳住了方向,歪歪扭扭地冲到了坡底相对平缓的路段,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云梦天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他甚至能感觉到后座那人紧贴着他脊背传来的同样急促的心跳。

劫后余生,压抑不住的怒火腾地窜了上来!饶是云梦天这样平日里话少得可怜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扭头朝后面吼了出来,声音因为后怕和气愤还有些不稳。

“唐飞星!你个灾星!差点害死人了!”

这位差点害死人还把自己搭上的——乃是唐门掌门座下得意门生唐飞星,此人江湖号“燎原客”,这人圆融里藏着机锋,像团滚过炭火的雪球——表面裹着层软乎乎的笑,骨缝里却烧着通红的炭,天塌下来当被盖,刀尖上能跳踢踏舞,前一秒还挤眉弄眼逗得满堂大笑,后一秒垂眸听训的模样,倒比庙里菩萨还端正,更兼武功深湛,拳剑功夫几可追及天罡四旋之境,虽未入化境,亦算得当世一流高手。

车轮快速碾过凸起的碎石,迸出几点火星,金属闸瓦与轮圈摩擦出刺啦声,惊得路边野菊左右摆动颤了颤——唐衫叶追了上来:“云师弟有无大碍?”

砂石路上,云梦天单手如铁钳锁住唐飞星脖颈,腕间青筋暴起如蚯蚓,另一只攥紧的拳头钻起他的太阳穴,——唐飞星耳尖涨红,勉强挤出气音:“师弟……放手罢……”

“谁你师第?我不过是一介唐门的杂工。”

下车架起脚架向他们走去,唐衫叶脚步平缓,目光扫过两人交缠的手臂,靴跟碾过颗滚到脚边的碎石:“大师兄怎么来这了?”

几分钟后,云梦天的气也消了半分,只是唐飞星的颈脖处有明显被勒红的痕迹。

“嘻嘻……我问了小师妹,说你们二人到这镇上行医问诊,来这里找你们了。”

唐衫叶心想他不可能没事会大老远的找他们,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好学,没可能来我们这学习一点医术之类的。

唐飞星手搭在云梦天的肩上:“真好呢,这种铁疙瘩,全唐门就你倆会骑,我是学都学不会。”

说着唐飞星尝试骑着云梦天的脚踏车,立起停一会,走出两三米歪歪扭扭,这时云梦天故意吓他,吼了他一嗓子——结果可想而知。

“欸!不要吓我啊。”

看着唐飞星被自己吓得跌倒,云梦天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唐飞星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翻身跃起,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

下一瞬,他的身影骤然模糊,只留下一道残影——竟是快如鬼魅般闪现到了云梦天身旁!这骇人的速度,连一旁观战的三师兄唐衫叶也未能捕捉分毫。

“阿天!这么要紧的事,你可不能忘了啊!”唐飞星一手自然地搭上云梦天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急切,“山下茶花村近来有贼寇作祟,向百姓强收保护费,更在附近扎了贼窝!说好了今日要去清剿的!”

又来了,他的强行拉伙……云梦天心下嘀咕,习惯性地作出思考状态,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肩上那只过分热情的手推开。

他脚步轻移,站到唐衫叶身侧,才转身正视唐飞星。

“没有。”云梦天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没应过大师兄你任何事,要去逞英雄,你自己去吧。”

“欸?!”唐飞星退半步,一脸受伤,“这么无情?阿天,我们可是‘飞天升星’组合啊!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你这就忘了?”

唐衫叶足尖点地掠过青石板,停在那两人身侧:“昨日我已向掌门禀过此事,掌门说要先探虚实——对方人数未明,若贸然动手反遭埋伏,大师兄且慢着性子,云师弟又不像咱们自幼习武,这等阵仗怕是要惊动官府,调集全唐门人手方能平息。“

“嘻嘻,三师弟放宽心!“唐飞星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腰间的唐门短刀,刀鞘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就那几个鼠辈,我和阿天闭着眼都能收拾利落,难不成你还信不过?”

“不,我是相信大师兄的能力,只是......”

唐衫叶刚要开口,便见唐飞星蹭地凑到近前。这位大师兄生得眉如剑锋,此刻却弯了眼睛笑,仰头时发梢扫过唐衫叶下颌:“你当我没瞧见你怀里的金怀表?放心,酉时末准能回来——我唐飞星出手,保管那贼窝连渣都不剩!那些烂渣子敢在咱们唐门山脚下烧杀抢掠,当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作为大师兄非得把唐门的颜门讨回来,不能让其它门派看衰了。”

唐衫叶被他说得无奈,指尖叩了叩怀表壳子:“八点为限,过了时辰,我便带着全山弟子杀过来救人。“

“哎哎哎!“唐飞星一把按住他欲合的怀表盖,指节叩在鎏金纹路上叮当作响,“六点足够了!”

“喂!我还没答应呢。”云梦天重新扶起刚刚被唐飞星弄倒的脚踏车。

唐飞星满脸笑意的奔向云梦天,直接坐在后座“出发出发。”

见云梦天还是不为所动,示意让他将耳朵靠近“到那时还能从贼寇手中,捞点东西。”

随后云梦天就被唐飞星半推半就的去往茶花村讨伐贼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