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文抄公好难

那边众人观文,看的热闹,王凝之这边倒也不是形单影只。

王羲之共有七子一女。

长子王玄之,二子王凝之,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五子王徽之,六子王操之,七子王献之再加上小女王孟姜。

此次兰亭雅集,除了远游在外的王操之,王羲之剩下的六个儿子,都有参加。

对于王氏兄弟来说,此时比起观摩文章,如何安顿醉酒的父亲显然更为重要。

王玄之带着其他几个兄弟来到王凝之身旁,轻声言道:

“二弟,坐在地上凉,我们带着父亲前去山顶别野休息吧。”

王凝之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轻轻颔首,以示同意。

于是,王玄之与王涣之一人一边,将王羲之从王凝之怀中架了起来。

这动静有些大,王羲之微微睁开了朦胧醉眼,看着身侧的两位儿子,迷迷糊糊呢喃道:

“玄之,这,这是要带为父去哪里啊?”

王玄之轻言细语。

“父亲,你醉了,我们带你去休息。”

“哦,这样啊。”王羲之点了点头,脑袋一转,看见了伏在一张桌案旁,正在看其上文章的谢家兄弟,指着二人说道:

“玄之,你要看好为父的文章,莫让安石那小子偷了去。上次他借走为父一篇《逍遥游》,至今都还未归还。”

这声音不小,将谢安谢石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

王玄之一脸无奈,先是对着谢安谢万抱歉道:

“安石公,万石公,家父醉的厉害,说了些醉话,见谅。”

紧着着,又对着王羲之提醒道:

“父亲,二位谢世叔看的是凝之的文章,不是你的。”

王羲之眉眼一凝,训斥道:

“凝之的文章也不能让他拿了去啊。”

王玄之更加无奈,心中暗道。

人家要拿走文章,也要先看上才行啊。自家二弟是什么文采他再清楚不过,可是人家谢安是什么文采?二人之间的差距,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谢安真的能看上王凝之的文章吗?

但是谢安接下来的话,却让王玄之大跌眼镜,毕竟写文的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凝之了。

谢安也回指了回来,笑言道:

“逸少兄,你瞒我瞒的好苦啊,叔平这般大才,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嗯?”

不止王玄之,王家几兄弟连带醉眼朦胧的王羲之,都是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王凝之有大才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年纪最小,心思最敏捷,也是性格最急躁的王献之最先跳了起来,问道:

“安石公在说什么?莫不是我家二兄这篇序文写的极好?”

谢安一愣,这王家众人也不知道王凝之的才情吗?莫不是这王凝之一直在藏拙?

可是这篇序文气势恢宏,文采斐然,还有这完全可以自立门户的字——

这种才情,竟真的能藏住吗?又为何要藏?

谢安思绪百转,但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笑道:

“献之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可提醒你,别被你二兄的文采吓到了。”

倏忽之间,不止王献之,王家兄弟连带着被扶着的王羲之,也一同凑到了桌案旁,想要看看王凝之到底写了啥,居然能让久负盛名、眼高于顶的谢安这般推崇。

片刻之后,王凝之就被六个姓王的团团围了起来,就连刚刚还醉的不省人事的王羲之,现在都清醒了几分。

几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将王凝之上下打量好几遍。

王凝之被盯着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尬笑道:

“你们这是作甚?我长了三只眼睛不成?”

王献之悄悄凑到王凝之耳边,悄声问道:

“二兄,这文章是你从哪里抄的啊?”

王凝之刚想给自己这个童言无忌的七弟一点教训,但见王羲之眼神凝重,问道:

“凝之,你实话告诉为父,这序文真是你做的?”

王凝之一愣,环视一圈,但见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是一脸怀疑,顿时心中卧了个大槽。

这原身以前是有多平庸啊?怎么这自家亲老爹亲兄弟,没一个相信自己的。

虽说文章真是自己抄的,但是人家李太白都没说什么,王凝之自然是毫无愧疚的认了下来。

“我难道就不能突然才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下此篇雄文?”

王献之直接摇了摇头。

“不信。”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言说,但是那沉默的态度,也算是表了态了。

靠!

王凝之心里暗骂一声。

这怎么办?难道真要自己学某位范大人,一夜成诗三百篇,才能坐实了这个文曲星下凡的名号?

可是唐诗宋词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点太超前了,抄了也未必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而且诗词之间风格迥异,文学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猫腻,王凝之真要都写出来,文曲星就别想了,文抄公绝对是板上钉钉。

除非神经病,不然谁能前脚“风急天高猿啸哀”,下一秒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不能学范大人,但是王凝之也不想学另一位文抄公,将作品假借到某无名道人头上。

毕竟他是要靠这篇文章扬名的,要是假借他人之手,这扬名之事,绝对要大打折扣。

搬运和原创,终究是两回事。

东晋好名士,人可以无才,但绝对不可以无名。

无才之人身居高位者比比皆是,但是无名之人,即使出身再好,也难有大作为。

今天就是生拉硬扯,也要将自己这原作者的名头坐实了。

王凝之心念电转,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还说的过去的借口。

他神色淡然,娓娓言道:

“我知道大家不信以前的我能做出这种文章,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脱胎换骨。”

王献之见王凝之侃侃而谈,小嘴毫不留情。

“二兄,你也不用编这种假话吧?”

王凝之已经忍了自己这七弟很久了,直接就是一个板栗敲了过去。

“让你插话了吗?我还没说完呐。”

九岁的王献之被打的双眼含泪,讷讷不敢再言。

王凝之解决完这个刺头,又环顾一圈,见众人都是认真聆听状,很是满意,继续言道:

“诸位还记得我服食的那枚丹药吗?吃过之后,我昨日梦游太虚,如在云端。今日醒来,只觉灵台清明,往日种种困惑,今日顿消,这才能写出这篇《春日宴兰亭序》。”

“啊?”

众人听了王凝之这般言语,半信半疑。

“信”是因为琅琊王氏笃信天师道,王家父子名字中都有的那个“之”字,便是天师道弟子的象征。

“疑”则是因为这年头虽常有某某仙人服食丹药,白日飞升的传闻,是也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

服丹开窍,这种好事还真能落在自家头上不成?

但是那篇序文的文风确实陌生,众人从未见过,这大大增加了王凝之自创的可信度。

然而头铁的王献之又提出了疑问。

“可是,兄长你那字又是怎么回事?”

文章可以说是你突然开窍,才思泉涌。但是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就连书圣王羲之,不也是“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之后,才有今日书法成就的。

王凝之一朝之间,就能自创一种字体了?