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的从艺之路

老话说:“养千秋正气而立事,学一技之长而傍身。”父亲正是秉承这个信念,在我8岁时,父亲开始教我学习乐器。那时我对唢呐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抵触。因为在那个年代,民间艺人的地位低下,被认为是“下九流”,让人瞧不起,想着无非就是为红白喜事需要演奏罢了。然而,父亲酷爱唢呐,而且是个很严厉的人,他把对唢呐的热爱强加在我的身上。我那时候虽然不太懂事,但父亲坚决的态度让我只能服从接受。从那时起,我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唢呐艺术之路,时间一晃近五十年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民族传统文化也随之发展起来。民族乐器唢呐也正得到更多人们的喜爱与接受,令人欣慰。在这里,让我回想起从艺的生涯和经历,在此分享给大家。

父亲是一位音乐爱好者,他成了我第一位音乐启蒙老师。当时家里很穷,生活条件不好,父亲想让我学会一门手艺,将来能赚钱养家糊口。从此学习乐器占据了我放学后的玩耍时间,对唢呐吹奏没兴趣、不热爱,以及在练习时的枯燥乏味,这些都在令我抗拒学习。然而,在父亲一次次地训诫下,让我不得不刻苦练功。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天不黑不准回家,嘴唇吹破那是常事儿。家后面的大山就是我的练功房,小鱼小鸟就是我的观众,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练就是三四年。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因为感冒发烧几天了没有正常练功,所以曲子吹得不好,父亲打骂了我一顿,我只好眼含泪水,一直练了四个多小时,当父亲看到我嘴角流血时,立刻把我唢呐拿下来,把我抱在怀里。在那一刻,我才感受到父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

随着我不断练习逐渐进步,父亲意识到自己的水平已经不足以继续教我学习,于是,父亲请来当地很有名望的民间唢呐艺人李永德老师教我学习。在学艺的两年多里,李永德老师以口传心授方式教授我,用工尺谱学习,老师吹一句我就学一句,但多数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去领悟,我也掌握了很多传统小曲小调。由于当时白天上学,只能在周末和闲暇时间学艺,在父亲看来,这两年的刻苦努力没有太大进步,民间老艺人的传授教学方式使我的唢呐技艺进步很慢。于是,在14岁时我又拜当地著名民间唢呐演奏家李永昌为师。

古人云:“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这句话反映了恩师李永昌解决疑惑和传授知识的本领。在我的记忆里,恩师在我们家乡及省内是很有名的唢呐演奏者,他是从民间艺人走到专业剧团的,他演奏的曲目有三十多首,其中《单鸟》《小开门》《江河水》《渔郎追舟》等曾多次获省内大奖,而且大中小唢呐、双管、单管、咔戏等样样精通。他的唢呐功底深厚,变化多样,时而热烈豪放,时而细腻婉转,音色纯正,富有神韵。他对民间艺术的追求与贡献深深地感动我、激励我,在跟恩师求学的五年里,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技艺传授,有这样的师父是我一生的幸事。有句俗语叫“崇不学匠”,因为旧时候当学徒是非常辛苦的,除了正常出工,还得起早贪黑给师父家干活,碰上脾气暴躁的师父还得经常挨打受骂。虽然手艺人行业这种训徒的习俗已渐渐被人们所唾弃,但这五年学艺期间还是会吃一些苦,学一些规矩的。从拜师学艺的这天起,要帮助师父家做家务,出远门干活拿乐器是徒弟的本分。即使是这样,我心里也特别高兴,因为能跟师父出去干活,就能多领教师父及老艺人们吹奏的技艺,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

刚进师门,师父就对我说:“先学规矩再学艺,要做既有德又有艺的匠人。”他就像我父亲一样,甚至比我父亲还严厉,我师父是属于严师和慈父并存的那种,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笑容。小时候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挨过打骂,大多数也确实是因为我不努力、懈怠,所以只能认打。最难忘的那一次,师父领我去干活,一早上高高兴兴到了师父家里,因为乐器都是我带的,他让我先去,其他师傅们都先去了。我问师父干活在什么地方,师父说在赵屯,我也没多问就走了,当时只记得赵屯乡离家大约有三十多公里。那时正是严冬季节,北风呼啸,飘着雪花,我骑着自行车迎着寒风往干活的地方赶。赶到地方一打听,都说附近没有人家办事。我当时脑子嗡嗡的,不知怎么办好,只能一边走一边问,从赵屯乡走到永宁,从永宁走到复州城,从复州走到李店。从早晨八点多钟一直走到下午四点多钟,最后绕了一大圈,没办法又回到师父家。当时师母在家,看到我回来,问我:“你怎么回来了?”我说:“没找到地方。”师母说:“傻孩子,干活地方就在附近,叫小赵屯的地方,一个小时就到了,赶快去吧。”当时我心想:我去到了以后,师父见到我一定会狠狠地打我一顿,因为乐器都是我带的,我不去他们没有乐器演奏,不能干活。到地方了后,进屋看见师父在炕上坐着,我吓得心惊胆战。可没想到师父说了一句话:“快吃饭吧,累坏了吧。”当时我手捧着饭碗,眼泪夺眶而出,真是一生难忘。通过这件事,我悟出学艺的艰辛,也让我深深体会到:“只有付出才有回报”。那些年虽然苦,但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可惜在我19岁那年师父不幸去世,但多年的亦师亦父般对我的严厉教导,让我更加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虽然师父的一身绝技我才学个皮毛,但是我永远记得师父生前对我的教诲:“干到老、学到老,艺无止境、天外有天。”

