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昆明之约

(一)

很多次,李东旭都生活在郑天恩的感动里,他庆幸这一生遇到了他。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以及对待友情的真心,他盛情的邀请郑天恩到家里做客,还张罗着要亲自下厨做BJ的特色菜。

开始的时候,郑天恩难免有些踌躇,但想到李东旭的盛情难却,他还有什么谢绝的理由吗?何况,五月八号就要到了,在那天学校为了一年一度的篮球赛事,已经给学生们预备好了十天的假日。十天?想到这个数字,郑天恩就有些烦躁,除了学习之外,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漫长而枯燥的日子。然而,去李东旭家作客,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个主意。况且,朋友之间是需要时常的往来走动,需要感情的培养,免得彼此间变得生疏下来。

临假日还有三天,这天晚上,郑天恩欣然答应了李东旭的邀请。终于,在李东旭的热情引领下,他走进了那间所谓的“荷李公寓”。何况事有凑巧,他此次来登门,还有一个重要的提议与李东旭商量,但愿能争取他的同意,最主要的还是何宁的“恩准”。

郑天恩带着微妙的局促感,在李东旭的招呼下,将拎在手上的水果放到了茶几上,然后,他站在客厅里左右看了几眼。

客厅里,四下凌乱,内衣内裤横纵在地板之上,显得异常狼籍。

李东旭微笑着,很快给郑天恩送上一杯茶水,让他喝茶。

郑天恩接过茶杯,正逢何宁穿着睡衣,慵懒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郑天恩望着何宁发胖的脸,开始还有些震动,随后就笑着对她问候了一声。

何宁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一笑,然后就柔声细气的喊李东旭进了卧室。

见两人亲热的进了卧室,郑天恩捧着茶杯,坐着沉默起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李东旭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时,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眼神里杂着落寞。

郑天恩仔细看他:

“东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哦,没有!”李东旭张皇的摇头,脸上的平静早已逃遁消逝,“天恩,我……我想带你到外面吃饭去……”

郑天恩一听,愣了一下,立马明白这是何宁的意思,但不想李东旭为难,设身处地一想,他就自觉的笑着嚷道:

“好啊,我们好久都没有外出吃饭了,今天晚上夜色也不错,正好适合月下小酌呢!”

李东旭怔了一下,惭愧的低下头。他的心,仿佛正被千把刀剜剐着,锥痛煎熬。他顿时感觉自己失败透顶,魂魄四分五裂了。

郑天恩真是知情识趣,为了不叫李东旭尴尬,不让何宁施加给李东旭的压力成了负担,他不但笑纳了安排,而且还要做出心甘意乐的表情。

这样,两人走出了“荷李公寓”,行至社区公园。皓月当空,两人在小区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伴着皎洁的月色并肩走着。

李东旭满怀忧郁的叹了口气,望着郑天恩,似笑非笑的自嘲道:

“天恩,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失败?”

郑天恩犹豫了一下:

“什么?你指什么?”

“你不用安慰我了,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而且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在何宁面前,我时时都迁就她,事事都顺从她,这样做,是不是很窝囊?可是,我对她的爱,全然让我爱屋及乌……”李东旭满腔无奈。

郑天恩停下了脚步,仰望了一下夜空。然后,他注视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东旭,你何必苦恼,你这样做是有你的理由,不管这理由正确与否,都促成了你的行为。事出有因,你不必太过自责!既然你爱她,包容她、宽容她是没有错的,相信你的真心付出,何宁迟早会明白会领情会感动。她是个不坏的女孩儿,至于她的一些小小的瑕疵,也是事出有因的。你应该帮助她,帮她找出铸成瑕疵的根源,再试着引领她,开导她,让她淡化心中的死结,然后就用你一如既往的爱感化她,就像佛家感化人的心灵那样,让痛苦的阴影淡去,将灵魂净化,人性才会绽放美丽。”

每次和郑天恩在一起,李东旭都会震撼,这一次,郑天恩带来了真实与慰藉,他也不例外的惊怔住了。郑天恩的一席话,让他的眼睛里跳跃着光彩,闪烁着灿烂。

李东旭对郑天恩笑了笑,然后就恰如其分的说:

“天恩,和你相处真是一件快乐的事。真不知道,如果没有遇到你,没有你的警世良言,没有你奉献的宽慰,我生活里的这些压抑与烦恼,是不是已经江河泛滥,把我吞噬掉了。你真是上苍奉献给我的天使!”说着,他一掉头,面向郑天恩,兴奋的,热忱的,感奋的握手,虔诚的喊道:

“朋友,认识你,很高兴!”

