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
- 晋贼,从兰亭开始君临天下
- 玖玖柒柒扒扒
- 2344字
- 2025-04-25 19:33:25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诗仙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既包含玄理,又文采飞扬,其中文藻修饰和对生死时间的论述,与晋人的风格极其相似。
只要在某些用典上和词句上稍加修改,放在此处,正好合适。
这一动笔,王凝之似乎也是受到了身旁王羲之的影响,竟然也进入了一种旁若无人的心境。
“古人临流赋诗,良有以也。
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会兰亭之修禊,序风流之乐事。
群贤俊秀,皆若士衡;
吾人咏歌,独惭潘江。
幽赏未已,高谈转清。
开琼筵以坐竹,飞羽觞而醉日。
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写完之后,王凝之长出一口气,在心中告罪几句。
“李太白,迫不得已,擅自改了你的大作,罪过,罪过。”
与东晋文人流行的飘逸洒脱字体不同,王凝之书写这篇《春日宴兰亭序》,为了给废晋一些小小的盛唐震撼,用的是后世颜真卿的正楷。
王凝之前世系统性学过书法,在加上这一世原身王凝之跟着书圣王羲之苦练十数年的笔力,二者结合之下,这颜体虽说不上登峰造极,但是登堂入室,绝对绰绰有余。
王凝之这边刚放下笔,却听旁边“噗通”一声,好似某个物件落水之音。
王凝之侧头看去,王羲之也书写完毕。
因为王凝之用的楷体,所以书写速度要差上王羲之不止一筹,二人书写的字数虽有差异,竟然是同时结束。
王羲之写罢《兰亭集序》,正是身心舒畅之际,将笔随手一抛,落入水中,然后身子一个后仰,竟然就这么倒了下去。
王凝之眼疾手快,赶忙快步上前,将王羲之接住。
一股带着果香的酒气扑鼻而来,王凝之眉头一皱。
刚刚写文时太过专注,未注意这边,自己这便宜老爹,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王凝之缓缓俯身,坐在地上,让王羲之仰躺在自己怀中。
轻微的酣声传入耳中,这王羲之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王凝之低头仔细端详,怀中酣睡的中年男子双目细长,两鬓斑白,脸颊清瘦,微斜的眉角上几丝皱纹恰到好处,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出尘意味。
这就是书圣王羲之吗?
不愧是坐在东床上吃着胡饼就能让人另眼相看的风流人物。年轻时,想必是个不输自己的美男子。
亭外众人见二人书写已毕,也是相继走了进来,想要一观。
王凝之赶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言道:
“诸位观文之际,还请静一些,家父酒意上涌,睡过去了。”
那些人得了提醒,脚步也是轻了许多。
王凝之再看看自己怀中安睡,丝毫没有醒过来迹象的王羲之,心中轻笑。
在自己这个“假”儿子怀里,他倒是睡得安稳。若是换成自己,绝不会这般。
这就是家人吗?
众宾客进了亭子,大多都围在了王羲之的桌案之旁,连连轻声赞叹。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妙啊,世间玄理,莫不在这自然之中。”
“这字也是极好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远远不如矣,望尘莫及啊。”
“此序之风采,更压诗文数分。‘有感于斯文’,怕是后世之人要只知兰亭序,不知兰亭诗了。”
“哈哈,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
比起王羲之桌案前的人满为患,王凝之桌案前便要寒酸许多,只有谢安,谢万两人而已。
谢万还是被谢安硬拉过来的。
谢万本来只是打算随意撇两眼,就去观摩王右军大作的,但是这一眼之下,神色蓦然郑重了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谢安,只见自家这位向来自视甚高的兄长,此时已经是抚在了桌案上,要不是纸页上墨迹未干,怕是直接贴在上面了。
谢安嘴中喃喃道: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这文,开篇竟然还能这般大气吗?”
谢万也是插了上来。
“兄长,这字,我从未见过,你见过吗?”
谢安摇了摇头。
“从未见过,三分像逸少,七分似鬼神。大气磅礴,不似我晋飘逸灵动,反倒有几分大汉的巍峨之风。但是其中富丽堂皇之意,却不知从何而来。
或许是叔平以琅琊王氏的富贵气滋养,再结合北地碑文,王家笔法,自创而成。”
紧接着,谢安又惋惜道:
“可惜了,叔平毕竟年轻,功力未到。这字好似碑文,结构严谨,叔平过于求工,书写之中,匠气过重。不过瑕不掩瑜,此字与此文结合,倒是相得益彰。”
谢安不愧是当世能与王羲之比肩的书法家,略一观摩,竟然将王凝之的书法给剖析了个七七八八。
谢万琢磨着谢安的话,讶异道:
“兄长是说,叔平这字,有开宗立派的气象?”
谢安斜撇了谢万一眼,笑道:
“怎么?难道你觉得不行?”
谢万书法上虽有成就,但是远远比不上谢安的造诣,谢安都这么说了,他又如何反驳?
只能摇头失笑道:
“我只是没想到,旁人口中资质鲁钝的王凝之,今日一见,竟是天人之资。没想到我谢万也有人云亦云的一天,还是兄长慧眼识珠,早早看出了此子不凡。”
谢万的想法很简单,谢安想必是早就看出了王凝之有大才,今日才这般作为。看似刁难,其实在为王凝之造势。
谢安却是心中汗颜啊。
他哪有什么慧眼识珠?上次在东山别业一见,他也只看出这人才华一般,性格木讷老实。
按照他的想法,嫁女,自然是要嫁老实人最好,这才选中了王凝之。
之所以今日要刁难王凝之,其实是另有考量。
他就是要王凝之今天出丑,以至于无法以中枢清贵之官起家。
这倒不是为了什么谢家子侄,而是为了王凝之好。
谢安虽然隐居东山,但是对朝堂局势却洞若观火,如今朝堂之上,桓温与中枢朝廷势同水火。
桓温身为荆州刺史,一直请求北伐。
但是朝廷忌惮桓温兵强马壮,一直不许。
这是怕他北伐建功,又携之前灭成汉的威势声望,直接行王敦旧事,只手遮天,遥控朝堂。
自王敦王导死后,晋朝才摆脱“王与马,共天下”的局势不到三十年,当然不想要再来个“桓与马,共天下”。
此时正是会稽王司马昱、太后褚蒜子、扬州刺史殷浩联手压制桓温的关键时刻。
中枢朝堂的水太浑,王凝之这样的老实人进去,再加上他琅琊王氏的身份,必然被这些老人精吃的渣滓都不剩。
但是谢安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下打压不成,这篇序文传扬出去,王凝之反倒是要名扬天下了。
不过谢安看着自家傻弟弟那崇敬的眼神,却并没有道出实情。而是咳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仰头望天,做高人状。
“哈哈,这王叔平,果然不负我所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