所以,我一定要努力,不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从那时起,我开始走出家门,四处求师学艺。先后拜访当地的民间艺术家,如宋立春、刁登科、关希仁、高吉顺等老前辈。他们都身怀绝技,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让我终身受益。1982年,我有幸进入大连歌舞团工作。在团期间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也认识了著名唢呐演奏家王选作老师以及笙演奏家韩殿志老师。他们对我在生活上精心照顾和在专业上耐心指导,使我有了很大进步。更幸运的是,在1984年见到了来大连歌舞团采风的上海音乐学院刘英老师。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当时刘英老师来大连歌舞团我并不知道,有一天偶尔听见琴房传来了唢呐声,我顺着声音走到了琴房门口,在外面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当我听得入迷时,门突然开了,刘老师很客气地把我请入屋里。我们都是同龄人,聊得很开心,也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在我们相识的这段日子里,我大开眼界,也让我受益匪浅。在他的启发下,我才真正领会到专业唢呐艺术的无穷魅力,让我明确了努力的方向,也正因为这次相见,我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和感情。但一别就是三十多年,直到2017年瓦房店市举办首届鼓乐大赛,我有幸邀请刘老师来做特邀评委,从而再次相见。

后来由于特殊原因,我从大连歌舞团回到家乡瓦房店,参加了当地文化馆活动。1986年,我参加在北京举办的全国首届民族器乐舞蹈比赛,由市文化馆魏俊祥老师作曲,我演奏的唢呐独奏曲《果乡的喜悦》荣获三等奖,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我万分激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些年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更主要是通过这次活动也锻炼了自己,增长了见识,更好地提升了自己的专业水准。1988年,我参加在北京音乐厅举办的“中国华夏之声音乐会辽宁专场”,这次音乐会全是由省内著名民间艺人组成,我演奏的曲目是传统大唢呐独奏曲《家乡情》,演奏结束后,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未平。也使我深刻地意识到我们的根还是在民间,虽然民间艺术需要创新、改革、发展,但是不能把根丢掉,这也是骨子里的东西。

复州派大唢呐代表性人物宋立春老师是一位杰出的民间艺术家,也是复州派大唢呐的创始人。跟随他学习多年,让我学到了复州大唢呐的精髓。1988年,我在辽宁省北国音像出版社录制出版了个人唢呐专辑《大悲调》,并在全国发行,从而让更多人了解到复州大唢呐的魅力,也极大地提高了我的唢呐演奏知名度和社会影响。

我经过多年的努力与研究,将一些民间的曲牌加以整理和改编,让它更加系统化和专业化。2014年,在参加辽宁省第十五届艺术节比赛中,由我参与创作并演奏的大唢呐独奏曲《乡韵》,荣获音乐类金奖,也受到了评委专家的高度好评和充分肯定。2017年6月,由我领衔的复州鼓乐参加了张艺谋导演的“对话寓言2047”剧组,并在国家大剧院演出。8月,我又参加了在英国爱丁堡第二届国际艺术节的演出,将传统的民间艺术带到了国际舞台,受到了外国友人的高度赞赏。2018年6月至2019年6月,我被上海音乐学院聘为客座教授,把传统文化艺术带到了高等学府。

为了扭转民间传统演奏者青黄不接的状况,适应社会对高素质文化艺术人才的需求,将管乐演奏技艺不断地传承发展下去,我于1996年开始,通过各种形式和途径进一步加大了管乐的宣传力度,并开始从事唢呐的教育教学工作。自筹资金开办了管乐演奏艺术学校,精心安排招收学员计划,科学设置教学课程,不断扩展办学内容,努力改善办学条件,加强在校学员管理。通过理论与实践结合,学习、观摩和趣味性的教学方法,培养了大量的唢呐演奏人才。开办学校二十多年来,共培养学员800多人次。我还积极创造条件组织学员参加省市级各项比赛及活动,其中有上百人分别获省市级大奖,还有部分学员考入全国各大专业院校,其中研究生6人,硕士生4人,本科生30余人。我于2008年被评定为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复州鼓乐代表性传承人。也被中国民族管弦乐协会评为年度优秀指导老师。

多年来,我在民族管乐的传承上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并没有因此而满足,更没有停滞不前,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必须“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继续努力,不断丰富和提高自己,为民族管乐事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宋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