郑天恩会意了,神采盎然的将手一伸,热烈的握住李东旭的手,也随着煞有介事的喊道:

“认识你,更高兴!”

两人真诚的握手,似乎将整个世界握在手中,所有的快乐与平和在手心里熠熠生辉。他们笑着,点头,默契与融洽在月光的映射下,流泻出最生动的旋律。生活中,他们是最友好最幸福的兄弟!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只为这一刻,忘却了转动。

见李东旭基本上肃清了满怀的低落思绪,郑天恩才放宽心把自己的提议告诉他。他对李东旭莞尔一笑,满面春guang的说:

“我有一个朋友,她在昆明的旅游学校读书。寒假的时候,她就希望我去看她,而上周,她又给我打来电话,应邀我到昆明旅游。我本来想推辞,但是学校的十天假期马上就到了,你也知道,我最头痛的就是漫长的无聊和寂寞,所以我答应了她,准备利用眼下的假期去一趟昆明。此时正是北国乍暖还寒之际,而云南却是旅游的好去处,这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东旭,你说呢?”

“是啊!”李东旭很赞成郑天恩的决定,他兴高采烈的说道,“去云南旅游,的确是明智之举,如果不是为了何宁,我还真想和你一路前往。”

“哦,”郑天恩想了想,废然的说,“是这样啊?我原本答应去昆明,是想有你做个伴儿,那……那就算了,既然这样,我可以找杨杰他们。”

李东旭感觉到了郑天恩的满怀怃然,他不想一再瓦解郑天恩的热情与好意,赶忙换言道:

“杨杰他们都去参加学校的篮球赛了,我看还是我陪你去吧!况且,何宁临近生产还有好几个月,身体不大碍事。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她前天还对我商量,她想在假期里让我搬回学校暂住几日,也好让江萍过来陪她小住几天,两人也是好久不见,她说这是个好机会。天恩,就这样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得到这样的回应,郑天恩自是高兴,他立即把自己的行程规划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李东旭。

“五月八号?就是放假的第一天吗?”李东旭思忖着问。

“是的!毕竟路程遥远,还是提早动身,也好充分利用有限的时间做更多的事情。至于行程安排,我来办理就好。”郑天恩乐此不疲的说道,然后就把事前备好的旅程表,对李东旭津津乐道的宣布了一下,“如果选乘火车,我们八号晚上出发,九号到BJ,大概十一号早上就能抵达成都,到了成都再转乘快客,当天就能到达四季如春的昆明。把时间安排的这样紧凑,我们就可以在云南尽情尽兴的游览一番,十天的假日,我们会度过的非常愉快非常充实非常精彩!”

郑天恩的兴奋,牵动着李东旭每个敏感的意识,他终于能为郑天恩带来一些快乐与满足了。

郑天恩的规划,能否顺利成行?

(二)

当李东旭把答应郑天恩去昆明旅行的事情告诉何宁后,他没想到竟招来何宁任性的阻挠与反对。

看着何宁满脸的刻薄之态,李东旭万分生气。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天恩说得没错,你确实有太多的瑕疵,不可救药的瑕疵!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仇视他?”

何宁挑高了眉毛,挺胸凸肚的冷笑了一声:

“呵,他果真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算什么东西,居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还说我什么了?他是不是要劝你跟我分手,啊?门儿都没有!”何宁双手插腰,恶狠狠的睁着眼睛,骂街泼妇都逊她三五分,“他是一只兔子,他是同性恋,他有断袖之癖啊,东旭,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喜欢你!你醒醒吧,他想把我们两个拆散,他好如愿以偿的当你的情人!不然,我才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纯友谊!他对你好,全是他的私欲!”

“够了!”李东旭被她的话彻底刺激了,他断然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样咄咄逼人,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恐怕拆散我们的不是他,而是你!你何必要这样以己度人呢,只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就妄下结论,这是很自私的行为。”

“我自私?”

李东旭很受伤,他不相信何宁竟冷酷到如此地步:

“你知不知道,天恩为了你,为了我,说过多少好话,他劝我如何如何善待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出言不逊的咒骂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何宁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眼神狂热,“天恩?呵,叫得还挺亲切?他真是收服了你,从你对他的称呼中就看得一清二楚。开始还是‘郑天恩’的称呼着,现在竟然是‘天恩’了,在以后是不是‘恩’了,啊?或者直接喊‘亲爱’的,才算是顺口贴心!”

“住嘴!你给自己积点儿口德,不好吗?”李东旭怒发冲冠的瞪视着何宁,眼睛灼热如烧,“何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非要和天恩格格不入的冷战到底吗?怪不得在你的生活圈子里,你没有朋友,没有知己,就像你这样的跋扈,这样的蛮横,这样的怀疑,这样的不讲道理,这样的患得患失,谁还敢和你做朋友?你连最起码的尊重与信任,都谈不上!”

“什么?你……”何宁愤怒的指着李东旭,浑身像焚烧了一把大火,灼灼逼人,“李东旭,你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你会后悔的!为了你所谓的‘朋友’,你居然置我五个月的身孕于不顾!昆明?好啊,你尽管去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你管了!我是生是死,与你毫无瓜葛!这孩子,我也不想要了!”

何宁这一招,彻底击中了李东旭的软肋,登时,他被震慑住了。那孩子就是他的希冀他的命,何宁居然拿这些来威胁他,并且如此儿戏。一时,李东旭茫然若失,不知如何支招是好。终于,他站了起来,毫无办法之际,只能投降求和。他一把抓过何宁的手,赔笑的看着她,温柔的说:

“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亲爱的,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要学会时常的微笑,时常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有利于胎儿的成长发育!笑一个!

你看这样好吗,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应该陪他去,不过,我向你保证,返程回来之后,我……我就断绝和天恩的一切往来,与他的任何关系,这样总可以吧?毕竟这次我承诺了他,就不应该失言,你也不希望我做一个出尔反尔毫无威信的男人吧?”

何宁一听,立马嫣然了,她断然改变了主意,脆声脆气的说道:

“好!东旭,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要后悔!我答应你,就把你借他用几天,不过,回到学校之后不许再和他纠缠不清!这个郑天恩,我看着就反感!”

李东旭顿时呆住了,这个“许诺”根本就是一条绝路,自己毫无退路,难道就此坠进悬崖里吗?他心想,看来自己与郑天恩没有朋友的缘分,知音难觅,可遇而不可求!

当李东旭再次见到郑天恩的时候,就是八号那天下午了。上午,他满怀关切的叮嘱了何宁一番,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他千叮万嘱的让何宁如此保养这般照顾,还劝她务必珍重身体。为此,他还专门约到了江萍,好生央浼她多加照料一下何宁,这段时间就将何宁请托给她了。江萍笑着作了保证,义不容辞的欣然应允了。中午临行时,李东旭拿出了一千元,并且把钱交到了何宁的手上,说是给她的生活费。之后,两人拥抱着,长吻着做了最后的告别。拎着行李,李东旭深深的凝望着何宁,这一眼看得足有五分钟之久,他热烈的把她看进了心灵深处。

下午,郑天恩和李东旭一起打点好了行李与包裹,坐上出租车就去了火车站。车站,人流如潮。到了黄昏,两人等候火车的同时,又一齐吃了晚餐。

两天以来,李东旭深觉心底炙烧着一团暗火,暗火随时会引燃成熊熊烈火,好像会将他的整个世界与人生烧得片瓦无存。他不能把自己的无可奈何告诉郑天恩,他不能再次作出伤害朋友感情的举动。面对郑天恩,面对即将在某一天会失去的友谊,李东旭恼恨交集。当郑天恩看出他的古怪神色后,还关心的问了他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李东旭连忙笑着敷衍,说是昨晚没有睡踏实,休息几分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望着郑天恩面带喜悦,李东旭全然想通了,为了保持一路上的愉快气氛,明智之举就是抛开所有烦恼,享受眼前最美好的光景。

李东旭还自我规劝,与其这样枉自嗟呀,倒不如尽人事听天命,因为没有人会预料到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没准何宁会仁慈了,通情达理的给他取消了那个荒唐的许诺,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李东旭想,他应该抱定这个美好的期待,只有如此,生活与命运才不会有太多的悲观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